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浩蕩皇恩
周暨看看跪在地上的老爹,還有倔強站立不跪的大慶,心中大怒,這是對官紳的一種蔑視,見官不跪,這是大逆不道,但轉念一想,這是什麼時候?這是前敵,這是需要收買人心的關鍵時候,一切都要忍耐。
想到這裡不由輕輕一笑,嘴上贊一聲:「壯士。」然後俯身將誠惶誠恐的老爹扶起來,「起來吧,不要這樣,天寒地凍的,跪來跪去的也沒必要,尤其現在我們都在軍中。」
攙扶起誠惶誠恐的老爹,然後笑著對他道:「可曾將我的賞格交代給你的兒子」
這倒是忘記了,老爹就忙著斥罵從賊的兒子了,倒是把縣尊老爺天大的恩典這事情給忘記了,於是連忙跑到自己倔強的兒子面前,對著周暨的兒子就是一巴掌:「你個數典忘祖的東西,縣尊老爺說了,只要你從回朝廷,棄暗投明,縣尊老爺就給咱們家二十畝好田,還按照士紳的規矩,永不納稅。」
大慶被這一聲驚的不輕,不由自主的將倔強而高昂的頭放低,狐疑的看看自己的老爹,再看看一臉微笑的縣尊。
什麼時候,比杆子還狠的官家這樣體恤民心啦?開出的價碼竟然比闖王還要優厚?畢竟闖王給的土地還要一年一百斤的產出作為地租呢,難道這朝廷真的就開始不再收攏地租徭役了嗎?
「還不跪下感謝老爺的恩典?」老爹見自己的兒子依舊是滿臉不信任,當時急切的拉著兒子那身嶄新的衣服,生怕一個不好,縣尊大老爺就砍了自己兒子的腦袋。
看看滿臉狐疑的大慶,周暨哈哈一笑道:「這位壯士不要狐疑,其實,對待走投無路的百姓,我們的三邊總督早就存在仁愛之心,早就將這陝北災難上報給了皇上。」說這話的時候,周暨恭敬的站起,對著東方遙遙一禮,滿面的都是恭敬膜拜之意。
「總督大人深知陝北百姓艱難,也知道大家上山結草本就是無奈,因此上,代大家向皇上細說了情由,也得到皇上無限的恩典,對咱們這陝西之地,採取招撫之策,而不是圍剿。」
此話一出,就連周暨身後的簽丁軍漢都一臉莫名其妙,然後就是依著竊竊私語,慢慢的這聲音不斷變大,最後開始互相詢問爭吵起來。
對面所謂的闖賊里,就都是綏德的漢子,那裡就有不少是這些簽丁的親戚朋友,如果真的按照周暨縣尊之言,皇上得到了總督大人的上報,將底下的小民苦難傳達到了他老人家的耳朵里,真的皇上定下規矩,對那些杆子採取招撫赦免,那是多麼大的好消息啊。
這不怪這些百姓愚昧,在明末起義爆發的初期,揭竿而起的農民和他們的領袖人物,在思想認識上,作戰能力上,軍事組織上,都呈現出幼稚的特徵。
首先,在思想上,起義農民們儘管拿起了武器,卻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開始了推翻朱明王朝的宏偉事業。由於他們的眼光狹隘,還不可能對明王朝的黑暗腐朽有一個全面的認識。他們仍然認為自己是朝廷的子民,他們的仇恨往往只是集中在那些直接壓榨欺凌自己的官吏和豪紳身上,他們的鬥爭不過是為饑寒所迫,採取武力挫敗官府的催科,並且從富家大戶的糧倉里奪取活命之資。正因為如此,起義農民在這個階段里,常常受到封建正統思想的束縛。一旦朝廷和地方高級官員宣布「赦罪招安」和放賑的時候,起義隊伍中的許多群眾以至於不少領袖人物,往往自投羅,接受招安。
他們既然尚未意識到,明王朝維護的正是使自己遭災受難的暴虐統治,出現這種現象就是毫不奇怪的了。所以,我們應當如實地把起義初期農民們的接受招安,看作覺悟尚低的一種表現,而不能過分苛責,一見「受撫」就給加上投降、背叛之類的罪名。
真的嗎?難道這事是真的嗎?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還要剿滅闖賊呢?闖賊也是杆子啊,也是走投無路的流民組成的啊?那為什麼不按照皇上的意思饒恕他們呢?
