第一百四十五章 所見略同
米脂城內,西城的戰火依舊熊熊燃燒,喊殺聲不斷隨著陣陣凜冽的秋風滾滾傳來,順帶著的還有濃濃的血腥味道,滾滾濃煙也伴隨著西北風滾滾飛舞,已經遮蔽了整個米脂天空,天氣才剛剛下午,卻讓人感覺是到了晚上,不斷的有黑色灰燼在天空落下,灑落在每個人的頭上身上,讓整個縣城的所有人一個個灰頭土臉。但現在還算安靜的東城還有北城,路上匆匆行走的人們卻沒有一個人顧及彈落他們,就這樣灰頭土臉的往來奔走。
仔細聽聽,西城的喊殺聲已經開始蔓延到了米脂中軸線和縣衙附近,那裡可是不沾泥的佔領之地,看來戰事已經不再被不沾泥左右了。
陳策接了耿奎和趙興,也不多說,只是簡單寒暄了一下,就拉著耿奎與趙興匆匆忙忙的趕奔自己暫住的小院。
小院是一件建築精巧的獨立院落,原本是一個家道殷實的小文士的院子,黑白相間的門樓,幾階青石板的台階,一圈故意修造的高矮不齊的院牆,給人一種別樣的美感,院門前,兩個杆子少年警惕的觀察著四周,見軍師帶著外人前來,也不多話,一個推開院門請大家進去,一個緊走幾步先進了院子,直奔左面的廂房。
陳策就邊走邊對剩下那一個少年杆子道:「看著大門,不得我的允許,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那小杆子連忙躬身答應一聲,然後順手將大門關上,手按刀柄面對大街,警惕的看住來往杆子行人。
一進院子,院子里也不像其他人家那樣只是黃土地面,都用青磚整齊的鋪設了甬路步道,還在正堂瓦房前,錯落有致的栽種了幾株桃樹杏樹,在樹下還擺放著幾個石桌石凳。
正房三間,中間的算做客廳,靠牆放著桌椅,牆上還有字畫條幅,兩面還有一行茶几凳子,左右兩間想來是主人的卧室,三人進來,就感覺那東屋裡傳來幾聲不安的桌椅挪動聲。
陳策等小杆子把茶壺茶碗放好,對著那小杆子使了個眼色,那小杆子會意,進了東屋和氣的道:「我家軍師有要緊客人招待,請先生以及夫人到偏房歇息。」
那屋子裡傳來一聲悶哼,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門帘一挑,一個面色蒼白的書生扶著一個婦人急匆匆的走了出來,也不與陳策等打招呼,就那麼昂然的走了出去。
等那個書生帶著婦人走遠,陳策連忙親自給耿奎倒上熱茶,然後雙手捧上,耿奎也不客氣,就大步在下手客人的位子坐下,趙興一笑,接過陳策捧上的熱茶,在耿奎下手坐了,陳策也隨著在右手處一把椅子上坐了。
大家剛剛坐定,耿奎和陳策一起緊張的問道:「怎樣?」
然後兩人一愣,耿奎就閉嘴,陳策就再次拱手道:「怎樣?」
耿奎知道陳策想問的是什麼,於是簡單扼要的將這次官軍如何安排,卧牛山如何設伏,官軍慘敗自己被俘,然後歸降卧牛山,再自告奮勇來城裡的情況說了。
然後急切道:「兄弟,現在米脂縣令已經徵得延安贊畫同意,發下賞格,整頓各地鄉勇,不但給出兵豪強以官身,而且還許諾,有繳獲了這米脂賦稅錢糧,不再歸還官府,就做破賊獎賞,那米脂錢糧師爺居心叵測的對外公布,錢糧合計達到七十萬之多,這可讓所有知道此事的鄉勇各個眼熱心跳。」耿奎顛倒黑白的道,看看震驚之中的陳策,耿奎再次下了猛料道:「這事那個被俘虜的邊軍總兵也已經知曉。這次就是因為他的貪婪才使得大家中伏。」
陳策想想,探出身子低聲問趙興道:「不知道卧牛山的呂世先生將如何對待這總兵?」
趙興洒然一笑道:「邊軍勢大,雖然現在還在跟蒙古韃子在邊地廝殺,但以歷來蒙古韃子的習性,只要天氣再冷點,就該帶著擄掠的財物人口迴轉大草原貓冬享受戰利品。那幾萬邊軍就將騰出手來了。」看看一臉焦急,凝神靜聽的陳策,趙興再次道:「邊軍幾百年交集連續,已經成了將門和親戚體系,內部雖然也有爭鬥,但對外卻非常護短團結,而我們卧牛山是個小山寨,還沒有蠢到殺了總兵大人,迎接邊軍報復的實力,因此上只等此戰結束, 我們就放了那總兵。」
陳策一愣,但稍微一想也就是釋然,但接著問道:「難道你就不怕那總兵召集人馬報復與你嗎?」
趙興輕輕一笑,把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端起手邊的茶碗輕輕喝了一口潤了下嗓子道:「這卻是陳策兄弟多心了,我家軍師分析那總兵絕對不會引官軍報復我那小小山寨,而一定會引動大軍對幾個更大山寨展開報復。」
耿奎介面道:「第一,一個堂堂邊軍久經沙場的悍將,帶著兩千鄉勇幾十親兵,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卧牛山兩千傷兵打了個全軍覆沒,這說出去,想那總兵算是丟了邊軍大臉,他也就在邊軍體系混到頭了,所以他絕對不會說是讓我們打敗俘虜的,他會把這個黑鍋推給這次會盟真正的勝利者背,第二,為了補足朝廷拖欠的軍餉錢糧,也讓久戰疲敝的士卒過冬,邊軍想來也會看中這一巨大的錢糧,一定會找那巡撫以總兵被羞辱為由頭,找這次會盟最後得利者開刀,既得了軍功,也得了幾十萬的錢糧,那是何樂而不為呢。」
這耿奎和趙興一哼一哈的連番說下來,陳策已經額頭見汗了,看來自己的那個志大才疏的大當家的,這回是真的要大禍臨頭了,這可如何是好?
