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飛白狂人李治
“你我都被裴家嫌棄,家族蒙蔭肯定沒戲,隻有依靠自己的能力,考中進士,就有官做了。”
“等我位列三公,到時候,不會讓那些欺負我的人好過的!”裴二郎滿心以為,裴範先和他是一樣的想法。
高祖還鄉,揚眉吐氣,當是每個年輕時被身邊人看不起的少年都有的共同理想。
卻沒想到,裴範先根本沒把他的慷慨激昂當回事。
現在他們倆的困境是不能考功名,進仕途嗎?
一個是公認的傻子,一個是西市甚至全長安城都有名的病秧子,就算朝廷給他們科考的機會,也得獲得大眾的認可。
大唐還是一個人際社會,在鄉間,在朝廷,人際關係都是很重要的一環。
沒有幾個人會相信,一個病秧子還有一個傻子會瞬間變得聰明無比。
裴範先侃侃而談,裴二郎卻似懂非懂。
這少年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就是連起來,就完全悟不出意思。
“範先,你到底想說什麽?”
裴範先攬住裴二郎的肩膀,欣然笑道:“對於我們兩個來講,當務之急都是洗刷惡名啊!”
“在別人眼裏,你是傻子,我是病秧子,想做出成績,太難了!”
裴二郎終於有些悟了,範先很滿意,還有些話,是他不能現在說出口的。
有了太子李弘這個強力大腿,當官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毫無挑戰性……
…………
翌日退朝,誌氣舒張的大唐皇帝,兼具英明神武和和善愛人於一身的當朝皇帝李治,難得的,獨自一人在紫宸殿內批改奏疏。
五月,又到了郊祭的時候,還像往常一樣,這種需要跑腿,賣力氣的活,就交給武媚娘去做。
這一次,武媚娘的熱情也相當高漲。
使用甘油之後油滑水嫩的肌膚,精神狀態也抖擻了,當然要在列為眾臣和皇親貴戚麵前顯擺顯擺了。
潛伏在紫宸殿中,暗中觀察的裴炎,這時抓住了機會。
在大唐官製中,有很多官位不高卻炙手可熱的美差。比如中書舍人,從官階上來講,它不過是五品,隻能算是中等官吏。
但因為其業務範圍的特殊性,卻成為了在朝大臣們人人瞻望的美差。
中書舍人不是宰相卻是成為宰相的一條特殊捷徑。
大唐基本實行的是集體宰相製,隻要在三品官職的後麵加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後綴,就可以到政事堂裏參加議政。
宰相們在政事堂開會,中書舍人也可以在一邊旁聽,朝廷的主要政策,官員們的傾向態度,中書舍人都能掌握第一手的消息。大唐的宰相有好幾位都是從中書舍人的位置上直接晉升到宰相之列的。
起居舍人同理,因為主要的業務範圍就是記錄皇家言行,並且加以潤色,自然要時常出入各大宮殿。
堆肥的騷操作過後,李弘看到裴炎,再也不覺得親切了。裴炎也有骨氣,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幹脆把主戰場轉移到了李治這邊,皇帝陛下現在也回到長安了,當然有不少聖人之言,英明決定需要記錄。
批改奏章之後,李治走到桌案前,桌上,筆墨紙硯俱在,全都是大唐境內質量最為上乘的。尤其是這紙張,更是從宣州運來的宣紙,自從用了這個紙,李治覺得自己的飛白書寫的是越發的流暢自如了。
裴炎看到李治在練飛白,登時跳起,機會終於來了!
“微臣看來,聖人的飛白書,已經和太宗不相上下了!”李治還沒招呼,裴炎就上前吹捧,忠犬之相盡顯。
就是心情過於激動,一不小心就吹大了。
“太宗的親筆,你何曾見過?”李治笑著說道。
裴炎一怔,貞觀年間,他還沒有入仕,似乎確實沒見過李世民的親筆。不過,吹捧這件事,真實性不是重點。
抬頭看著李治,笑道:“聖人忘了,太宗親筆的詔書,裴府就有許多封,微臣自然是見過的。”
李治恍然大悟,裴炎立刻進入正題:“微臣記得,前些日子,聖人的一副墨寶,還被太子殿下賞賜給了裴範先,聽說,範先視若珍寶,這兩天一直臨摹,進步很大。”
明褒實貶是個學問,就比如,裴炎早就把裴範先恨到了骨頭裏,但李治現在看重範先,要想給他挖坑,就必須先撿好聽的說。
果然,李治一聽就來了興致,毛筆也擱下了。
“那少年也喜好飛白?”
裴炎一臉真誠:“確實,從小就喜歡。”
“弘兒賞賜了他什麽東西?”
李治雅號飛白狂人,墨寶無數,題材也眾多,寫在紙上的最多,寫在條案上的,牌匾上的,奏疏上的,數都數不清。
帝王的墨寶,不會流向民間,一般都是贈送給身邊的親朋好友,器重的大臣。
太子李弘那裏,李治的墨寶能堆成小山。
裴炎故作思索,片刻才道:“是聖人賞賜給殿下的笏板盒子。”
“隻是笏板盒子?”
李治很不滿。
要送就送點好的嘛,詩詞歌賦,華彩文章。裴範先年少英才,提供的模板越多越好,他進步的也就越快。
“德福!”
大太監德福連忙上前:“老奴在。”
李治笑道:“傳旨,朕要見裴範先。”
聖人英明!
李治欣喜的表情,給了裴炎莫大的鼓勵,等到聖人看到裴範先的真實水平,就嗬嗬了……
…………
裴範先說洗刷惡名就能稱霸大唐官場,裴二郎翻來覆去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不妥。
未時才過,西市的各大店鋪才剛剛開門,他就跑去書肆買書。
裴範先樂得逍遙,裴二郎愛書成狂,這些年在裴府裝傻子也沒有那麽多的機會用心讀書。
這一出門,不到天黑都不會回來。
小六端上了茶水,歎道:“又省了一頓飯!”
“確實!”
主仆兩人哈哈大笑,裴二郎雖然不是傻子,但他的飯量確實是傻子級別的!
一隊千騎從放生池的便橋上,飛奔而來,正和上橋的宋大娘擦肩而過,踉蹌了幾步。
那侍衛趕忙拉緊韁繩,宋大娘她們才沒被快速衝過的馬匹帶倒。
“大娘,沒事吧!”
宋大娘把宋粉果護在身後,仰頭看到侍衛神情歡快,心裏才算踏實些。
“沒事,敢問各位官爺是要做什麽去?”
這些人的裝備,一看就不是尋常巡城的武侯,應該是從宮裏來的。
侍衛正要找人,便問道:“大娘,裴範先可是住在這裏嗎?”
宋大娘大駭:“病秧子?你們是來抓他的嗎?”
都說這廝害人性命,作惡無數,宮裏果然來拿人了!
那侍衛剛解釋了幾句,後麵跟上的輦輿之中,德福的大腦袋探了出來:“過了這道橋就是,陛下催的急,別磨蹭!”
一群人迅速下橋,奔著裴家而去,飛揚的馬蹄,掀起煙塵一片,嗆得宋大娘咳嗽了好一陣。
“陛下?”
“這病秧子,好大的能耐,什麽時候又抱上這棵大樹了!”
回頭看看宋粉果,這丫頭,實在太不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