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暗夜怒潮
一掛上玄月,冷冷的照射在山西的山崗峁樑上,暗淡的黃昏,讓暗夜裡的一些景物變得撲朔迷離。
就在這山西吉縣渡口,一片黑漆漆的死寂之外,便是一片片燈火聯營,各色材料搭建的帳篷窩棚緊密相聯,但是,更多沒有帳篷卧鋪棲身的杆子老弱,就只能在溝壕的避風處,抱著發下來的木棍,裹緊搶掠來的衣服被褥苦苦挨著天亮,一聲聲此起彼伏的傷痛哀嚎,和那些遠處大帳里傳來的喝酒划拳唱曲聲不協調的混合在一起,更顯得這暗夜的詭異。
各色旌旗在這刮著微風裡的黑夜昏暗月光里,無精打採的飄蕩,但是,經管如此,這些無精打採的旗幟,也連成片,展布開來,竟然填滿了東面幾個山谷,更有那新建的刁斗,不斷的在上面傳來一陣陣「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敵情緊急,一切警惕。」的悠長的號子聲,隨著這樣連綿不絕傳到無盡黑暗裡的號子,便是有節奏的棒子聲,一下下切清新的很。
山更了,有心人仔細的聽了聽,然後在心中暗暗算計一下,三更,應該是大家都睡的正香,但這個夜裡,真正睡的香的能有幾個?
一個人,帶著幾個親隨,就站在一個最高的峁樑上,靜靜的看著山下的渡口集鎮。
此人,陝西老式氈帽,不過是與眾不同的是,在那氈帽的頂上,加了一縷紅纓,讓本來平常的到處都是的,陝北習以為常的氈帽,無形中平添了無數英氣,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灰色棉布長袍,合身的襯托出了這個頭領的魁梧身材,就在這個針腳緊密結實的長袍的腰間,是一條巴掌寬的牛皮腰帶,一把花馬劍就懸挂在上面,寸步不離的陪伴著針腳的主人。
身後,一批雄健的烏龍駒,通人性的安靜的站在主人的身後,但是,明顯的感覺到它的耳朵在悄悄的不斷扇動,捕捉著微風裡每一個微小的危險,隨時報告給針腳的主人,就是因為這樣的靈性,它已經不止一次的帶著針腳的主人脫離了陷阱險境。
在這個高大魁梧的人的身後,靜悄悄的站著一群穿盔帶甲的將領,每一個,都是那麼殺氣騰騰,一看就是身經百戰,死裡逃生的漢子。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在這個空間,無論別人如何威猛英雄,但是,那淡淡的,少的可憐的月光,似乎就只將那些光輝全部照在了這個當頭氈帽的漢子身上,其他的,任你是百戰的梟雄,還是,陣前的無敵,這時候,都被那高大的身影籠罩了,竟讓讓人熟視無睹,而在這個時候,只能看到這個氈帽英雄。
李自成就站在這上玄月的昏暗光輝里,在一個峁梁之巔,靜靜的望著規劃在山西,但其實已經完全至於陝西闖賊呂世控制之下的這個渡口。
那個渡口,在他走南闖北趕牲靈的時候,也曾經看過,也曾經走過,不過是要死不死的幾百百姓,還有一群吃了上頓沒了下頓的苦力,穿著沒有衣袖的老羊皮襖,在那裡,沒有冬夏分際的苦挨著,偶爾一兩個趾高氣揚的客商在這裡擺渡去對面杆子林立的陝西,那就是上天給的飯碗,大家都競相壓價到幾乎不能吃飽。
那時候,是何其可憐,何其破敗?
