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偷聽
袁春娣住的地方叫做秋梨院,在掖庭宮比較安靜的地方,平時少有人經過。
四四方方的院子不大,廊前種了各式的花草,元向歌腳步輕輕踏進了院門,天井空無一人萬籟寂靜,若不是打掃的十分乾淨一塵不染,還以為此處無人居住呢。
不等撒兒高聲通傳,元向歌將手指放在了唇上,示意她不要出聲。
其他的宮人們也不敢弄出動靜,都摒了呼吸,躡手躡腳的跟在元向歌的身後。
倒不是她想去偷聽什麼,只是每個屋子都緊閉著屋門,連窗子也關著,實在有些奇怪。
走到主屋的廊下,隱隱聽見門裡的交談聲,元向歌止了腳步。
「吳太醫,您看我這脈象,是男是女?」她的聲音輕柔卻很急切,不用多想,說話的人定然是袁春娣了。
屋子裡靜了一靜,「采女,你這可是為難我了,我——」
「吳太醫,您就別推辭了,我知道您有這本事,畢竟您——」
「采女言過了,我這摸脈也只有六七成的把握,不敢說有十成十都準確,若是錯了不就等於沒說嗎?」他迫切的打斷了袁春娣的話,語氣中帶了幾分無奈。
「沒關係,您就直說吧,錯了也就錯了,我不過是好奇罷了。」她說完后頓了頓,又道:「這點東西不成敬意,吳太醫與這位公公拿著買點零嘴吃。」
屋子裡安靜了良久,「七成的把握,大概是男胎,但也不一定準,采女只需安心養胎便是。」
「那您能不能告訴我,您摸著姜美人的脈象,如何?」她的語調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探究問道。
元向歌眉頭一跳,緊抿著唇,只聽吳太醫為難道:「這,袁采女,一般去給姜美人診脈的都是梁太醫,我也不清楚。」
「我聽說您去給姜美人診過一回脈的。」
又過了良久吳太醫才低聲答道:「姜美人大概是——」
「娘娘恕罪!」響亮又驚恐的女子聲音忽然從院門口傳來,屋子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還沒等元向歌回頭看去,「吱扭」一聲屋門便被拉開了,清秀面容的女子赫然有些慌亂,擠出一個笑,朝她行了一禮。
屋裡還有與吳太醫隨行的太監,以及伺候袁春娣的醫婆宮女,都驚慌失措的跪了下來。
吳太醫也有些緊張,他是認得元向歌的,之前在姜美人那見過面,他趕快行禮道:「太醫丞吳訟見過元婕妤。」
那女子低垂著眼眸又趕快重新行了一禮,聲音輕柔道:「采女袁氏見過元婕妤。」
元向歌沒說話,回頭望向院門口那剛剛喊了「娘娘恕罪」的宮女。
那宮女腿一軟,瞪著眼睛吞咽了一下,手腳並用的跑了過來,腳一崴還差點磕到地上,不顧疼痛猛地跪在了地上磕了個響頭,告罪道:「婕妤恕罪,采女恕罪,奴婢剛才去,去小解了,所以沒有通傳,是奴婢的失職,還請婕妤、采女責罰!」
「我倒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也說了不算,畢竟你是袁采女的奴婢。」元向歌和善的笑了笑,看向了還保持著行禮姿勢的袁春娣,蓮步輕移走到她面前將她扶了起來,溫聲道:「袁妹妹懷了龍嗣不必多禮,我瞧院子里沒人,門窗又都緊閉著,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休息了,所以也不好出聲,想著過來瞧瞧有沒有宮人,剛走過來就被這丫頭嚇了一跳,鬧了半天,這院里靜悄悄的,原來是因為吳太醫在這裡給你診脈啊!」
袁春娣望著元向歌如春風一般的笑意,一時也搞不清楚究竟元向歌有沒有聽見她與吳太醫的談話。
元向歌詫異的眨了眨眼睛,看著她迷茫的目光,擔憂的拉了她的手,「怎麼了,袁妹妹,是不是這丫頭一嗓子讓你嚇著了?」
袁春娣連連搖頭,望了一眼元向歌身後恭敬的低垂著眼帘的宮人們,又看了兩眼元向歌黑白分明帶著隱隱關切的眼睛,才抿了嘴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見到婕妤,所以有些緊張。」
她心中鬆了口氣,看這樣子,元婕妤應該是沒聽到,虛驚一場。
元向歌朝她笑著頷首,看向了吳太醫,「吳太醫,怎麼樣,袁采女的身體如何?」
「回婕妤,采女身體很康健,胎兒也很穩固,一切安好。」吳太醫早就恢復了從容,作揖道著。
元向歌點頭,忽然「誒」了一聲,哭笑不得的看著地上跪著的宮人們,「快起來吧,怎麼還在這跪著?」
既然她發話了,宮人們趕快道了謝,低著頭站了起來。
在袁采女身後的宮女趕緊伶俐的過來請元向歌上座。
袁春娣後知後覺,慌忙的也請元向歌坐下。
元向歌沒有計較,笑著也請她落座,道:「等幾個月後你和姜姐姐都生了孩子,永安就有兩個弟弟妹妹了,之前我還擔心永安沒有作伴的兄弟姊妹,這下好了,一下子還來了兩個,這宮裡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
袁春娣撫著肚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婕妤,采女,若無事,下官就先退下了。」吳太醫拱了拱手。
元向歌點了頭。
吳太醫如釋負重,帶著隨行的太監一會就消失在了院子門口。
「在這住的可還習慣?」元向歌環顧四周,屋子裡倒也整潔乾淨。
袁春娣舒了口氣,道:「多謝婕妤關心,這裡很好。」
「你可有害喜這樣的反應,能吃魚吃肉嗎?」元向歌有些好奇,她發現桌子上還有肉脯,而袁春娣似乎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不像姜姐姐,看見肉就犯噁心。
袁春娣愣了一下,為啥不能吃魚吃肉呢?
