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失所望
躊躇滿志的站在城門下,看著滾滾如潮水灌進延長的部下,躊躇滿志的高迎祥騎著戰馬,帶著各位首領直接衝進了縣衙,但看到延長縣衙,高迎祥原本炭火一樣的心就冷了下來。
這是什麼縣衙啊,破敗不堪,還不如一個富人家的家廟祠堂輝煌壯麗,對著身邊那些沒見過世面,還對著這破敗的縣衙嘖嘖稱奇的傢伙揮動馬鞭道:「去幾個人,封鎖后衙,不要讓閑雜人等進入.」
這是根本,原則上一個縣的財富都在這裡,縣令跑了,只能帶走細軟,卻帶不走粗笨的,尤其也有可能的一些剩餘。
那些興奮的杆子答應一聲,揮舞著刀槍沖了進去。
「老嘎達,你親自帶領我的標營,緊急趕奔縣庫,封存所有物資錢糧,等我與各家營頭兄弟商量後分派。」
一切物資都要掌控在自己的手中,這是在覆滅了闖塌天之後,高迎祥在不斷的收斂權利該做的。
老嘎達上前一步,拱手接令,轉身就要走,高迎祥略微沉吟再次叮囑道:「記住,無論何人,不得我的手諭敢動縣庫一草一木,當場砍了不必請示。」
說這話的時候,一股王者霸氣噴薄而出,讓那些站在身前的營頭頭領,不由自主的將身子往高迎祥身後靠了靠,將高迎祥的位置突出,也讓那些想著渾水摸魚的營頭縮了脖子放下那點心思。
高迎祥四處掃視了一眼,很滿意,非常滿意,一個團隊里,需要的就是這樣,尤其是現在更需要這樣,現在,大家開始畏懼了自己的權威,那是自己最想得到的。
「走,我們進衙。」大手一揮,第一個大步入內,身後的營頭趕緊錯開一步跟上。
但是,搜查縣衙後院的結果不是讓高迎祥很滿意,據自己親自探查,那個逃跑的縣尊帶走了所有的細軟,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有價值的東西,即便是粗苯的家什,也能破壞就破壞了,當高迎祥大馬金刀的躺在那縣尊的床上的時候,只有失落,沒有其他。
正在高迎祥無比失落的時候,這時候,老嘎達大步進來,給高迎祥施禮后回報了自己封鎖倉廩的結果,那結果更讓人新涼。
在縣府庫存,根本就沒有一點剩餘的物資,原本的都被縣府倒賣,其餘的都被上峰收繳,兵敗了,再被敗兵洗劫,那還有什麼?
高迎祥不會懷疑自己最親信老嘎達的忠誠,因此也不會懷疑老嘎達彙報的結果。
「真的沒有?」高迎祥已經接近暴走,還是抱著一點點希望的追問老嘎達。「那這個縣的所有的東西都被那幫腌臢東西帶到哪裡去了,一個縣城啊,這不是一個農村村落,那你說,怎麼就水洗一樣的乾淨呢。」
最忠誠的老嘎達只有躬身,只有無語。
當心有不甘的高迎祥點檢縣庫的時候,只有長嘆一聲,然後默默走遠。
「老嘎達,你確定我們的庫付沒有讓自己人洗劫過?」
高迎祥再最後邁步走出大門的時候,站了一下,不確定的問了一句,其實,就這話,高迎祥自己都知道,這是白問,因為,任何人都可能隱瞞自己,唯有老嘎達不能。這一點,高迎祥還是相信並絕對信任的。
老嘎達跟著高迎祥在空空如也的縣庫里,拱手道:「屬下得軍令不敢懈怠,一草一木沒有損失,請大闖王明察。」說這話時候已經表現的誠惶誠恐。
高迎祥邊邁步走出,邊滿心思的苦笑,這就是現實,但我該怎麼和那些營頭說?這本來是應該庫府豐盈的地方,竟然連個耗子都沒有,尤其原本以為在縣衙之後有點收穫,結果,讓自己大失所望,那這個縣城,被自己攻打下來還有什麼意義?
曹參兒這時候就那麼風風火火的跑過來,也不施禮,對著高迎祥大聲道,「大闖王,縣裡百姓竟然不響應我們的號召,不願意參軍,請大闖王定奪。」
現在的高迎祥心情非常煩躁,聞聽此言,更是焦躁萬分,低聲的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是對曹參兒還是對他所說的百姓道:「不知道好歹的東西。」站在空空如也的糧倉外面,看著晴朗朗的天空,好半天,咬牙道:「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按照老規矩,焚城。」
曹參兒不想別的,聞聽大闖王的吩咐,立刻興高采烈的跑出去。焚城,是自己最喜歡的。
焚城,這是農民軍最喜歡的,出於兩種原因,第一,患貧富不均,第二燒了城池村莊,那就會有許多走投無路的百姓加入義軍,壯大自己的力量,幾利何不為?
