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幕 真菌

  站在甲板上，可以看到金色的沙灘向遠方延伸。


  那是一片廣闊的沙海，片片水窪點綴其中。


  沙灘上停靠著若幹報廢的郵輪和貨船，其中某些船隻還完好無損。仿佛那些瘋狂的船長，頭皮發熱般地將上千米長的輪船駛入沙灘，然後就拍了拍屁股走人了一樣。


  另一些輪船則沒有這麽好運，他們的外殼已經剝落，鏽跡斑斑的船粱骨架暴露在外。


  它們像是一塊塊切好的魚肉，擺在那裏。就像是拾荒之神降臨這些巨輪，揮舞著手中的鐮刀，這一劈，那一砍。將這些巨大的鐵家夥切成碎片，然後將“屍體”滿不在乎地拋灑的到處都是。


  當然，無論這些船停在哪，像內勒這樣的拆船工，都會像是蒼蠅一樣易容而上，將他們剝皮抽筋，然後將拆下來的廢料拖上沙灘，稱號重量，打好包裝。等著亮白色快速翻船的船隊，把這些東西運走。


  “那家夥又來了，不知道他這回帶了什麽好東西，你看巴皮那老家夥，和他談得開心極了。”內勒對著斯羅絲道，他話的同時，將在管道中收集到的金屬件交給斯羅斯。


  “我真是再也不想進管道了。你不知道那裏多嚇人。不光地上有細的貓骨和鳥毛，空氣中還漂浮著灰塵和動物的茸毛。我現在覺得我的肺都要被堵住了。”


  斯羅絲沒有接著內勒的話下去，她一隻眼睛盯著遠處的巴皮和林，另一隻眼睛注意著監工的動向，她道。


  “你別抱怨，我聽最近有很多孩子都來求巴皮，就想要一個拆船的工作呐。現在競爭可是越來越激烈了，你要是再抱怨，保不準瑪麗聽到，就真的讓你不要再幹了，到時候你連哭都沒地方去。”


  “不幹！就不幹！隻要我們能得到那批寶藏，就算是沒有拾荒之神的眷顧，我們也一樣能夠活下去，還能活的更好。”


  盡管兩個人話的聲音都不大，但是甲板遠處的尼克還是聽到湊了過來。


  他同樣聲的道，“真的要去挖墳？那可是盜墓，對於死者可是大不敬。如果拾荒之神怪罪下來，我們該真麽辦？”


  “那算不上真正的盜墓。”內勒解釋道，“隻不過是把棺材挖出來，把銀子取出來。根本就不打開棺材。還要把它再埋好——這會有什麽問題呢？反正把那些銀的棺材把埋在地裏也是浪費。還不如讓我們把它換成瓶蓋，讓我們過上好日子。


  而且，你還真信這個世界上真有拾荒之神？那不過是那些神棍騙人的，巴皮把他們找來，為拾荒之神布道，隻是為了讓我們能乖乖拆船罷了。”


  璀璨的夕陽籠罩著這三個瘦的身軀，富含海鹽氣味的風微微吹過。


  較遠處傳來大錘與鐵片的撞擊聲，他們是重工。他們的工作和內勒進入管道收集銅線不同，是把鐵板從船身上卸下來。


  原本被石油汙染過的海麵變得湛藍，片片鐵板，像是棕櫚葉一樣漂浮在海麵上，借著潮湧的力量，登陸沙灘。


  尼可沒有被內勒服，他還是有些害怕道，“這怎麽不算盜墓？”


  “確切的，褻瀆屍體才是盜墓。我們不做這樣的事，我們不取戒指，不翹金牙，不做這類的事兒。”


  內勒認真的道。仿佛他的都是事實，的像是他真的不會褻瀆屍體一樣。實際上，這隻是他服尼可的辭，真行動了，可不是尼可了算。


  三個人著，再遠些的喬爾也湊了過來，加入了討論。


  為了這個致富計劃，他們已經討論、製定了足足兩個月。計劃中挖掘需要的鐵鍬，照明需要的發光菌，都已經準備完畢了。


  萬事俱備，隻需要今晚上行動了。


  “你怎麽得準費力挖出來的棺材上，一定就會有銀子？”尼可瞻前顧後的問道。


  “你沒聽過拾荒之神的祭祀，描述的舊時代葬禮麽？”內勒責怪道。


  “你剛剛才過，沒有什麽拾荒之神。”尼可低著頭，弱氣的反駁了一聲。


  內勒沒有理尼可的話，繼續道，“我們隻要得到了這些埋葬在地下的寶藏，就可以把他們換成瓶蓋，然後一路到使之城，去那裏追尋我們想要的幸福生活。”


  斯羅絲沒有尼可那麽消極，但她想的也比較多，她道，“真的把挖到的東西，與那家夥交易，他不會跟巴皮告密？”


  內勒胸有成竹的道，“不要怕，那家夥就是一個跑貨商。去年快速帆船來的時候，我特意問過他們的船員。他們，這些跑貨商，隻看中錢，隻要能讓他們有瓶蓋賺，他們連能絞死人的絞索，都會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賣給你。”


  “可是，真的會有銀子麽？”尼可又弱弱的道。


  “怎麽會沒有。埃布爾祭祀講過不止一次，他舊時代的人，對於死亡的恐懼超乎我們的想象。他們盛大葬禮儀式的花費，按照瓶蓋計算，都要近一萬個瓶蓋哩。”


