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喪家之犬
一條幹枯的河谷,東一群西一夥躺倒了滿地的潰兵,風箱一樣的喘著粗氣,刀槍隨便的丟在地上,旌旗也歪歪斜斜,戰馬也無精打採的低著頭,仔細的搜尋著地上稀少的乾草,填滿自己乾癟的肚子。
急慌慌如喪家之犬的高迎祥,帶著衝出來的手下,在脫離戰場之後,跑出十幾里,回頭看去,已經沒有了呂世的追兵,這才站穩了腳跟。拍著還在砰砰亂跳的心臟,驚魂未定的環顧一下左右,這一看,不由得悲從中來。
原本浩浩蕩蕩十幾萬軍馬,現在看去,只是東一群西一片,所剩不過幾千,再看自己身邊大將,原本戰將如雲,現在也不過是稀稀拉拉,垂頭喪氣的十幾個,就連一向實力最大的一股不沾泥,這時候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想當初,他可是第一個撒丫子跑路的,要不是他先帶頭逃跑,戰局也不至於一敗如斯。
不過,現在還好,自己的老八隊雖然殘廢,但架子骨幹還在,雖然一個隊長曹參兒被自己砍頭示眾,其實也就剩下七個營頭,不過正好,自己的外甥李自成正在遠處等待自己,加上他,還是八隊,同時,這時候剩下來的,也不再是些離心離德的傢伙,都是甘心追隨自己成就一番偉業的人馬。
至於原先充數的老弱,那些也跟不上自己這一路狂奔,不是投降,就已經掉隊,因此上,這幾千近萬,可謂全是忠心耿耿的精壯,這也算在一戰里,自己得到的收穫吧。不過這收穫相對於自己來說,太過殘忍了些。
李自成幫助高迎祥剷除了異己之後,沒有立刻加入自己舅舅的隊伍,那樣太過明目張胆了,當時,兩人商定,只要高迎祥打下呂世的根據地,李自成再行加入,那樣就有了投奔的理由,也就不讓大家懷疑了。
但現在,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到了這步田地,要想東山再起,還就得依靠李自成的生力軍。
「大闖王,下步我們該怎麼辦?」老嘎噠帶著滿身疲倦傷痕,來到高迎祥身邊小聲問道。
對,下步該怎麼辦,在這裡呆著肯定不行,這裡離著呂世毛賊太近,不沾泥那個老傢伙也一定不會再回來和自己匯合,那自己該往哪裡走?
往回走,肯定是不行的了,來的路還有陝北之地,都讓自己等人吃喝裹挾乾淨,再沒有恢復實力的基礎,往西與李自成匯合這是一個辦法,但是,往西也不是自己發展的方向,越往西越荒涼,人口越發稀少,補充物資和人口越難,更何況,往西就接近了延安和西安等朝廷大軍雲集之地,生存更加艱難,即便是匯合了外甥李自成,也難以展開,那就是死路。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向東,向東的宜川,那裡還沒有被各路杆子殘破,同時,可以在養精蓄銳一段時間之後,突破黃河,直接進入山西。
一想到山西,高迎祥立刻就來了精神。
山西是個好地方,地肥水美魚米香,而且還人口稠密,正是帝王基業,同時,雖然陝西與山西一河之隔,但據來往老客言道,山西旱情要比陝西輕的多,糧食出產也還豐富,至於為什麼山西不將糧食賣給陝西,那是因為不知道山西的官員怎麼想的,在沿黃河之地組成緝私隊,嚴禁糧食流入陝西,說是不能用糧食資敵(山西地方當局一面指責陝西當局「以鄰為壑」,沒有將起義軍就地殲滅。一面借口「防盜」,下令閉糶,禁止把糧食運進有起義農民活動的災荒地區。這樣,陝西起義農民強行渡河入晉就不斷增加。卻是引火燒身了。)
因此上往東,相機進入山西才是出路。
「我們往東走。」高迎祥想好了行動方向,對著追隨自己的老嘎噠堅定的道:「只有往東的宜川還沒殘破,也可以收集物資聚攏人手,恢復實力,同時,在宜川等待自成部到來,然後相機度過黃河,進入山西就食,發展壯大,那時候才能再次和這呂世小子一戰,以報此戰之仇。」
一想起呂世,高迎祥就怒火中燒,將拳頭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咬牙切齒道:「呂世,蟊賊,你壞了辛辛苦苦成就的基業,我與你勢不兩立,有遭一日讓我碰上你,我定於你決一死戰,否則我高迎祥永不為人。」
老嘎噠點點頭,表示讚許高迎祥的說法,關於將來與呂世見面,報此戰之仇,那當然是后話。
正討論著,突然又一群跑的盔歪甲斜的敗兵再次湧來,看過去黑壓壓一片竟然有三四千人之多,當時高迎祥大喜,這又是自己的一股實力啊。
還沒等眾人高興的迎接,那伙潰兵對著他們張牙舞爪的大呼:「快跑,快跑,呂世來啦,呂世來啦。」
就這一嗓子,那些原先累的東倒西歪的杆子,立刻爆發出無窮的潛力,發一聲喊,也不等隊頭招呼,一起爬起來就跑。
現在,呂世這個名字,對於這些杆子來說,絕對和死亡怪物等同,和他作戰,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不跑更待何時?