但現在看看這裡,再看看對岸?哪裡的當初自己印象里的樣子?尤其是現在,那小小呂世,不但在這個港口搶掠了無數金銀,而且還在不知不覺里,在這山西地界,這個小小的渡口,竟然建立了一個巨大的堡寨。
這堡寨全是以巨大的石頭磊就,根本就沒有其他城池那樣,僅僅是最大的才是青磚包皮,夯土為內餡,其實是一個巨大的雙層燒餅,現在,看來,再用原先大餅獎勵換城磚的方法已經不再現實。
尤其是,這時候的這個巨大的城堡,其實,不過是那闖賊呂世,在山西被他殺怕了之後,在滾滾的銀錢攻勢下,以聯合建設什麼倉庫為借口,建設的一個巨大的倉庫罷了,但這個倉庫卻要命的堵在了進入那個讓人垂涎欲滴的渡口的要道,尤其還和這個山西的吉縣縣城不經意間成了掎角之勢,成為一個防守上絕佳的雙城。
大家要知道,當初雙城襄陽,可是憑藉這個雙城優勢,緊緊的抵抗住了橫掃世界的蒙古韃子進攻,若不是襄陽守將之一,見自己的哥哥慘死,而自己等抗爭幾十年竟然沒有得到朝廷一米一柴(是的,是一米一柴)的救援,徹底的灰心失望,襄陽,還能堅持不倒。
李自成不知道這個典故,也沒人去和他說這個典故,但是,這個險要的地形,再配上雙城的互相支持,的確,這是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都要頭疼的。
三天前,一場軍事前途的爭論大會,就在自己的舅舅,大闖王的大帳里召開,大家,莫衷一是,但幾乎被所有的頭領一切刻意迴避的發展方向,也是現在,自己等最應該走的方向——陝西,卻被潛規則的一起忽略。
當時,李自成心中雖然不服,但,也不得不和大家一起刻意的忽略了那個方向。
因為,在那個方向上,蹲著一尊老虎,蹲著一尊真正的站在大義上,被無數百姓膜拜的天王轉世——闖王呂世。那是一個的確不敢讓人忽略的存在,尤其是自己的舅舅就在不久前剛剛領教了的。
想想那聲震天地的炸藥包,想想那帶著厲鬼才有的尖叫的長箭,想想那雖然被自己不斷模仿,但怎麼也超越不了的陰謀詭計,自己有時候也有點喪氣。
當時的會議上,自己得到呂世竟然自不量力的帶著區區四萬杆子出兵渭南漢中,與朝廷爭奪那自古的帝王資本的時候,自己的心一陣陣沒來由的狂跳。
是的,機會,尤其是,同樣年輕人,自詡周瑜諸葛亮的雙雄,更有那爭強好勝之心,在絕大多數人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進攻呂世,佔領吉縣宜川,乃至整個呂世根據地的絕佳機會的時候,李自成也欣然同意。
現在,李自成不但是高迎祥八隊實力最強,而且已經隱隱控制了八隊核心的人物,讓現在的大闖王其實不過就已經是個傀儡,他的意見當然被高迎祥接受,其實即便違心,但也只能接受。
收回思路,看看原先燈火輝煌是個不夜城的吉縣碼頭,現在,其實,在自己來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片死城,不單單是吉縣,而且還有這個讓人垂涎欲滴的碼頭。
人都哪裡去啦?
答案簡單的就放在大家面前。
聞聽自己要來,那些貝萊被地主豪強壓榨的百姓,竟然一起有條不紊的進入那一樣是杆子的闖賊倉庫區,這樣一來,倒是讓那巨大的倉庫區變得人聲鼎沸,但防備的卻更加嚴謹。
而那個原先自己等照顧呂世麵皮不成攻擊的吉縣,這時候在城頭以上,竟然出現的都是李自成最熟悉的,成為噩夢的闖賊守備軍。
這樣,這個回歸陝西的最直接,最需要的渡口,這時候竟然成了天塹。
「玉峰,你看,這呂世小賊是想做什麼?」李自成頭都不回的問身後的田見秀 。田見秀。字玉峰,李自成部將。性仁厚,有儒將之風,從李自成征戰,多有大功。更是這些起事中少有的一個識文斷字的人,因此上,在一些事情上,李自成倒是多願意和田見秀商量。
田見秀看看那兩個已經實際上被呂世佔領的吉縣,不由暗嘆呂世布局周密,於是站出來拱手施禮道:「呂世,深謀遠慮也,在他出兵渭南的時候,其實也不是沒有對我們防備,這是以雙城之法,扼守咽喉,支撐到他揮軍回師,因此,我看,小賊呂世,真高人也。」
李自成雖然不喜歡田見秀的酸腐,但是,的確知道田見秀的見解,這個和身邊那個莽漢劉忠敏,成了天差地別的區別。
但是,「這時候,不是去讚揚一個敵人,而是要一個解決辦法才是,不能我軍剛到就畏手畏腳的不去攻擊,那樣我們還不如乾脆退了去河南呢。」一身黑甲的年輕頭領站出來駁斥了田見秀的言論,接話的是李自成的親外甥李過。
李過,又名錦,李自成之侄,少從自成起義,一直追隨到最後,並且接替了理論支持的衣缽,是少有的,其實是唯一的一個隊李自成忠心耿耿的人,這時候,也最得李自成信賴,既然李過說話,田見秀自然閉嘴,他是一個重大輕重的人,在這個時候,因為李過的一種輕視就意氣用事的反目成仇,絕對不是一心大事的人可取的。
「少將軍說的是,我還是考慮不周啊,真是愧對闖王。」
李自成聞聽這話,不由暗暗皺眉,一個團隊剛剛開始,就開始有離心離德的苗子,這樣的事情要不得。
「好了,都不要說了,我們繼續觀察敵情。」李自成趕緊打斷可能出現的爭吵,低聲打斷了一群將領的爭吵。
「戰是要戰的,就等總哨劉爺回來決斷吧。」劉宗敏,陝西藍田人孟村鄉大王村人,李自成部將。
李自成嘴裡說的總哨劉爺,就是聲名赫赫的劉宗敏原為鍛工,從李自成舉事,有勇有謀。成為李自成的左膀右臂,這時候,又去辛苦巡哨,李自成只能耐心等待。
抬起頭,看看那壓到山邊的半月,竟然有了大大的風圈(月暈,)
李自成不由得患得患失,明天,一定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自己准百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