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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熊熊烈火

  陳家寨與其說是黑虎軍拿下的,還不如說是陳家佃戶造反所得。 

  當陳三帶著監軍士兄弟進入那個小小的後山警戒窯洞里的時候,初期的驚恐之後,竟然是一陣歡呼。 

  剩下的事情就好辦的多,那些本來在後山為陳家警戒的佃戶,聽說完陳三的解說之後,,立刻變成了黑虎軍的先頭兵,拿起刀槍,棄了暗哨窯洞,帶著監軍士兄弟順著他們往來的小道直接進了陳家堡,沿途之上又碰到一個地窩子,狗子等叫開門,一擁而入,當時就砍了陳家嫡系子弟,再次聯合了被迫為陳家看家護院的佃戶下山,然後挨家挨戶的,在破敗不堪的窯洞和草棚子里裡外串聯,原本一盤散沙的陳家佃戶,這回找到了主心骨,這原本就是一堆乾柴,這一刻一個火把而不是火星立刻點燃,那些饑寒交迫,不敢反抗的佃戶百姓,立刻將壓抑已久的怒火爆發出來,拿著棍棒菜刀,無論男女衝到了街上,在一把火燒起了幾棟爛草房報信之後,幾百窮途末路的佃戶呼喊著直接殺奔了陳家大宅,在陳家幾個勢單力孤的狗腿子目瞪口呆里,一擁而入,迅速佔領了陳家大院,那些還在夢裡的陳家老小立刻就被幾百佃戶老少剁成了肉醬,然後陳三帶著人們打開寨門,迎接進了呂世大軍。 

  呂世進來的時候,整個陳家寨已經變的鴉雀無聲,在道路兩旁跪倒的是一群群用衣衫襤褸形容都算是誇獎了的百姓,那一團團破爛棉絮之下,或者是一張破爛麥秸編製的草衣之下,是一個個只看得見骨頭看不見一點肉的身軀,多是老人青壯,卻很少見到孩子婦孺,即便是偶爾見到一兩個孩子,都在其父母的懷裡,奄奄一息,就如同骷髏屍體,但是每個人,現在在臉上都閃爍著一雙紅紅的眼睛,那眼睛里是一種吃人的目光和怒火。 

  在這幾百跪伏在地的百姓里,那嚮導漢子陳三,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對呂世深施一禮,然後滿面淚痕的道:「感謝闖王為我們這些苦大仇深者出了氣伸了冤,您現在就是我們幾百老少天大的恩人。」 

  呂世很慚愧,因為這陳家寨真的不是自己奪得的,不過是讓這陳家寨的百姓知道了,在山寨外有一股強大的實力在支持他們,這樣,便讓他們爆發了他們內心的怒火,完成了他們往日不敢做,其實更不敢想的事情,其實一切都是如此,一些事情本來自己就完全可以辦到完成,只是心中缺少了一股力量和信任,更恰當的說是一股依賴,便變得裹足不前,而甘心接受屈辱壓迫,呂世就是這股信任和依靠。 

  呂世跳下馬,挨個的扶起那些受盡欺壓的百姓,每拉起一雙乾枯的只剩下骨頭的手,呂世的心就是一緊。 

  一個好像是這群百姓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花白的鬍子,佝僂著腰身,顫顫巍巍的走到陳三面前,對著陳三低聲道:「趕緊告訴我,闖王大人在哪裡,好讓我等參拜。」 

  呂世連忙上前接住,趕緊客氣的問道:「我便是呂世,請問老丈您今年高壽?還如此在寒風中迎接我等,實在不該。」 

  那老丈張著昏花的眼睛,仔細的打量了下一身烏漆墨黑,鮮血污穢的呂世,左右看看,但沒有他想象的那種王者一出,儀仗執事綿綿不絕,大纛飛舞鮮衣怒馬的隊伍,便以為這是闖王的前鋒,於是,放輕鬆了表情,但還是戰戰兢兢地道:「小老兒不敢被將軍稱呼高壽,今年剛剛四十三歲,在這莊子里的佃戶中卻是年紀最大的了,因此上被合庄老少推舉了,想要向王師闖王上繳剛剛我們搶下的陳家莊園,大家拼殺一場,沒有敢動半分物資,還請將軍引薦,好向闖王敬獻。」 

  呂世聞聽,心中一陣酸楚,四十三,在自己的那個時代,還是正當壯年,但看看這個四十三的漢子,卻似乎已經有了七老八十,是什麼讓他這樣?是什麼讓這個山寨里四十三歲就成了年紀最大者?這時候,那陳性豪強的惡性便可見一斑。 

  呂世再次攙扶道:「老——老哥哥,我便是你說的闖王,現在,陳家寨已經拿下,欺壓在你們頭上的陳家惡霸即將伏誅,壓在大家頭上的天將被掀翻,大家的好日子,最少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大家的好日子來了。」 

  那老者,更應該說是壯者聞聽,不敢相信的看看呂世,然後在看看身邊的陳三,陳三對那老者道:「大哥,這的確是我們的闖王,仁義之師的領頭人。」 

  一聽這一身破舊棉袍還有刀劍傷痕的瘦弱書生,便是那大家心目中的依靠闖王,當時那老者撲通跪下,連連叩頭,嘴裡連說冒犯不敢。 

  呂世一見大急,一把抄起了那個老者,這一上手,竟然感覺手中輕飄飄的好想沒有什麼東西,當時心中又是一緊,敲骨吸髓,都到了這種地步,那個陳家就不知道留些些,好繼續被他們盤剝嗎?非得要將所有的人都逼入死路嗎? 