高迎祥也是亡魂皆冒,也跳上戰馬,但在馬上不忘對手下潰兵大喊一聲:「往東,往東跑。」然後也不管身後還有多少兄弟,第一個打馬竄了出去,至於剛剛發下的狠話,要與呂世決一死戰的誓言,早就被他丟在了腦後。
有了方向,大家跑的更歡,嘩啦啦掀起漫天塵土,可謂聲勢衝天,每個人都努力的想跑到同伴的前面,那樣才能安全些,同時也離著怪物呂世遠一些。
但是,大家跑了老一陣,卻沒聽到身後同伴的慘叫呼喊,有膽大的悄悄站住,往來路觀看,當時就泄氣了。
來路,根本就沒有呂世等的蹤影,竟然是空驚慌一場,既然人家沒追來,那自己還跑個什麼勁啊,於是,那個膽大回身的杆子,對身邊還在埋頭瘋跑的兄弟大喊:「別跑了,呂世沒來,大家歇歇吧。」
這聲音在隆隆的上萬人的腳步聲中,那是微不足道,但就這微不足道的聲音卻似乎天籟之音,讓每個人都聽見了。
於是,所有的人都猶猶豫豫的站住,喘著如牛的粗氣,有的都彎下腰開始嘔吐,大部分人都回頭觀望,可不,來路上一個黑色盔甲的呂世賊人都沒有。
這個情況一被確認,立刻引來一群大罵,他們到不是罵呂世,也罵不上人家,而是罵那些後來的兄弟,沒事你傳這謠言幹什麼?害的大家一陣瘋跑,沿途上都有幾十個兄弟累死了。
那些被罵的也委屈,當時他們跑出戰場不遠就跑不動了,想著停下休息一下,再追趕高迎祥大隊,畢竟跟著高迎祥有種家的安全感,但是,正在大家坐在地上喘氣的時候,一股紅色的洪流就呼啦啦沖了過來,離著老遠就大呼小叫的喊打喊殺,那面火紅的闖字戰旗,還有那面黑色的老虎旗,大家可是記得真真切切的,所以只有鼓起餘勇再跑,順帶著給大隊人馬報信。
高迎祥正跑的歡實,冷不丁的,戰馬被老嘎噠給拽住「大闖王,大闖王,請站一下,呂世沒來。」
被這一聲喊,喊回了高迎祥的魂魄,左右看看,自己由於騎馬,已經遙遙的跑在了兄弟們的前面,看看身後癱倒一地的杆子兄弟,不由苦笑。
驚弓之鳥,用這個詞形容自己,絕對貼切了,自己和呂世一戰,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被呂世那神鬼莫測的手段嚇到了,現在,在內心深處,對呂世已經有了深深的恐懼感。
停住腳步,看看滿地的兄弟,再抬頭看看天色,這時候夕陽斜下,太陽已經落山,大家連作戰帶逃跑,竟然已經整整一天,需要休整一下才行,要不就這樣跑都能把人累死。
高迎祥艱難的爬下馬背,對忠實的老嘎道:「老嘎噠。」
「末將在。」改一下雖然敗落,但老嘎達依舊對他的大統領表示出足夠的尊重。
「現在招呼兄弟們起來,就近紮營休息。」想了想,又對老嘎噠道:「你挑出十幾個精明人手,往後放出十里巡哨預警,一旦呂世追來,我們立刻拔營轉進。」
「是。」老嘎噠深施一禮,下去安排了。
其實,這時候也沒有東西可以紮營,大家潰敗的毫無徵兆,除了隨身刀槍,還有大部分人身下的戰馬,那就等於一無所有,所謂的紮營,也不過就是大家尋個有水源避風的地方,抱著刀槍,圍著篝火睡覺罷了。
老嘎噠安排完巡哨營地,回到高迎祥身邊,高迎祥召集手下七個隊的隊長,還有幾個甘心追隨自己的夥伴,命令他們趁著這個機會,抓緊收攏自己手下,點檢人馬,看看還有多少實力。
眾人應諾,紛紛趕奔亂鬨哄的營地,開始尋找自己的手下。
人馬不多,不一會就整理完畢,紛紛回來彙報,計有人頭八千不到九千,戰馬還有兩千餘匹,刀槍還有大半,只是其他一切物資全無。
高迎祥很滿意了,在這樣大敗的情況下,還能有這些人追隨自己,說明這些人各個身體好,腿腳快,並且對自己絕對忠心耿耿,只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光睡覺是不行的,晚飯還要吃的,要不這些人明天就不能再次前行了。
「殺馬。」高迎祥吩咐道,現在也只有殺馬一條路了。
於是就在河灘之上,大家紛紛動手,幾十匹戰馬被紛紛屠殺,也沒鍋碗,大家就每人一塊,胡亂的分了,拿在火上燒烤。
一堆篝火邊,改一下拿著寶劍挑著一塊馬肉烤著,心中卻忐忑不安的想,難道,呂世就這樣放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