周暨耳朵在聽著這些簽丁軍漢的爭吵,幾次書童兼親兵要跳腳彈壓,周暨都笑著阻止了。別人不知道,自己是知道上層的決策的,尤其這次,自己主動請纓,更得到總督大人萬般信賴,更是親書了一封長信,詳細的和自己說了總督和皇上的心思,要求對於沿途願意被招撫的杆子,盡量招撫,為朝廷存留一份勞力生息,關於闖賊,那是因為鬧的太過,不但敢於攻打縣城,而且還做了其他杆子不能也想不到要做的事情,實實在在的讓總督不敢小覷了他,真的怕養虎遺患,要不闖賊在招撫之列了。
楊鶴抵任以後,看到陝西各地的災荒十分嚴重,無衣無食的饑民千百成群地加入到起義隊伍中去,使他所部署的軍事追剿收效甚微,官軍疲於奔命,起義農民卻有增無已。他感到光靠軍事手段解決不了面對的社會問題。另一方面,崇禎二年底奉詔抽調大批精銳開赴京畿勤王,又使他深感兵力不足,窮於應付。在這種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楊鶴提出了招撫為主、追剿為輔的方針。崇禎四年正月,他在疏中指出,「盜賊」之起,「總因飢荒之極,民不聊生。」採用剿的辦法需要調集大軍,「行糧犒賞,所費不貲」,結果仍然是「誅不勝誅」,「屢剿而屢不定」。採取招撫的辦法要想真正取得效果,也必需由政府撥款幫助農民度過難關。他說:「蓋解而散,散而復聚,猶弗散也。必實實賑濟,使之糊口有資,而後謂之真解散。解散之後尚須安插,必實實給與牛種,使之歸農復業,而後謂之真安插。如是則賊有生之樂,無死之心,自必帖然就撫。撫局既定,剿局亦終。臣所謂欲行剿撫之實著,必有剿撫之實費者此也。」他還指出,如果只是「空言」招撫,不解決農民的生活問題,那就是「徒以撫愚賊,是即以賊自愚,此不終日之計也」。最後,楊鶴認為剿和撫都要花費大筆金錢,效果卻不一樣;「況費之於剿,金銀一去不還,且斬首太多,上乾和氣。費之於撫,金錢去而民在,活一人即得一人性命,盜息民安,利莫大焉。
楊鶴把農民起義看作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他從比較長遠的觀點為明王朝最高統治者出謀劃策,主張把錢花到招撫賑濟上面,幫助農民復業。這樣做不僅可以弭患消萌,而且農民安插既定之後,政府還可以繼續徵收賦稅,所以說「利莫大焉」。如果一味主剿,把錢用于軍費,不僅無法恢復社會生產,花掉的錢不能通過賦稅形式收回來,而且他自己的經驗也證明,不解決農民的生活問題,參加起義的人勢必越來越多,剿局既不易結,後患也更加嚴重。這就是楊鶴建議以撫為主的主要原因。
楊鶴的主張得到相當一部分廷臣和地方官員的支持,崇禎皇帝也一度認可。崇禎四年正月的一次廷對當中,朱由檢就明確指示陝西參政劉嘉遇說:「寇亦我赤子,宜撫之。」劉嘉遇連忙答應道:「今正用撫。同月,朱由檢在內外臣工的再三呼籲下,勉強拿出帑金十萬兩,派御史吳甡齎往陝西放賑5,「招撫流盜」。為此發布詔書說:
「陝西屢報飢荒,小民失業,甚至迫而從賊,自罹鋒刃。誰非赤子,顛連若斯,誼切痌瘝,可勝憫惻。今特發十萬金,命御史前去,酌被災之處,次第賑給。仍曉諭愚民,即已被脅從,誤入賊黨,若肯歸正,即為良民,嘉與維新,一體收恤。
但是,其實楊鶴也在這封書信里和周暨提到了自己的難處。
招撫容易,善後難,既然百姓已經走上了揭竿而起的道路,那就是已經走投無路,招撫就應該給予他們活路,但是,放眼督撫治下,哪裡還有給他們活路的東西?賑濟就別想了,就連楊鶴上報的減免積欠,減免今年賦稅的建議,都被那些重新掌權的清流串掇著皇帝駁回,理由竟然可笑——既然我們恩典了他們既往不咎,那他們就應該結草銜環的回報聖上洪恩,食土刨肉才顯赤誠,因此更應該完糧納賦以報國家,按照清流們的決議,不但依舊要他們繳納積欠新賦,而且還要表現出對皇恩浩蕩的感念,還要加倍。
楊鶴拿著這道狗屁不通清談無物的邸報,除了苦笑就還是苦笑了。
沒有賑濟,沒有減免,而且還要加征,那人家還受招撫幹什麼?真不知道這幫清流的腦袋都長著幹什麼了。
大明交給這些人,還不如一力壓迫士紳富戶,絕對不侵擾小民的魏忠賢來的安穩呢。
小民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竅曲折,只聽說是皇上的恩典,總督的傳達,周暨老爺的執行,那還說什麼?這就夠了。
當時有簽丁軍漢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老天爺啊,您終於開眼啦,讓我們盼到了總督大人,周暨老爺這樣的好官,讓我們的苦難傳達到萬歲爺的耳朵里啦,嗚嗚嗚」
大慶也迷糊的看著周暨,好半天,吭吭哧哧的問道:「大老爺,真的嗎?」
周暨堅定的點點頭:「真的。」
老爹再次滿含熱淚的拉了下大慶:「還不感謝老爺洪恩,感謝皇上體恤?」
大慶想了半天,在老爹一再催促下,慢慢的彎下了腿,給周暨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