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百塊
苗春蓉取出錢袋，放在窗台上，朝秦叔寶一推，動作乾淨利落，沒有言語。
「蓉姨，你這是？」秦叔寶遲疑了一下，沒有去接的意思。
他是明知故問。
鄉下不像城裡人喜歡用皮質錢包，大多都是自己用布料縫製錢袋，三面封閉，留個口子，穿上鬆緊帶，鬆緊帶一收，便能把錢封的嚴嚴實實。
鬆緊帶拴在褲腰上，再往腰裡一別，再厲害的扒手也偷不到。不花錢，還安全貼身。
苗春蓉這個錢袋雖然比貼身用的大，但是秦叔寶還是能從袋子里的輪廓看出來，裡面裝的是鈔票。
而苗春蓉特地等他到這麼晚，估計就是想把這袋子錢交給他。
人心都是肉長的，秦叔寶一大男子漢，面對這種情況，也難免感動，眼眶一熱，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見秦叔寶沒有接，苗春蓉一手抓起錢袋，一手握住他的手，主動放在他手心，「這幾天看你在山裡忙進忙出的，雖然你嘴上不說，但是姨知道，你肯定是為你家老頭子修墳的錢發愁了。這些錢你先拿著用，姨能力有限，只有兩萬，你可不能嫌少啊！」
「姨，這可使不得，你也得花錢，自己留著用。而且我今天進城賣貨，錢已經攢夠了。」
秦叔寶把錢推回苗春蓉手上，連說自己不缺錢。
苗春蓉三十不到就守寡，除了他男人留下的那一畝三分田，也就是經營著這麼個小小的鄉村小賣部。
種莊稼是體力活，她一個寡婦，身材嬌弱，也折騰不出個什麼錢來。每年每季的莊稼，人家種啥，她也種啥，可收成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靠天吃飯的生計，遇到旱澇就更艱難，有時候連交公糧的糧食都不夠，還得靠著小賣部的收入貼錢補。
可鄉村小賣部不像城裡的超市賺錢賺得手抽筋，無非就是經營些油鹽醬醋的，遇到有人慶生，倒是能賣出一些鞭炮煙酒，卻不多。
這些年下來，手上其實沒攢到什麼錢，估計連秦叔寶都比她富裕。
換句話說，這就是苗春蓉的棺材本！
秦叔寶是缺錢，卻有自己的底線。跟吳嬌借錢，他可以不臉紅，跟王富貴借錢，他也開得了口。
可唯獨苗春蓉的錢，他打死也不會收，因為良心上過不去。
「叫你拿著就拿著，廢什麼話。」苗春蓉把錢袋往回推。
秦叔寶堅決不收，「蓉姨，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這錢我是說什麼也不會收的。你還是收回去吧。」
「聽話，快拿著！」
「蓉姨，我真不能收，求你了，收回去吧！」
「拿著！」
「我不能要！」
兩人相互推讓，錢袋突然脫手，掉在了窗台上。
苗春蓉頓時火了，「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兒，是不是覺得姨人窮小氣，嫌少了。」
聲音有些大，在寧靜的夏夜中顯得格外清晰，被拴在屋檐下那隻灰色土狗也被驚得汪汪叫了起來。
秦叔寶看了眼苗春蓉的臉，見她是真生氣了，連忙賠笑道歉，一副乖孩子的樣子笑道：「蓉姨，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你也得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不是？我好歹也是年輕力壯的小伙，手腳齊全，錢不夠是我沒本事，再怎麼也不能拿你的錢啊。再說了，我今天進縣城，已經把錢借夠了。」
「真的？你可不許騙我！」苗春蓉臉色緩和下來，將信將疑。
借著微弱的燈光，秦叔寶依稀能看見苗春蓉臉上起了皺紋。不禁唏噓，蓉姨已經不再是自己印象中那個皮膚細膩的年輕蓉姨了。
時光啊！
沉默了片刻，秦叔寶忽然笑了笑，忽然主動拿起了錢袋，解開封口的鬆緊帶。
「這就對了嘛，再怎麼苦，也不能逞強。」苗春蓉覺得奇怪，見秦叔寶願意拿錢后，滿意地點點頭，可是看到秦叔寶接下來的舉動，又是一陣不解。
只見秦叔寶解開錢袋后，並沒有清點的意圖，而是從中最上面抽出一張放進兜里，最後封好，又遞給了苗春蓉。
「蓉姨，我借一百塊行不？你不說話我就當是你答應了啊！」
做完一切之後，秦叔寶調皮地眨了眨眼，像個狡猾的小狐狸。
「你……」苗春蓉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是哭笑不得，「你這孩子……」
她原本想數落秦叔寶的，卻沒捨得罵出口，倒是被逗樂了。
「就這麼說定了，謝謝蓉姨，等我有錢了，就還你。利息的話，我給你當兒子吧，以後給你養老送終。」秦叔寶順勢說道，後來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趕緊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呸呸，什麼狗屁的送終，蓉姨肯定長命百歲。」
說完還不忘啐了兩口唾沫，「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我先走了，您也早點收工。」
不等苗春蓉說什麼，秦叔寶真的撒丫子跑了。
摩托車發動的聲音驚得門口的大灰狗又是一陣狂吠，苗春蓉卻一直愣在原地，直到反應過來時，秦叔寶早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苗春蓉看了看手上的錢袋，想了想被秦叔寶抽走的一百塊錢，不禁啞然失笑，眼眶卻紅紅的。
「這孩子……」
最後，苗春蓉感嘆了一句，抬手把窗台上的活動木窗扒拉了下來。
這一刻，她知道了秦叔寶的心意。更感動於秦叔寶的孩子氣。
當然，更開心的是，她用一百塊換來一個小子，不虧！
「老秦，你不敢開口說的話，你兒子說出來了。嘖嘖，果然是個沒出息的東西，連個孩子都不如。」
小賣部的燈光熄滅，大灰狗恢復安靜，木窗內，隱約有個稍顯滄桑的婦人絮絮叨叨。
【作者題外話】：大家大概也看出來了，這本書不會太套路。希望會有喜歡這種口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