一時間滿心思成了漿糊,急的站起,在地中間往來走動。
「陳策兄弟也不要著急。」耿奎站起拍拍焦躁不安的陳策肩膀,輕聲安慰道。
「哥哥說笑,現在到了這個地步,我怎麼不急?」
耿奎故意裝作吃驚的樣子問道:「怎麼?難道兄弟有了什麼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與哥哥聽,或許還有些轉圜餘地。」
陳策對這個耿奎在心裡有種依賴,今天見了哥哥,本來彷徨之心已經有了點依靠,就想對哥哥說出現在自己山寨的狀況,但轉眼一見趙興,就把話又咽了回去。
耿奎一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直言道:「兄弟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你家大當家的現在按兵不動,存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
陳策一愣,沒想到自己那個大當家的心思現在竟然是路人皆知,不由訕訕道:「哥哥聰明,正是這個意思。」
耿奎笑著道:「不要誇獎哥哥,哥哥我就是一粗漢,哪裡有這樣的算計推斷,都是我那軍師推斷出來的。」
陳策聞聽,不由更加對呂世佩服起來。
「要說在這亂世里,行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情也無可厚非,不但不應該鄙夷,反而要贊一聲審時度勢,高人一個。」趙興不咸不淡的誇了一句。
陳策更是皺眉,憂心忡忡道:「趙興兄弟難道是嘲笑嗎?」
「不敢不敢。」趙興連忙站起連連拱手給陳策施禮賠罪。
「原本行漁翁得利之計也不是不可以,但這個時候卻是引火燒身,這個我早就看出來了。」
「陳策兄弟,既然你已經看出來,難道你作為軍師就沒有阻止嗎?」
「唉——」陳策打個嗨聲,頹然坐到一把椅子上,雙手按住膝蓋無奈搖頭。
大家就再不說話,只拿眼睛看著陳策,等待他的回答。
「我現在在下山虎大當家的眼裡,不過是一書辦角色,人微言輕,根本就不能說的半點話去,現在大當家身邊的那幫腌臢的東西,都已經被成山的錢糧迷失了心竅,只顧攛掇大當家的抓住這個狗屁機會搶奪全部錢糧,嗨,自己一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也不自知。我幾次諫言,卻只鬧了個灰頭土臉,只是可惜了山上那些兄弟百姓,奈何?奈何?」言罷只是無奈搖頭,一副心灰意懶之色。
耿奎與趙興見了,當下互相看了一眼,然後耿奎小心的問道:「兄弟先別嘆氣,你既然多讀聖賢之書,也心有愛民之意,怎麼能忍心眼看著滿寨老小被這幫齷齪東西帶入萬丈深淵?還是想想辦法才是。」
陳策依舊無奈搖頭,長嘆道:「辦法是有,那就是立刻聯合城外卧牛山兄弟還有蓋叫天的人馬,合我三家之力,立刻居中調解了不沾泥與一隻虎的火拚,分了這大垛錢糧,減小目標,給大家保存了實力,然後說明利害,希望大家捐棄前嫌,等官軍或者鄉勇攻打的時候,大家互相呼應牽制,度過這一難關,等待時機東山再起。」說道這的時候不由眼前一亮,抬起頭來,看著耿奎趙興道:「看來你家軍師也想到了這個主意,要不也不會讓哥哥和趙興兄弟冒險進城,對是不對?」
耿奎和趙興也不再賣關子,當時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現在就看兄弟你的想法。」
陳策愣了半晌,然後眼睛再次慢慢變得死灰,頹然嘆氣道:「我現在人少言微,更加上我手中只有門外那兩個小兄弟可以調派,其他再無半點可支配之兵,事不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