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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衛所現狀

  黑沉沉變得死一樣寂靜的甘泉城頭,與那燈火通明的闖軍冰堡要塞成為鮮明的對比,城頭上所有的人都等著激動萬分的千戶下文。 

  張元也已經打定主意,只要這位還有點愛兵良心的千戶大人要求不高,自己就一定全力滿足,畢竟是用人階段,自己也可以通過這些小錢收攏下人心,為日後自己在官場站穩腳跟找些人脈。 

  商人,是自己心中永遠的痛。 

  甘泉千戶一番慷慨激昂之後,也不再顧忌什麼,將壓抑在自己心中多時的肺腑之言一吐而快,這徹底的震驚了張元,難道千戶所真的到了這般境地?可別是他千戶裝可憐拿自己當冤大頭了。 

  看著張元愣愣的張口結舌的看著自己,那千戶對他深施一禮:「我感謝張大人,代表所有的衛所士卒感謝你,是你開恩賞賜了兄弟們一萬兩白銀和一千石的糧米,讓我等丘八能有希望過了這個餓死人的年,不至於成為餓倒。但是,您分發的錢糧是按照現有的人頭,沒有富裕,我留下兩千兩也不是真的為了自己,我還有點小買賣可以維持一家喝碗稀粥不死,我那兩千兩要分出一千兩給那些已經死去的士卒們的家屬,讓他們今年過年不要賣兒賣女,死去兄弟的老父老母不要自己獨自走到荒郊野外,為給自己的子孫留下一口吃食而自尋死路。還有一千兩,在以後,在沒有你張大人支助的情況下,買些米糧掙扎著讓我這八百弟兄們活下去。」說到這裡時候城上城下衛所士卒已經是哭聲一片。 

  「來,張老實,你給各位大人說說你家裡人的遭遇。」千戶再次拉來那個士卒上前,那個士卒已經抽泣的不成樣子,在千戶一再的鼓勵下勉強收住眼淚,卻羞答答的不開口。 

  那千戶沒奈何大聲對張元,張元身後的張家子弟,對那個滿臉羞愧的縣尊道;「張老實,十歲接替了父親衛所士卒,到現在已經三十年,現在他的老婆說不得正在哪個路邊成為半掩門接客,做著皮肉生意。」那張老實丟了長槍蹲到地上雙手捂臉嗚嗚痛哭。 

  「他的老娘可能正在縣城裡的哪個路邊帶著他唯一一個孫子沿街乞討。」頓了下,接著低聲道:「他的那個才十歲的女兒就在前幾個月賣給了原先的縣尊,給他那個白痴兒子當了童養媳,這還是我的懇請,這還是那位縣尊恩典,才要了一個身子沒有三十斤重的,豬狗不如的軍漢孩子,不忍她餓死,不過只是區區三口袋小麥,就值三口袋小麥,若不是為了給張家留下獨苗延續香火,他的兒子早就賣與別人。」 

  隨著千戶越來越低沉的訴說,城上城下除了嗚嗚哭聲再無別的聲音。那千戶攤開滿是鮮血的雙手左右看了又看,無奈的搖頭,滿臉戚容小聲道:「我是個世代軍戶,我的祖上得過這大明無限的恩義,所以我要為這大明盡忠,即便是現在餓死也要盡忠,這是我祖上的家訓,我無可奈何,要不是這樣,就看現在這個爛樣子,我也上山,帶著我的兄弟尋口吃喝。」 

  張元大驚,這時候怎麼能在文官面前說這樣的混話?這不是找死還是什麼?處於好心,馬上抓住那千戶的胳膊,小聲提醒道:「大人慎言啊。」 

  「唯爛命爾,何來慎言?」那千戶突然摔開張元的手臂,滿不在乎的道:「我對上不能做,我對下也不能做,只能喝酒罷了,你說讓我去破壞那城外闖賊正在修建的要塞是嗎?」千戶聞著張元,也問這他身後已經羞愧的低下頭的兄弟,再指了指身後的兄弟:「就這些連刀槍都拿不動,毫無鬥志的兄弟去攻打那些剽悍的闖軍,這與讓我的兄弟送死何異?尤其。」語氣突然再次轉為激昂:「尤其是,他們憑什麼在沒拿到一分該他們得到的餉銀恩賜就送死?憑什麼沒有半點撫恤就為了這甘泉拋下妻兒送死?」猛抬頭大聲質問也好像是自己問道:「張大人,各位大人,請說說,那是不是送死?說啊?」 

  看看啞口無言的那些官吏,千戶仰頭慘然一笑:「也不怕大家參我畏敵不前,也不怕大家參我禍亂軍心,也不怕大家參我侍主不忠,反正我就是這樣了,反正我們這些丘八已經這樣了,身無長物,只有爛命一條,但這條爛命卻不想平白的拋棄,因為我們還有太多的牽挂,如果各位大人想讓我帶著這些兄弟去以卵擊石,恕某萬萬不能從命,我不棄城逃跑,因為我還有家小,我就準備和這城池共存亡以報君恩,這,是我的本分,其他免談。」言罷也不多說,帶著幾個親兵副手大步下城而去,留下一地尷尬的將佐官吏尷尬相視不能言語。 

