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心有戒備
敵樓的大門轟然關閉,讓原本就昏暗的空間,變得更加昏暗陰森,千戶感覺后脖子一陣發冷,趕緊湊到火把處,將它撥弄了幾下,火把的火苗跳動了幾下,突然明亮了許多,讓這敵樓立刻變得光明起來。看到這個樣子,千戶才不由自主的長長出了一口氣,不過敵樓就兩個人,廣武只是站在那裡靜靜的看千戶忙活,這一聲長出氣,竟然在這空曠的環境里,傳來回聲,顯得份外響亮,倒是嚇了千戶自己一跳。
但轉身一看平靜如常的廣武,不由得尷尬一笑:「日間殺的人多了,總有種不安,黑暗裡,老是怕被鬼神報應纏身,呵呵,呵呵呵。」
廣武這時候也隨著哈哈一笑,倒是輕鬆無比,「殺敵,不是錯,只要是為了正義,為了百姓,心向百姓的鬼神也會贊同,不會怪罪,即便是那些鬼魅小丑,即便纏身,我有一身為民正氣在,還怕他什麼?」邊說,邊尋了把椅子坐了,還把腳翹起來,輕鬆一下自己。
看看氣定神閑的廣武,這位千戶也突然感覺有了底氣,於是,也尋了把椅子坐下,還拉了拉,湊近了廣武,也不說話,就等廣武開言。
敵樓很冷,原本這裡是指揮將官戰時議事調度所在,但廣武沒有那些將軍的臭毛病,整日巡視在城頭,隨時發現問題就解決問題,不讓事情拖沓,因此上,這敵樓,現在倒是最閑,反倒是堆滿了備用的箭矢刀槍,成了臨時倉庫,因此也沒升火,這時候,倒是顯得更加寒冷。
看看坐好,做足了洗耳恭聽架勢的千戶,廣武略微沉吟,低聲道:「我懷疑杜如虎有反心。」
此言一出,當時如千萬門虎尊炮在千戶耳邊一起轟然炸響,只驚得千戶目瞪口呆全沒了表情。
廣武這時候死死的盯著千戶的臉,仔細的觀察他的表情,直到好半天,才長出了口氣,變得渾身輕鬆的往後靠向了椅背。心中暗暗慶幸,「還好,這位千戶大人的表情不是作偽,的確是真心表露,看來,杜如虎可能做反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情,或者,他根本沒想到,這樣,就證明他沒有參與,這就謝天謝地了。」
這時候的吉縣,其實是由三股勢力共同掌控,第一股,不用說是闖軍,但這股勢力雖然戰力強悍,但卻是最沒根基,至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根基,第二股勢力,就是原先的吉縣官僚體系,以縣尊和這位千戶為首,這一文一武本身就有官身,再有這段時間也兢兢業業,深得百姓好感,出於習慣,百姓更貼近這兩位些,因此上,這股勢力其實在鍛鍊出一支強軍之後,隱隱的已經成為最大,第三股勢力,就是以一群不甘心受根據地政策節制的杜如虎為首的那些地主豪強,以及由他們組成的鄉勇組成,雖然人馬最少,但是,卻是最有野心。
早在呂世開發渡口的時候,作為監軍士的首領趙興,就開始展開對吉縣的暗探調查,掌握了幾乎全部的情報,這些情報里,當然重點照顧那些對闖軍心懷敵意的一群,杜如虎這個吉縣最大的豪強代表當然位列首位,被格外照顧。杜如虎的野心和想法幾乎都被趙興掌握,幾次向呂世提及,但是,當時呂世正忙於消化根據地新得的幾個縣份,沒有對吉縣產生想法,也就沒怎麼重視。
這次流寇突然來犯,按照禦敵於外的指導思想,闖軍斷然出兵吉縣,這時候,趙興就特意提醒了廣武,對這個杜如虎加倍小心。
如果在平時出現這樣的情況,凡是懷疑的對象,或者是不穩定的因素,廣武都會第一時間清除,但是,現在情況不同,真要在闖軍剛剛入城就施行清除,且不說人家杜如虎當時還是一心抗賊,就是當時雙方火拚起來,就會動搖了吉縣的軍心士氣,更會引起百姓,尤其是那些士紳豪強的反感與緊張,那時候,將是適得其反。因此上,廣武不得不隱忍。
但是,雖然表面上杜如虎沒有反心,想來這個時候,大軍壓境下也不會反,但畢竟那是一個隱患,不能不防,因此上,廣武才無奈的將杜如虎這支力量放在了次要位置,希望萬一有變,自己也能來得及應付,這也就是為什麼廣武制定了自己打第一陣,而後幾乎退出的安排,其實他是在留存實力,準備防備杜如虎。
但其實,廣武更擔心的是這千戶與那杜如虎有了什麼勾連,真要是那樣,那可就真的萬事皆休了。
好在,有了千戶剛才的表現,廣武才暗暗長出了一口氣,只要千戶沒有與杜如虎勾連,那麼一個杜如虎就行不起什麼大浪來。
還有,讓廣武多少有點放心的是,這次來攻的是流寇而不是官軍,杜如虎也不是傻子,他應該知道流寇的危害,為了身家性命計,他也會站到自己一邊,對闖軍的敵意,也會在此戰之後再有所動作,他不是傻子,相信這點見識還應該有。
