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 我有話說
端著酒碗,眯著眼睛,高迎祥看著手下一幫盟友兄弟無盡的爭吵,腦袋裡飛快的轉著思路。
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是個大問題,現在軍心士氣都已經低迷到了極點,不好好找個出路絕對不行,如果不能儘快解決出路問題,等邊軍籌集了糧草再次殺來,那自己等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看著還在吼叫謾罵的那些兄弟手下,高迎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於是將酒碗往桌子上重重一頓,這一頓,聲音很大,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都如炸雷相仿,一個個立刻老老實實的坐回了原位,雖然還有不服氣的瞪著眼睛運氣,但那也只能是隔著桌子瞪眼。
對於他們這個龍頭大闖王,大家在心裡還是又敬又怕的,敬的是,這大闖王足智多謀,孔武有力,一身白袍,每戰爭先,怕的是,大闖王更是心狠手辣殺人無數,這無數里有鄉勇官吏,也有邊軍將領,更有自己的兄弟。
在前幾月前一丈原一戰,戰場上倒在大闖王劍下的怯戰者不下一百,雖然在他的彈壓下,義軍還是一敗塗地,但畢竟使得主力沒有徹底的潰敗,慢慢的撤出了一丈原。然後帶著大家在這陝北大地往來賓士,流動征戰,與邊軍從年前打到春天,再打到這夏天,大闖王幾次親自斷後,最終終於耗過了邊軍,才在這裡落下腳跟,得以休整,才有了現在大家在一起吃肉喝酒。
見大帳里終於靜下來,高迎祥坐直了身子,用拳頭擋住嘴咳嗽了一聲,然後將腳下的空酒罈子踢開,慢慢站起,背著手,將自己的大紅披風攏在身後,低著頭,走到大帳中間,在兩面幾排桌椅中開始踱步,眼睛開始四處巡視,犀利的目光過處,有高昂激越的,有心虛低頭的,有滿不在乎的,也有沾沾自喜的,一個個神情不一而足。
「各位兄弟,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目的聚攏在一起,這就是義氣緣分,應該抱成團抵抗官軍,死戰求活,而不應該自己這裡爭爭搶搶傷了和氣,如果再這樣不顧大局,說不得,我被各位推為大闖王,那就要行使我闖王的規矩權利。」高迎祥先給大家定個調子,這一番話下來,立刻讓大帳里的氣氛一冷,就好像大帳外的五月大風變成了寒冬臘月的寒風,吹進帳來,沒有半點溫暖。
有的光著膀子的人,開始四處尋找衣服,但剛剛要動,高迎祥那犀利的眼神過來,就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的呆在那裡,等著高迎祥往下說
但也有的開始左右張望,不安的扭動著屁股,。
這一切都落在高迎祥的眼睛里,卻不去關心,繼續接著自己的話題往下說道:「一丈原一戰,我們十萬大軍與兩萬新敗的邊軍鏖戰半天,竟然就大敗虧輸,這很讓我痛心,為什麼一樣的杆子,一樣的對手,他卧牛山年前可以擊敗,最少是破圍而去,而大軍不散,而我們卻被打了大敗,被人家在陝北追擊的無一日安寧,若不是,最終官軍糧草不濟,我們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安頓休整。」
想起那半年,每日都戰鬥,每日都廝殺,日夜不得安生,大家就心有餘悸,若不是官軍鄉勇逮到逃跑的義軍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砍了請賞,大家不敢脫離大隊,說不得,現在大家早就散夥回家了。
但現在一安頓下來,看著灰暗的前途,有些人就又有了活泛心思,看高迎祥在那邊走邊說,不由的嘴角顯出一絲不屑。
「原先咱們兄弟日夜拼殺,也沒機會坐下嘮扯嘮扯這些事情,現在好了,邊軍暫時撤了,給了我們一段喘息的機會,我們就安心的坐在這裡,大家就總結總結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同時也為今後謀算出一條路來。」
高迎祥剛剛說完,就聽到左面人群里一個人一聲嗤笑,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大帳里,卻格外刺耳,所有的人都把腦袋轉向了那個發出嗤笑的人。
此人不是別人,卻是原先加入高迎祥義軍最早的一個杆子——闖塌天。
闖塌天,安塞南園人,原本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愣頭青,頭腦也簡單,在開始的時候,與高迎祥多有往來,後來高迎祥起事,就邀約了他,跟他講了許多花花前程,於是闖塌天興奮的帶著全部人馬加入了高迎祥的大闖軍。
