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蓉姨
整理好失落情緒，秦叔寶立馬趕往苗春蓉的小賣部。
畢竟還有正事要做，不是矯情的時候。
跟王富貴之間的間隙不是三兩天就能修復的，一切只能交給時間來幫忙。
等哪天鄉親們淡忘了這件事，不再談論，而王富貴本人也放下心結，兄弟倆自然也就冰釋前嫌。
省城來的大老闆們已經進了山，除了那批能當嚮導的，其他人看完熱鬧以後也就都撤了。
眼下玉米棒子到了收穫的季節，雨水也多了起來，正是跟老天爺搶收成的時候。
看熱鬧是稀罕，可誤了工，錯過了收穫的時機，等一地的棒子被雨水給泡爛，上半年的辛苦就白費了。
進山的進山，下地的下地，原本擁擠的小賣部變得冷冷清清。
秦叔寶到的時候，苗春蓉正趴在窗檯口撥算盤，時不時用舌頭舔一下拇指肚兒，屋子裡響起啪嗒的算珠聲。
當然，苗春蓉本人的臉上也堆滿了笑意，嘴裡小調哼個不停，心情相當不錯。
這群大老闆過來，除了那群有機會帶老闆們進山的爺們兒得了好處，苗春蓉這小賣部也順勢賺了一波。
在鄉下開小賣部，本來就是小本生意，除了逢年過節紅白喜事，幾乎沒啥生意。
這回老闆們進山，肯定繞不開零食酒水的補給，這倒是讓她開了個大單。
苗春蓉可不是什麼聖母，賺錢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平日里一塊五一瓶哇哈哈純凈水賣二十，子弟兵薯片五毛一包愣是給賣到了十塊，至於其他零碎，同樣溢價十倍不止。
老闆們再有錢，也被這獅子大開口的漫天要價給刺激得嘴抽抽。
被看穿小把戲的苗春蓉一點都不臉紅，理直氣壯地算起了賬，這樣成本、那樣成本搬出一大堆，反正不外呼一個意思，小本經營，生活不易，價格合理。前面是實情，至於價格嘛.……嘿嘿！
到最後，老闆們還是老老實實認宰。
畢竟不差這點錢，更不好意思跟一個婦道人家計較。
至於有沒有被苗春蓉這半老徐娘的風韻給迷住這點，鬼知道！
「五千六百八十五毛三，發了發了，這幫冤大頭可真夠意思，要是再來幾撥就好了…」
清點完畢之後，苗春蓉把鈔票摞了又摞，興奮得快要叫起來了。
這相當於她半年的營業額了，關鍵成本才一百來塊錢。這波血賺啊！
「蓉……」
興奮中的苗春蓉並沒有注意到秦叔寶的到來，秦叔寶也沒有打斷她，直到她忙完，想打聲招呼。
哪曉得剛開口，就被苗春蓉的自言自語給打斷了。
「這幫瓜娃子，老娘就算幫你們積德了。」
說完，苗春蓉打開了身側的抽屜，翻出一個小本本。
「王二嬸家男人今年去世的，養個龜兒子又不盡孝，造孽啊。去年賒賬五十七塊八，還清了！」
「翠花男人中風五六年了，娃娃還在讀書，也不容易，這幾年賒賬三百五，也還清了。」
「秦老五……算了，這胎神就是自己好吃懶做，欠一百二，下回催他還」
苗春蓉一頁頁翻著賬本，嘴巴叨叨個不停，選擇性地打著叉。
山裡靠天吃飯，大部分的經濟來源都是靠地里的收成，交了公糧，其實也剩不下什麼了。能拿出去賣錢的只有少數。所以大部分人家裡都沒有現錢。
不少人在小賣部拿東西都是靠賒賬，等哪年風調雨順收成好賣了錢，或者在在打工的男人帶回了現金，再來清賬。
因為經常有人賒賬，苗春蓉的現金流並不是太寬裕，她能把小賣部撐這麼多年相當不容易。
畢竟小賣部再不濟，總要比秦三豐在世時的診所賺錢。結果秦老爺子都能給秦叔寶留下三五萬的存款，苗春蓉卻只拿的出兩萬塊的家底。
都是被這賬本上的錢給拖累的啊！
最遠的賒賬都得追溯到十年前了。
可人就怕對比，你活的慘，還會有比你更艱難的人。
當你吃饅頭卻抱怨伙食太差的時候，想想那些連剩菜剩飯都吃不上一口的。
苗春蓉心善，明知道有很多賬是收不回來的，仍然願意允許賒賬買東西。
剛剛划叉的那些，就是她不打算收回的壞賬，而且無一不是真正困難的鄉親。
正是這種行為，讓苗春蓉在白鹿村得了個克夫的掃把星這個罵名這麼多年，仍然會有一群人會發自肺腑的接納她，感激她。
事實證明，好心真的有好報，這不，今天不就來了一幫冤大頭嘛。
秦叔寶這回沒有立馬打招呼，反而是苗春蓉收拾好錢和賬本，猛然抬頭時發現了他。
「呀，叔寶啊！你這孩子怎麼不出個聲，嚇我一跳。在門口站多久了？」
發現人是秦叔寶，苗春蓉便不在意剛剛算賬的時候被看見。反而主動說了出來，「今天那幫瓜貨是真好忽悠，賣這一趟趕上上半年的收入了。」
說著，苗春蓉轉過身，把小賣部的側門給打開，朝秦叔寶擺擺手，「別傻站著了，進來坐。」
「啊？好勒！」秦叔寶愣了一下，趕緊進屋。
等他從側門進了屋子，苗春蓉已經在關窗檯的門板了。這是打算打烊。
做完這一切，然後朝秦叔寶說了聲，「早上徐丫頭在，我沒細說，既然你過來了，也省得我找你。跟我到樓下去吧，有些事情我得跟你好好談談。」
秦叔寶有些迷惑，不過見苗春蓉一臉嚴肅，沒敢多問，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苗春蓉年輕時，她男人很上進，掙錢建了這棟二層小樓。
一層低於公路局面，二樓則與路面平行。
小賣部背對馬路那面有樓梯，兩人順著樓梯，到一樓不過一分鐘的時間。
走到拐角處，苗春蓉不知是腳底打滑還是什麼的，腳步忽然踩空了一下，差點摔倒。
秦叔寶眼疾手快，趕緊把人給扶住，這才沒讓她摔下去。
「蓉姨？」秦叔寶連忙問了句，想確認苗春蓉的狀態。
「我沒事，沒看清腳下，步子跨大了，踩了個空。」
苗春蓉擺擺手示意自己一切都好，然後繼續往前走。
看著苗春蓉的背影，秦叔寶忽然有些心酸，蓉姨是真的開始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