「可能嗎?」千戶狠狠的咽了下口水,艱難的問道。
「我相信監軍士的能力,我堅信趙興的判斷。」廣武堅定的道。
千戶沒了聲音,一時間,敵樓里,只有火把的噼啪聲,還有便是千戶粗重的喘息聲。
「城外不是官軍,城外是流寇。」千戶好半天才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官軍來了,他杜如虎可能會在闖軍兄弟身後捅刀子,但是,流寇來了,他這麼做,除非他瘋了。」
廣武點點頭,看來,這位千戶已經開始心向闖軍,要不也不會把官軍來攻說的這麼輕描淡寫,同時,他也看出來,杜如虎不會瘋,也不是傻子。
「這個,我也這麼想。」廣武肯定了千戶的判斷,但話鋒一轉道:「但是,我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安全放在別人的手中,這是我的信條。」
千戶點點頭,表示理解。闖軍行到現在,其實在前前後後,經過了多次背叛危機,就是這位廣武將軍,當初在陳家堡要塞的守衛戰的時候,就吃了官軍策反了自己兄弟的大虧,那次的教訓,足夠讓廣武刻骨銘心。
「因此上,我將杜如虎調在流寇攻擊懈怠的北面,我才制定了那套防守計劃。」說到這裡,廣武對千戶報以歉意的一笑。
千戶見了,也報以理解的一笑,這一笑中,兩人的心更近了一層。
「那麼,對付流言抱怨,我們下步該怎麼辦?」千戶鄭重的諮詢廣武。
廣武略微沉思了一下,這的確不好解釋,好半天才道:「那隻能對大家說,我們是留著杜如虎的人馬,準備在流寇最疲憊的時候,來個偷營反擊,徹底打垮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廣武突然腦袋裡靈光一閃,抬眼看去,那千戶也是一下子興奮起來。
「對啊,我們為什麼只是一味死守,而為什麼不對流寇大營來個反擊呢?」
今天,廣武和千戶在城頭的時候,就無聊的看向流寇聯軍大營,當時,只是覺得聯軍大營里篝火連天連地,但是,整個大營又瀰漫著一股死氣,就沒有想其他的問題,這時候,為這一句提醒,倒是開了竅了。
「今晚我看流寇聯軍聯營,裡外雖然有不少游騎出沒,但是,面對縣城這面卻一個都沒有,原因無他,那些游騎其實不是防備我們偷營,而是在抓捕那些逃跑者。」千戶建言道。
「是的,大軍酣戰,夜半偷營,根本就不現實,且不說這些流寇營養不良,晚上根本就看不清事物,就算有火把,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不要說是偷營,就是在行軍的路上,就可能自己走散了,而一旦接敵,會更加敵我不分,那時候就是一個有去無回的下場,因此上,歷次戰爭,上下幾百年,幾乎就沒有半夜劫營成功者。」
千戶是世代軍戶,當然知道這些底細,對廣武的分析,當然點頭贊同,介面道:「還有就是流寇託大,根本就沒將我們放在心上。」
「是的,他們的思維就是,他們不能做的,我們當然也不能做,或者是做不到,而他們更想,他們有三十萬大軍,而我們只有區區兩萬人馬,防守已經吃力,更無論進攻,因此上,在精神上,更加鬆懈。」
「對。」千戶這時候已經興奮的站起來,在敵樓里來回走動:「經過幾天苦戰,他們一定認為我們已經筋疲力盡,正在苦苦死守,不可能再有什麼作為,而一旦我們出擊,就會一舉成功,而只要成功,且不說我們廝殺,就是他們的混亂,就可以讓他們立刻崩潰,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完勝流寇,為我們剷除這個最大的隱患敵人。」
「而最最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這夜盲症幾乎人人都有,卻在這個世界上,有一支軍隊沒有,那就是我們的闖軍。」廣武也站起來,興奮的說道。
的確,在這大明,沒有夜盲症的軍隊,只有一支,那就是呂世不惜血本用茶水供養的闖軍,這時候,想到即將開始偷襲戰,想到呂世闖王的先見之明,廣武更加佩服的五體投地。
跟著這樣的領導者,哪裡還沒有勝利的可能?
「那就這麼辦,今天夜深已經不可能,那麼,就定在明天夜裡,我們給高迎祥一個驚喜。」
「對,我們明晚劫營。」
「噹噹噹噹當」突然,就在城北傳來一陣急促的鑼聲,廣武和千戶一愣,千戶忙往外詢問:「什麼情況」
這時候,一個傳令兵一頭撞了進來,氣喘吁吁的大喊:「不好啦,流寇劫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