這闖塌天真不愧了這個匪號,上陣殺敵從不人後,搶掠地方更是吃干抹凈,就連同行許多也不放過,時常和同為義軍里的其他股勢力,為了一片綏靖之地大打出手,要不是有高迎祥壓在上頭,說不定義軍就被這愣頭青給打散了。
這次一丈原大戰,他的損失最大,原因就是由於他的糧草物資比別人的要多,所以戰力兵員也比別人要多要好,隱隱有與高迎祥並駕齊驅的架勢,所以在戰鬥最艱苦的時候,高迎祥往往就派他打先鋒,最後突圍出來,他的手下就只剩下區區三千不到,為此上,他心中大是不滿,尤其是在有心人的點撥下,愣頭青也看出來,自己有被別人當槍使喚的嫌疑,於是心中怨氣更加濃烈,自己越想越是窩火,後悔聽了高迎祥的攛掇,做什麼王侯將相的美夢,現在這個情形,整天都為活著東奔西逃,哪裡有自己原先在自己窩裡舒服快活?時不時的,不看場合情形的就發泄一番,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連連大戰,也不把他怎麼樣,但這次又機會休整了,就少不得互相琢磨起來,剛剛大帳里,吵鬧最凶的便是這闖塌天了。
高迎祥一皺眉,但轉眼就把不快落到肚子里,哈哈一笑道:「來來,闖塌天兄弟,有什麼話直接說,都是老兄弟,都是生死之交的。」
「還生死兄弟呢,我看一個個都是***下作小人?」闖塌天氣哼哼的把腦袋轉向一邊,不再正眼看身邊所有的人。
這一下立刻捅了馬蜂窩,原本被高迎祥壓下的混亂再次展開,一個本來就看闖塌天不順眼的杆子呼的下跳起來,指著闖塌天的鼻子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你說誰是下作小人?」
闖塌天當時也跳起來,與那杆子頭對罵:「我就說你了,怎麼的吧。」往地上重重的吐口濃痰,大叫著道:「一丈原一戰,你個腌臢東西,帶著你的手下就躲在大軍後頭,連官軍的面都不敢見,連個屁都不敢放,算什麼英雄?」
「我不是遵照大闖王的將令,防備官軍在後偷襲嗎?」那小子當時爭辯道,「還不是我在後面死死的壓住陣腳,才不至於讓官軍偷襲得手嗎?你難道瞎了眼嗎?」
「哼。」闖塌天恨恨的哼了一聲道:「殿後,殿後,那我問你,為什麼我拼死拼活的打開口子,你的人馬卻跑到我前面去啦?」
這一問,當時讓那個杆子頭老臉一紅,吭哧半天也達不上話來,這時候,與他相厚的一個杆子跳出來幫腔道:「那還不是看你死傷慘重,我家哥哥上前替換你下來休整?」
「對,對,就是這樣。要不是我拚死接替你,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喝酒吃肉罵娘嗎?」說到這裡,心中不由一陣委屈:「可惜我一萬大軍,突圍出來,剩下不到一半,我跟誰說去啊。」
跟闖塌天拜了把子的杆子頭端起酒碗,施施然喝了一口,面帶譏諷的道:「是啊,你損失了一半的人馬,但是,我怎麼看著,你的人馬都是半路跑散的呢?怎麼就不見戰場上有你一具人馬的屍體呢?我怎麼看見你的刀都沒出刀鞘呢?」
這一句一出,引得大帳里哄堂大笑。其中一個杆子頭大笑道:「那是人家武功高強,修鍊了無上神功,刀不出鞘就憑藉刀氣殺敵於無形,哈哈哈哈。」這一番調侃,更惹得人敲桌子頓板凳的大笑,就剩下那兩個杆子頭紅著臉尷尬的不知道如何辯解。這一番吵鬧,讓原本剛剛恢復嚴肅的大帳再次哄亂不堪。
那兩個被大家搶白的杆子當時惱羞成怒,倉郎抽出腰間大刀,用刀尖指著闖塌天一夥,大罵道:「你們這幫小人,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闖塌天和他的兄弟一見對方動了刀子,二話不說,豁然站起,一腳踢翻面前的桌子,抽出刀劍大喊道:「你個腌臢東西,自己知道理虧,還敢和我動刀子,難道老子們就怕了你不成?」
這一下,大帳里更加混亂,眾人紛紛抽出刀子,尋早自己的相好,踹翻桌椅就要開戰。
「夠了。」正在這緊要關頭,高迎祥的一聲大喝當時震住了全場。大家這才想起,這不是戰場,這是大闖王的大帳,看黑著臉的高迎祥,大家都悻悻的收回刀劍,但每個人都充滿怨毒,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這一坐,卻看出了涇渭,大帳里已經分出四派。
以闖塌天為首的一派,都是血性漢子,一臉憤憤不平,以不粘泥一派,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色,只是看熱鬧。
以那個挑事的為一派,雖然也是怒目而視,但一個個卻都顯出色厲內荏。
還有救是站到高迎祥身後的七個杆子,也就是後來的老八隊的人馬,氣憤不平的盯著所有人,緊張戒備。
高迎祥黑著臉巡視四周,見到這個場景,心中不由哀嘆,都這個時候,還要窩裡斗,這哪裡是成就大事的義軍,根本就是一群貌合神離的烏合之眾。
看看滿賬眾人,幾乎沒有心腹,心中不覺哀嘆,自己的侄子李自成怎麼還沒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