  張元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看遠去的千戶和他的軍戶,看看遙遠的黑虎寨熱火朝天的工地,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自己本就知道這朝廷衛所士卒已經不堪,但沒想到衛所士卒的境遇已經不堪到這種程度,文官不把士卒當人,武將更是把士卒當牛馬,那還怎麼能驅使士卒戰場拚命?自己的資助只是杯水車薪,根本就比濟事,更不要說能改變什麼,這大明已經徹底的爛了,爛的根本就不能修補,一間窯洞窗戶破了不要緊,門窗壞了不要緊,但是整個窯洞都搖搖欲墜了,那還怎麼修?指望這些缺衣少穿糧餉不濟的士卒為自己剿滅闖賊,像那個周暨說的為朝廷出力?那是勢比登天,再回頭看看連趕了五天半夜路程,已經疲憊不堪的子弟鄉勇,出城約戰更是不能,就只有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要塞,如一把尖刀般直抵在自己的心口咽喉卻是無能為力。 

  看看依舊在寒風裡瑟瑟發抖,抱著刀槍一臉麻木的衛所軍戶,想想這個還有些血性有些良知的千戶,張元倒是由衷的欽佩了。 

  (以上境況非本人杜撰,歷史上有書可查。) 

  明朝的軍制,開初是寓兵於農。明太祖朱元璋實行軍民分籍制度,編為軍戶的農民世代為兵。政府把他們按照衛所的編製組織起來,進行屯田。沿邊衛所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內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種。每名軍士給田五十畝和耕牛農具。收穫所得以十二石歸軍士自己食用,餘下的作為本衛所軍官的俸糧和儲積。在這種制度下,政府只對屯田情況進行督察,不用給餉。所以朱元璋曾不無得意地說:吾養兵百萬,不費民間一粒粟。可是,後來法久弊生,軍隊的屯田多被軍官、豪右和內監占奪。即如盧象升所言:「塞上民田少而軍地多。因循日久,俱為豪右所佔。是以屯日益窘,軍日益貧。甚至當軍者無地,種地者非軍,豪強侵霸以肥家,公私因是而交困。」英宗以後,沿邊的戰事逐漸增多,「疆場戒嚴」,相應而來的是軍隊訓練和戍守的時間增加,農事自然受到影響。還有不少屯地被持敵對態度的少數民族所佔領,出現「田在敵外」的情況。軍屯既敗壞得有名無實,商屯又由於開中鹽法的廢弛而破壞無遺,朝廷只有從國家財政中撥給餉銀。萬曆以後,國家財政入不敷出,拖欠軍餉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加上官吏的剋扣,士卒能領到的餉銀就很少了。在明末災荒連年,糧價陡漲的情況下,士兵的生活更陷於絕境。天啟七年八月,陝西巡撫胡廷宴的疏中說:「臨鞏邊餉缺至五,六年,數至二十餘萬;靖鹵邊堡缺二年、三年不等;固鎮京運自萬曆四十七年至天啟六年,共欠銀十五萬九千餘兩。各軍始猶典衣賣箭,——今則鬻子出妻——;始猶沿街乞食,今則離伍潛逃;始猶沙中偶語,今則公然噪喊矣。」 

  崇禎年間,盧象升任宣大總督時,在巡視山西邊防后給朝廷的報告中說:「今逋餉愈多,饑寒逼體。向之那錢借債勉制弓矢槍刀,依然典賣矣。多兵擺列武場,金風如箭,餒而病、僵而仆者且紛紛見告矣。每點一兵,有單衣者,有無袴者,有少鞋襪者,臣見之不覺潸然淚下。」在另一件奏疏里,他又說:「所轄之軍,其餉銀自去年十一、二月到今,分毫未領也。各軍兵雖復擺牆立隊,乘馬荷戈,而但有人形,全無生趣。往時見臣督臨,猶跪路跪門,紛紛告討。此番則皆垂首喪氣而已。彼其心豈不甚苦,勢豈不甚危,情豈不甚迫?蓋知臣無以應之,討亦如是,不討亦如是,故付之含淚不言耳。微臣知此,亦不覺淚從心底出也。況時值隆冬,地居極塞,胡風朔雪,刺骨寒心,微臣馬上重裘,猶然色戰難忍,隨巡員役,且有僵而墮馬者。此輩經年戍守,身無掛體之裳,日鮮一餐之飽。夫獨非聖明宇下蒼生、臣等懷中赤子乎?鋌而走險,所不忍言,立而視死,亦不忍見。一鎮如此,三鎮可知。」軍政敗壞還表現為軍隊戰鬥力嚴重削弱,兵變和逃亡層出不窮,軍事紀律廢弛已極。 

  但現在還是好的,等道了五月韃子入京畿,皇帝下詔書勤王,沿途官府更不願意出錢糧,結果大批官軍潰散,但還不敢回原籍,就只好上山,或者加入義軍,那時候才的是救無可救了。 

  當然,張元不知道這些,呂世卻知道,因此,呂世想,只要打退這股圍剿的官軍,還會為根據地換來一個長時間穩定發展時間,同時,也會招募更多的,經過訓練的邊軍,至於打韃子,呂世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皇帝再壞,那是自己家的皇帝,還輪不到外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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