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爬牆
元向歌扒著樹榦,探著脖子望向牆的外邊,吞咽了一下。
爬樹她是老手了,可這翻牆倒是頭一回,不會一時失手摔個半死不活吧?
「快點啊,一會有人過來了。」張修遠著急的催著她。
姜玉嫻惱火的拍了他一巴掌,蹙著眉對樹上猶猶豫豫的元向歌小聲喊道:「你快下來吧,摔著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去找夫人,咱們堂堂正正的出府不好嗎,就算夫人不答應,咱們再去找張伯伯啊!」
姜玉嫻所說的夫人是張伯伯的續弦。
張修遠是張伯伯原配所生的嫡長子,比元向歌要大五歲,他的親娘在他三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沒過多久張伯伯就續娶了現在馮氏做續弦,是現任太常寺少卿的養女。
馮氏一進門不過一年就生了個兒子,和元向歌同歲,取名為修迭,過了三年又生了個女兒,也是張伯伯唯一的女兒,取名寶珍。
張伯伯還有一個幼子,是曹姨娘所生,取名修還,現在不過才五歲。
元向歌垂著眼眸沒說話。
要是這馮氏是好說話的,她還翻什麼牆。
自打來了張府,除了逢年過節,這馮氏從來不見她們,就是偶爾見了一回面,也是板著臉教訓她們倆,她才不去自討沒趣呢!
至於張伯伯,從來不讓她隨便出府,就算是買個什麼東西,也是只讓丫鬟們去捎回來。
比起讓下人們去代勞,她還是想親自去一趟終南山,這樣才是她的心意。
元向歌把心一橫,不管了,就憑她這矯捷的身手,還能摔著不成!
她又往上爬了兩節樹枝,只用兩隻手扒著外面的樹榦,驚險的將全身懸空著,兩條腿一盪就碰到了牆沿上。
大樹嘩啦嘩啦的亂搖著,落了一地的樹葉。
看得姜玉嫻膽戰心驚,連呼吸都忘了,緊攥著拳頭生怕她一個不留神掉下來。
元向歌就像被吊在了樹上,身子晃晃悠悠的踮腳踩到了牆沿上,她聚精會神,等穩了一穩,就鬆開了樹枝子,立馬蹲了下來,雙手扒著牆沿,整個人都伏在了牆頭上。
「好傢夥,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張修遠雙眼放光,大笑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摩拳擦掌的樣子恨不能收元向歌做他的大弟子。
元向歌在心裡歡呼雀躍著,眼睛彎成了新月,朝姜玉嫻興奮的招著手。
姜玉嫻剛鬆了一口氣,又提心弔膽起來了,她先是責怪的看了一眼張修遠,然後揪著帕子朝元向歌喊道:「你別掉下來了,小心點!」
掉下來?怎麼可能!她這麼天資聰穎、穎悟絕倫,第一回翻牆就如此輕輕鬆鬆的人,哪裡會掉下來呢。
元向歌嘻嘻的笑著扶著牆沿,小心翼翼的轉了轉身子,然後扒住牆頭,將腿慢慢的伸了下去,很快,除了兩條胳膊和一個頭還攀著牆頭,大半個身子都掛在了牆外面,只需要鬆開胳膊跳下去就成功了。
「啊……」剛才還是笑嘻嘻的小臉,已經皺成了一團,她不時扭著頭看往牆外的地面,吭吭唧唧的不敢跳。
這也太高了吧,她不行啊,這腳碰不到地,她心裡沒數,掉下去會不會很疼啊!
可是,她的手臂沒力氣了,這牆卡得她胳膊也好疼啊!
真是樂極生悲,元向歌欲哭無淚,求助的看著姜玉嫻和張修遠。
「你真笨啊,這牆又不高,你快跳下去就行了,摔不著你,別一會來人了,讓那個老妖婆知道就慘了!」張修遠看著都著急,恨不能跳到牆頭上把元向歌緊緊扒著牆頭的的胳膊掰開。
他小聲嘀咕著:「不就是落地的時候震得腳疼嗎,緩緩就好了……」
姜玉嫻也快哭了,來回扯著張修遠的袖子,跺著腳道:「你快去幫她,別讓她摔著啊!」
「好好好。」張修遠最見不得姜玉嫻哭了,她一哭,自己這心也好似被一隻大手捏住了一樣,窒息得難受。
「我這就去幫她,你別著急。」張修遠連聲哄著她,輕輕的把自己袖子抽了出來,往後退了幾步,做好姿勢就要跑著翻牆過去。
可還沒等他開跑,一聲「啊」,牆頭上哪裡還有元向歌的影子。
元向歌差點撐不住時,纖細的腰間猛然一緊,一股力量將她拽了下來,嚇得她不由得大叫一聲。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穩穩噹噹的站在了地上,腰上的力量也消失不見了。
正當她心有餘悸的鬆了一口氣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男子的輕笑,他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三分嘲笑,七分慵懶,緩緩道:「元向歌,你怎麼還是這麼笨?」
她身體猛然一僵,心裡也咯噔了一下,這個聲音真是讓她最熟悉不過了。
「陸深。」她咬著牙從嘴裡擠出這兩個字,皮笑肉不笑的彎著眼睛轉過了身來。
饒是她這樣討厭陸深,看著眼前如陽光一樣耀眼俊逸的男子,也難免有一絲恍神,他的眉眼生得極好,濃密的劍眉規整卻又叛逆的微微揚起,深邃的鳳眼帶著絲絲戲謔的笑意,高高大大的,她只能仰著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
可很快,那點被美色所游移的思緒就煙消雲散了。
只要見到陸深,她就會想起和他令人難忘的第一次會面!她畢生的恥辱!
