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增加捐稅
吉縣碼頭依舊人頭攢動,依舊擁擠叫嚷的不可開交,那些多貨的商賈已經連續兩天不眠不休的在這裡奔走,袍子鞋帽都已經污穢的不成樣子,但還是鬥志昂揚的扯著嘶啞的嗓子奔忙,希望在這難得的機會裡,盡量多的運送些物資過河。
王老闆腳步已經虛浮,嗓子已經喊啞,只能拉著已經被自己指揮得暈頭轉向的管家,用渾身的肢體語言來安排一切,最後,最後一船的貨物即將全部上船,只要再有半個時辰,自己所有的貨物就可安然抵達宜川港口,那這次的販運,將給整個家族帶來喜人的紅利,到那時候,家族族長的位子,將唾手可得。
正在自己與管傢伙計,忙的手腳已經不利索的時候,突然,身後縣城裡,一陣隆隆的腳步聲大起,猛回頭,一隊隊拿著武器,穿著火紅號坎的軍漢殺氣騰騰的沖向了碼頭。
不好,官軍出動了,大家的好日子到頭了。
在其他人木獃獃看著那群官軍衝上來的時候,王掌柜已經丟下那個獃頭鵝一樣的管家,直接沖向了渡口,沖向了自己雇傭的貨船。對著那個還在指揮夥計苦力裝船的船老大,一陣猛烈搖手,啊啊的嘶喊。
那船老大不明所以,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就那麼啊?啊?的回問,滿臉的茫然。
看到這樣的情形,王掌柜真的急了,乾脆跑上碼頭,親自手忙腳亂地解開纜繩, 然後「咕咚」一聲,不顧一切的跳進齊腰的黃河裡,雙手用力,竟然奇迹般的將那渡船推離了碼頭,這時候,那忙的不知道東南西北的船老大,才看到岸上的變故,哪裡還不知道王老闆的心思?當時將竹篙奮力一點,對著還懵懵懂懂的夥計怒吼一聲:「兄弟們,起啊——」夥計恍然,帶著滿頭大汗,一起將手中所有的用具奮力划向水中,那沉重的貨船在眾人合力之下,也來不及掉頭,就直接推進了河道。
看著慢慢遠去的貨船,王老闆踉踉蹌蹌的回到岸上自己剩下的貨堆旁,咕咚摔倒,就那麼不顧泥水的四腳朝天的倒在了骯髒泥濘的地上,對著長天哈哈大笑,這一下,竟然笑出了聲來。
有了王老闆的提醒,那些還在驚慌失措無所適從的商賈夥計,同時發一聲喊,不管自己裝了多少貨物,一起跳下水去,奮力推船,轉眼間岸邊碼頭上,就連一個渡船或者羊皮筏子都不見了。
吉縣刑名師爺,如願以償的拿到了這次捐稅收取的權利,答應千戶一成的好處,並事先供應了一筆豐厚的錢糧,帶著五百千戶軍卒氣勢洶洶的趕奔渡口。但等到他趕到的時候,渡口原先千帆競渡的場面已經消失,只有掉在水裡的破鞋爛衫隨著渾濁的黃河水,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河岸。
「奸商,全都是奸商。」刑名師爺和那千戶看到這個場景無不破口大罵,但罵歸罵,自己又沒有船追趕,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擠滿河心的大批羊皮筏子還有無數渡船一點點駛離,對面駛過來的渡船筏子也在河心略一猶豫之後,也開始掉頭,轉回西岸去了,原本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吉縣渡口,竟然如荒村野渡一般,冷清的怕人。
看著如狼似虎的官軍沖向了河灘,隔離了河與碼頭,那位興沖衝壓陣的千戶不由大是沮喪,對著刑名師爺道:「先生,這些奸商不再運貨,那可怎麼辦?我可是按照你說的,每天給這些兄弟們一人一百文錢,兩頓飽飯的,如果做不到,那後果可是不可收拾啊。」
那師爺也暗自惱火,看看對岸碼頭上堆積如山的貨物,無數人頭,略微一想也就釋然,橫了一眼短視的千戶,恨聲道:「奸商們不過是想偷逃些捐稅,但那怕什麼?不過是一時的,還不是有後來的,和現在已經堆在這裡的貨物嗎?他們早晚會繼續渡河,那麼,我們就會繼續收捐,這買賣不是一天一時的,那是天長日久的,銀錢會嘩啦啦流盡我們的腰包的。」
看看恍然大悟的千戶,師爺道:「走,我們到衙門裡等著去,不過,耽誤了兩天的捐稅,這回,我們要加上一成,將損失補回來。」然後哈哈一笑,背起手輕鬆的道:「這便是所謂堤里損失堤外補嗎,哈哈哈哈。」
被他這麼一說,頭腦簡單的千戶也想明白了首尾,跟著哈哈一笑,屁顛屁顛的跟著師爺往衙門裡走。
「對了。」師爺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站住,讓跟在自己後面的千戶差點撞上。
「先生又想起了什麼招法?」那千戶眼前一亮,只要想出辦法,就一定有錢入賬,那按照約定,自己就會多收一份銀錢,於是滿臉希翼的看著師爺下步的行止。
「你去告訴你的兄弟們,現在,沒有我們出具的完捐文書,敢於有寸布把貨下河,便是資敵,都給我枷拷起來示眾。」
「好嘞,您就請好吧。」這個活計自己當然願意干,枷拷的可不是窮棒子,可都是一方巨賈,那油水還不嘩嘩的啊?