她身後的醫婆代答道:「回婕妤,袁采女身子骨比較硬朗,吃啥啥香,沒有害喜這樣的反應。」
元向歌有些羨慕她了,要是姜姐姐也能這樣皮實就好了。
多聊了幾句,見袁春娣有些睏倦,元向歌便告辭了。
送走了元向歌,袁春娣才發現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失職的宮女跪在了地上向她請罪,而她的腦海里卻一直迴響著吳訟的回答,緊咬牙關,雙手緊緊的攥成拳頭。
她一定要生下兒子,生下陛下的長子,這是上天賜給她的機會,她絕對不會錯過的,她要告訴那些人,縱使是女子身又如何,能帶給他們榮耀的不是那三個蠢到家的弟弟,而是她。
她清秀的面容逐漸堅毅到有些猙獰。
元向歌走在路上,有些出神。
微風將她耳邊的碎發吹起,搔的她側臉痒痒的。
那個宮女來的可真是及時,究竟吳太醫說姜姐姐會生什麼,她完全沒聽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說了。
不過,袁春娣問這個做什麼,姜姐姐生男生女和她有什麼關係,難道她想生陛下的長子,所以如果吳太醫說姜姐姐會生皇子,她會提前讓自己生產?
畢竟長子和次子還是有區別的,但也僅限於立儲時。
袁春娣要是想憑藉長子上位,那未免有些太愚蠢了,不論她生長還是生次,陛下與太后都不會對她有多麼青睞,若是她的兒子真的會被立為儲君,那她的死期也就到了,趙太后是絕對不會讓她活在這世上的。
她最好期待,不要生下皇子,那對她才是最好的結果。
還有吳太醫。
元向歌眉頭微蹙。
他為什麼要迫切的打斷袁春娣的話,袁春娣到底是想要說什麼呢,好像吳太醫有什麼把柄抓在她的手裡一樣。
元向歌又回想了一遍袁春娣的話「我知道您有這本事,畢竟您——」
袁春娣怎麼知道吳太醫會有這樣的本事呢,她和姜姐姐都不知道,也沒聽說太醫署的哪個太醫可以診出胎兒男女。
畢竟,畢竟什麼呢?
唯一解釋通的理由,那就是袁春娣早就認識吳太醫,她知道吳太醫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能耐。
心不在焉的走著神,地上的石子差點把她給絆倒,嚇得清容和撒兒,眼疾手快,一左一右的攙住她,才沒讓她摔了個狗吃屎。
元向歌也被嚇了一跳,穩了穩心神,不由得搖頭笑了起來,她探究這些幹什麼,和她半點關係都沒有。
五月下旬,陸深與魏振海班師回朝。
大齊與吐蕃達成了協議,歸還所有城池,並保證五年之內不會再來犯,還賠了不少的牛羊皮毛和吐蕃特有的產物。
等到達長安的時候,已經是炎熱的六月了。
光是皮毛就整整裝了五大車,還有些雜七雜八的,一共有十幾車,都是吐蕃繳納的貢品。
由於陸深用了不到一月的時間便擊退了吐蕃,朝中眾臣以及趙太后再三思量,都認為吐蕃不足為懼,甚至認為陸深撿了個漏。
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能有多大能耐。
於是趙太后召集政事堂的尚書左右僕射范雲輕、嚴保興等一乾重臣商量了一下,決定封陸深為四品忠武將軍,至於具體官職則等過幾日再議。
還有陸深手下的幕僚,該給的封賞也都批了下去。
可在朝堂之上,魏振海卻連連誇讚陸深,直言陸深是個棟樑之才,甚至自嘆自愧不如。
要知道魏振海是極其固執又自傲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