老王頭,對官府最是痛恨,因為,原先自己祖輩父輩艱辛萬分,積攢下一點點小小的家業,後來在鄉下有了幾十畝地的小地主,在縣城裡有了個賣點針頭線腦的小買賣,在鄉下有了點地租收入,一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日子過得倒也快活。
但是,好景不長,天下大旱,鄉里的天地再沒有多少出產,而給自己做佃戶的相鄰也都苦苦哀告,收入更加短缺,全家就都指望著縣裡的商鋪存活,但是,官府的捐稅卻成成加碼,自己又沒有士紳官身的庇護,那是完不成的捐稅,服不完的徭役,最後只能將鄉下的田地典當出去,保得一家人平安。
但就這樣,依舊好景不長,這世道越來越亂,今天兵來,明天匪過,就這破敗的城垣根本不能給大家半點保護,兵來要捐輸犒賞,匪來要糧要錢,官老爺更是上下其手,無盡的收刮,終於將老王頭變成了赤貧。唯一的兒子也被抓了壯丁遠走邊地,媳婦也得了大病,無錢醫治一命嗚呼,只給自己留下一個孫子做了根苗。
今天早上剛要出門找個活路,腳還沒邁出大門,就街上呼啦啦湧進無數流寇,不由分說就將老王頭打倒在地,衝進家門,立刻,屋子裡傳來自己婆姨和孩子的驚叫哭鬧,還參雜著箱籠倒地的亂響。
老王頭大驚失色,爬起來,拼了命的往屋子裡跑,撞開堵在門口的一個杆子,沖了進去。
一進屋,就看見自己的婆姨抱著自己的孫子瑟瑟發抖的躲在炕沿下,看到那些杆子只是搶掠翻找,沒有禍害自己家人的樣子,這才放心,翻找吧,反正自己的家裡已經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了,只要一家人能活著在一起,就算天下太平。
那些杆子翻找一陣之後,背著抱著家裡僅有的一點破爛東西揚長而去,不由的長處了一口氣。
等杆子走了,婆姨趕緊催促丈夫將院門栓緊,但老王頭想想就搖頭放棄,栓上院門,就可能再次遭到破門而入,再次進來的杆子說不定就是個凶神惡煞不好相與,還不如就這樣開著門,讓其他的杆子知道,自己這裡已經有了他的同伴洗劫過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鄰家小子一陣喝罵,但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便再沒了聲息,緊接著就是那老嫂子的一陣撕心裂肺的乾嚎,王老頭渾身一陣哆嗦,將老伴孫子摟的更緊,都這時候了,哪個不都比自己這些普通百姓大?還反抗什麼?那小子死的也太冤枉了。
但現在只能顧著自己,在這個亂世,那裡有正義可言,在這個亂世,人命不如豬狗,死就死吧,只要自己活著,那就是一切。
「砰」的下子,那本來開著的院門再次被踹了一腳,一群杆子再次沖了進來,但這次他們不是為了財務,而是來拉入伙的。
態度還算客氣,那個杆子小頭目心平氣和的說道:「老頭,加入大闖王義軍,喝酒吃肉,來吧。」
加入義軍?拉倒不,你們的作為那個是義軍的樣子?大闖王,那呂世才是闖王,你們算什麼?燒殺搶掠的杆子,讓我們當杆子,就是讓我們當填埋壕溝的死倒。
「各位大王。」老王頭翻身跪倒,連連磕頭,「我和老伴,丟已經五十幾歲了,再也拿不動刀槍,再說了,我們都是小民,哪裡和各位大王一樣有著大好前程?球各位大王放了我這隻能給大軍添累贅,白吃飯的老傢伙吧。」
那小頭目聞聽,眼睛一立,當時變色道:「怎麼?給臉不要臉,讓你加入義軍那是看的起你,難道你不想加入義軍,還想給官府賣命嗎?」說這話的時候,將手中半截大刀在門板上砍了下,獰笑著道:「既然不想加入義軍,那就是想加入官軍,那好,我現在就殺了你這個官軍。」
這事什麼道理?老王頭只得連連扣頭苦苦哀求,最後,那大王放下大腿,將刀收起,點點頭可憐的道:「看來你是個好百姓,不是官軍,那樣的話,我也不強求,就放了你。」
老王頭點著滿臉的獻血,大喜過望,真沒想到,這個杆子竟然如此好說話,剛要再次答謝,那杆子小頭目將腦袋對著手下兄弟一扭:「燒了。」
還沒等老王頭起身,那些杆子***著火鐮,丟在老王頭的房上,立刻一股烈焰就衝天而起,立刻與周圍鄰居的房舍連成一片,瞬間整個延川便陷入衝天的火海之中。
一切都沒有了,幾代辛苦,在不斷消失之後,連最後的棲身之地都不再有,如果想多活些時日,那就只有跟著杆子了,於是,老王頭站起來,拉起老伴孫子,接過那小頭目塞給他的一根木棍,在滿城烈焰里,成為一個新的杆子,隨著滾滾洪流一樣的大軍殺向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