於是那千戶捂著頭盔屁顛屁顛的跑去吩咐安排去了。
看著那千戶興奮的身影,師爺鼻子里一聲冷哼:「狗就是狗,一個窮軍漢,還想跟著我去衙門高坐,監督我嗎?休想。」
王老闆躺了半天,看無數大腳在自己身邊前後往來,漸漸蕭條下來的渡口,然後看到一張自己熟悉的臉——他的管家。
管家喘著粗氣問道:「東家,剩下的貨我們還運不運啦?」
「運,怎麼不運。」王老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能發聲了,心情大好,直起身子回答道。
「可是,沒船啦,怎麼運啊。」管家苦著臉,雙手一灘道。
「不忙,不忙,即便是運,也不是現在,而是幾天後,反正我們已經運過去了大部分,已經省下了上千兩的捐稅,我們就等,等出個結果再說。」
「等?等什麼結果?」管家不明就裡的低聲問道。左右看看嚴陣以待的軍漢,再次嘀咕道:「人家都出了大兵了,還哪裡有什麼結果?趕緊運過去,我們好趕路。」
王老闆哈哈一笑,輕輕搖頭小聲道:「結果會有的,不會太久的,那面殺了一個就絕對會殺第二個,直到殺的這面談捐色變為止。」然後看看那神氣活現但明顯東倒西歪的軍漢隊伍,輕輕的撇嘴道:「這也算軍漢?玩笑嗎。」看看管家還不明白,也不多說,站起來,就那麼一身泥水的吩咐圍在自己身邊的夥計道:「這剩下的也不多了,我們就不顧苦力了,大家一人帶點,我們回客棧去,晚上我加餐。」
聞聽老闆加餐,本來已經兩日夜不眠不休的夥計再次爆發了力氣,呼喊著,扛起剩下的貨物就往鎮子上的客棧走。
但走到原先住的客棧的時候,王老闆腳步不停,只是對著管家道:「去,跟店家結算了這幾日的房錢使費,拿上我們的東西進城。」
管家更是一頭霧水,這裡住的好好的,離著碼頭也近,碼頭上一個風吹草動的,就能及時應付的。
「還站著幹什麼,趕緊拾掇了走。」看看那打開的捐稅衙門,低聲的道:「再不走,說不得濺上一身血。」
那官家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衝進原先的客店,退了房間,拿起自己的東西急匆匆的跑了,連那店家追出來給他找回的零錢都不要了。
有著和他一樣想法的不再少數,即便是有些腦袋轉不過彎來的,在一起交集過的好心人提醒下,也急忙忙結算了房錢趕奔縣裡住下了。
一時間,原本熙熙攘攘的碼頭,除了那些茫然四顧的軍漢,竟然一個商賈苦力都不剩,只剩下一陣陣風,吹起地上的垃圾,漫天飛舞著。
刑名師爺甩開千戶,急匆匆走進捐稅衙門,雙手揮舞,滿臉狂熱的吩咐隨行小斯:「快,快,排開桌子,準備好筆硯,我們開張啦——」
隨著他的呼喊,隨行小斯一陣雞飛狗跳,很快就將桌案筆硯安排妥當,那師爺施施然走到案后,雙手往空中一伸,將兩個袖子退到臂彎處,拿起毛筆,高高舉起,然後,在身後小斯的煽風下,眼睛緊緊的盯著洞開的大門,等著蜂擁而入,緊急繳納捐稅的大魚。
希望很豐滿,但結果很骨幹,其實連骨感都不是,那師爺舉著筆,胳膊都端的酸麻,卻不見一個人進來繳納,別說是人,就連一隻麻雀都沒有。
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原委,實在等得不耐煩,對著身邊的一個小斯大聲喝罵道:「還死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出去看看。」
那小斯被沒來由的一陣痛嗎,哪裡敢頂撞半分,轉身就往外跑,但那師爺大喊一聲:「站住,趕死去嗎?還是去報喪。」
那小斯趕緊站住,等待老爺吩咐。
「去通知那些該死的奸商,馬上前來繳納捐稅,同時告訴他們,今天開始,捐稅里加了一成治安費。」答應軍漢的是不能減少,但還是那句話,堤里損失堤外補,這些額外的使費,還是要處在那些奸商身上的。
那小斯連連稱是,然後規規矩矩的等著下文。
那師爺見那小斯不動,當時火上腦門,直接抓了硯台丟了過去:「死人嗎?還愣在這裡幹什麼?等著出喪那?」
那小斯跳起來,躲開硯台拔腿就往外跑,但是,前腳剛剛踏出大堂門檻,卻與急匆匆趕來的千戶大人撞了滿懷,那千戶上去就是一腳,也不管那小斯哀嚎慘叫,直接奔著師爺衝來。
「不好啦,先生,碼頭上的奸商全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