就是他,見證了自己第一回爬樹,還摔了個狗吃屎!把本來就快要掉的虎牙給碰掉了,弄得嘴裡又是土又是血,簡直狼狽極了!
大家都過來扶她,只有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裡,身上鍍著一層淡淡的金光,挑著他那好看的眉毛,嗤笑一聲道:「真是個笨蛋。」
怎麼會有這樣冷酷無情的人,偏偏還生了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皮囊!
元向歌臉上那點笑容實在維持不住了,她忍不住翻了白眼,冷哼了一聲。
陸深挑了眉毛,詫異不已,「不是我打這經過,你可就掉下來了,說不定摔個腿斷胳膊斷,這下半生可就嫁不出去了,我也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怎麼連個謝字都沒有,還朝我翻白眼呢?」
「向歌,陸公子。」姜玉嫻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元向歌和陸深不約而同的抬頭往樹上看去。
姜玉嫻正抱著樹榦,忍著恐高的懼意,和他們打著招呼。
她怕元向歌真的摔著個好歹,所以趕緊讓張大哥幫著她上了樹,看看情況怎麼樣。不過,看樣子是陸公子經過幫了向歌,還好還好。
「姜姐姐!」元向歌朝她招著手,「你扒著這邊的院牆,我接著你下來。」
「接你個頭啊。」張修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牆頭上,如履平地一般走到樹冠這邊,朝姜玉嫻伸出手,「抓住我,我帶你過去。」
元向歌瞪大了眼睛,「你能行?你怎麼不早說,那我還用卡在牆頭上不來下不去的?」
直接讓張大哥上牆頭,把她接過去不就行了??
張修遠哪裡管元向歌,他只顧著姜玉嫻,一手扶著樹榦,一手攬住她的胳膊肩膀,穩穩的將她接到了牆頭上,然後帶著她跳下了牆。
「你不是不會飛嗎?怎麼還能帶著姜姐姐飛一樣的跳下來?」元向歌氣結,叉著腰質問他。
張修遠心虛道:「這,我也只能帶一個人過來,玉嫻柔弱,你這麼身手矯捷……」
「什麼聲音?」院裡面傳來了喊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是府里的家丁!元向歌一凜,哪裡還管什麼別的,拉著姜玉嫻,撒丫子就往東邊跑去。
張修遠「哎」了一聲,趕緊也跟了上去。
「向歌。」姜玉嫻氣喘吁吁的拽著她,腳步虛浮,上氣不接下氣道:「我跑不動了。」
元向歌一聽,馬上放慢了腳步,扶著她,「好,好,不跑了不跑了。」
此刻太陽已經升起了,街上也有了零零散散的行人,二人站在路邊順著氣。
張修遠和陸深也跟了上來,兩個人氣息平靜一點也不像跑過來的人,元向歌詫異的看了他們一眼,這練武的人就是不一樣,跑了這麼久和沒事人一樣。
「你怎麼也跟過來了?」元向歌頗有敵意的瞥了陸深一眼。
陸深雙手抱胸,笑道:「修遠兄叫我來的,說是有人不自量力要去終南山,他和姜姑娘實在拗不過她,所以叫我來做個侍衛,好好看著她,免得鬧出什麼事來。」
怪不得一大早就在後牆外面見到他了。
「什麼叫不自量力,去終南山怎麼就不自量力了?」元向歌不服氣,也雙手抱胸,揚著下巴與他對視著。
陸深幾不可見的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哂笑搖頭,「你不知道終南山有多遠嗎?」
多遠?元向歌茫然了,不就是在長安城的南邊嗎?
見元向歌一副獃獃的樣子,陸深無奈道:「這一來一回就要一百二十里地,只算坐馬車的時間這一天就過去了,更何況你還要爬山,又是汲泉,又是摘花,等回來估計得要第二天了,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敢隨便跑出來?」
這……
不止元向歌愣了,姜玉嫻和張修遠也是面面相覷,他們都沒去過終南山,只聽說在長安城的南邊,許多文人雅士都喜歡去那裡,沒想到竟然這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