  當下呂世不由低吼一聲:「陳三兄弟,那陳家惡霸在哪裡,我殺了他與百姓出氣。」 

  聞聽這聲斷喝,那四十幾歲的老者當時嚇的再次想跪倒,但在呂世如鐵石一樣的手臂里卻是動不得半分。 

  掙扎著連忙告罪道:「闖王恕罪,當時大家一時義憤,下手打死了那陳家上下三十幾口,未得闖王允許實在是,實在是——」但轉而哀求道:「我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一切都是我做的,請闖王以小的一人問罪,且放了合村人等老少。」 

  呂世恍然,才知道這位老者為什麼見到自己一直戰戰兢兢。不單單是因為小民拜見上官,更因為在他們心中,殺人償命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這時候只想以身相待,求呂世寬恕殺人之罪。 

  小民尚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為什麼那些高高在上的,就能夠讓全村每年死去幾十口而不受半點責難?這便是古語長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嗎?天下,這真就是真理嗎?這樣的天下,就真的能讓小民不揭竿而起嗎? 

  看著活在最底層,卻最遵紀守法懂得規矩的百姓老者,呂世慘然一笑:「殺的好,您這是替天行道,如此惡人,上官不管,就應該由我們來管,如果都不管,那這個世界還算是世界嗎?」 

  呂世不等那老者爭辯感激,轉頭對陳三還有站在他身邊的監軍士兄弟問道:「陳家可有糧倉?我們可有糧食繳獲?」 

  那陳三連忙道:「糧倉物資一樣不敢私取,一切都等闖王定奪。」 

  呂世當時大怒,瞪著眼睛大聲咆哮道:「那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難道你們都是壞了心肝的惡人?難道你們的心腸都是鐵打石頭做的嗎?」 

  這一聲聲怒吼當時震驚了全場,所有的人,包括監軍士都驚慌失措,不知道自己犯了哪條軍規。 

  「還不趕緊分派人手,開倉賑濟百姓?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百姓在這凄風苦雨里餓死嗎?」 

  這一聲斷喝,立刻驚醒了那些監軍士和緊隨呂世身後的兄弟,三叔第一個跳出來大聲的招呼春蘭,「春蘭,趕緊招呼姐妹開火做飯,其他的人趕緊搬運糧食,熬粥,將養這些百姓父老。」 

  呂世的這聲斷喝,也讓那些形容枯槁的百姓一下子騷動起來。 

  吃的,糧食,剛剛那個闖王說要給大家吃的,要給大家放賑,要給大家一個活路,這消息比什麼都能打動人心,比什麼都能讓大家真心歸附。 

  一時間,那些已經沒有力氣歡呼的人們,只剩下嗚嗚哭泣。他們也只剩下了哭泣。 

  一袋袋小米被扛出來,一堆堆篝火就在陳家廣大的院前廣場上點燃升起,一口口大鍋,土罐,或者乾脆就是一口口大缸被眾人合力抬出,就架在那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上,倒上水,然後也不等水開,立刻就被心急的兄弟倒入了米糧,再放進白花花的鹽巴,還有那陳年風乾的臘肉,對,是肉,就那麼用木棍不斷攪合,讓香氣在陳家寨里四處肆意的飄揚。 

  陳家莊七八百老弱都端著碗,就那麼伸長了青筋暴漏的脖子,女人不斷安撫被香氣喚醒的孩子,就那麼心急但有序的等待著,等待著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吃食。 

  春蘭冒著大汗,不斷的攪動鍋里的肉粥,又心急的不斷的喊著添柴的兄弟:「怎麼火還不旺?難道沒了柴火了嗎?早一會熟了,就早一會發賑,就早一會救一個性命,難道你不知道嗎?」 

  還別說,柴火真的就沒了,幾百口各式各樣的大鍋,那得多少柴火? 

  柴火真的少了。 

  春蘭一見,大聲喊道:「還愣著幹什麼,那陳家的房子不是柴火嗎?拆了。」 

  陳三大喜,一躍而起,立刻帶著還能動的兄弟衝上了陳家老宅的門房屋頂,將瓦片掀翻,痛快淋漓的將那座屋宇拆毀,將椽子房梁木板丟在了火堆里,讓那讓大家活命的篝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每一個期盼求活的臉。 

  在這些百姓心中,他們拆毀的不單單是一幢老爺的房子,而是壓在心頭幾百年的一個枷鎖,這一刻,所有的人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跟著闖王,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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