  喬爾認同的點點頭道，“埃布爾祭祀親口的，每口下葬的棺材，都用著銀殼子包裹著。”


  尼可反唇相譏道，“他還過人類在月亮上走過呢，我們是不是還要到月亮尋找人類腳印？”


  內勒笑了笑道，“這不一樣，人類上月亮那是神話，昂貴的下葬是真的。你要是害怕可以不去，到時候我們都變得富有，動身前往使之城。隻有你還在這孤孤單單、辛辛苦苦地拆船撿垃圾，不定到時候你體型變大了，鑽不進管道了，又沒力氣拆甲板。你就被巴皮一腳踢開，自生自滅去了。”


  尼可安靜了下來，他反對的確是因為害怕墓地。不過，相比於一輩子拆船撿垃圾，還可能被拋棄的悲慘命運，對墓地的這點恐懼也就不算什麽了。


  “我去！”他道。


  “黑了就動身，記得別讓其他人知道。”內勒見自己服了尼可，馬上道今晚就開始動手。


  “你看，他們又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計劃些什麽。”吃完福特寧，看上去精氣神都好了不少的巴皮道。


  “也許沒什麽。”林道，“我需要一百升七級純水洗個澡，你這裏的水夠麽？”


  “夠！一共兩百瓶蓋，便宜吧。”巴皮道。


  林從剛剛巴皮給他的口袋中掏出兩百個瓶蓋道，“的確挺便宜的。”


  一百升七級純水，就要兩百瓶蓋。而巴皮雇傭林保護四個孩子的錢，一共隻有四十五個瓶蓋。


  新時代的水，依照潔淨的程度、輻射的量，一共分為九個等級。


  一到三級的水，統稱為汙水。一級的汙水，普通人喝上一口，就會得輻射病。二級，三級的汙水，要稍好一些，不過好的程度也有限。


  四到六級的水，被叫做淨水。是那種普通人短時間飲用，不會出問題的水。


  七到九級的水，被稱為純水。也就是長時間飲用，完全沒有不良影響的水。


  哪怕是在使之城，高級別的純水，都是比較珍貴的存在。那些負責耕種和搬運的普通人類，能喝到最好的水，也僅僅是淨水而已。


  巴皮這之所以能有這麽多純水，是因為他從一艘巨輪上，找到了一套完整可用的淨水係統。


  得到這套淨水係統的時候，他開心的不得了，連稱這是拾荒之神的饋贈。甚至，他還因此給所有拆船工都發了一枚瓶蓋當做獎勵，讓他們也沐浴一下拾荒之神的恩惠。


  林閉上眼睛，躺入浴缸，在水中他能感受到難得的寂靜。不必再時時刻刻地保持警惕，就像是在媽媽的懷抱中一樣。


  然而，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他連自己的母親是誰都不知道。他是在一個裝滿綠色溶液的罐子中醒來的。那裏沒有別人，隻有他自己，他的名字也是他看著罐子上的銘牌自己起的。


  閉上雙眼，並不意味著世界歸入黑暗。隔著眼皮，依舊能感覺到外邊的光。不僅如此，林還能“看到”自己的附近有幾個紅點。


  這是他給那幾個孩子下的標記，他由此可以知道這些孩子們在哪，什麽時候出去，然後保護他們。


  這是他擁有的第一個能力，屬於感知域的一階能力，具體叫什麽林不知道。也沒聽過有人有類似的能力。


  他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標記獵物。這個能力，為他能夠從罐子裏出來活下去，提供了莫大的幫助。


  差不多泡好了。


  林從浴缸中出來，穿好自己那身戰術黑衣。


  如果，讓別人知道他用了這麽多七級純水，隻是為了泡泡澡的話，恐怕那些人會瘋。


  在某些缺乏安全可靠水源的地方，這一百升水，就意味著莫大的財富。


  林也曾想過是不是可以從蠻荒海岸，搬運水拿到別的地方賣。


  不過，想了想蠻荒海岸周圍近百公裏都沒有像樣的城市，他還是放棄了。


  夜空清澈，一輪銀白色的月亮高掛在空中。


  代表幾個家夥的紅點，經過一段時間的沉寂後，開始活躍了起來，看來他們是要行動了。


  保護這幾個家夥，應該沒什麽難度吧。


  林一邊掛在這群家夥身後兩百米外跟著他們，一邊記錄著周圍的地形，確認是否有危險因素在潛伏。


  在他的仔細觀察下，除了看到一些喜歡在夜晚活動，人畜無害，叫不上名字的變異動物外，沒有其它能夠稱得上危險的因素。


  “……就是這裏了……開挖……”隨著夜風，林彥隱約的分辨出了兩百米外孩子們的聲音。


  林探出頭看過去，他的視覺在黑夜中，切換成了隻能看到黑白的灰度視覺。


  這是比較大眾的感知域一階能力灰度視覺。挺多人都有。


  盡管使用這個能力，不再能看到顏色，不過在夜晚能看清楚東西，已經很難得了。


  林透過紅杉樹林，看到家夥們在月色下努力挖掘的身影，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與此同時，他也在腦海裏分析著這些家夥們在挖什麽。並判斷這是否有危險，如果有，這危險有多大，自己能不能解決，需不需要阻止他們。


  “……再加把勁……馬上就挖到了……”


  “……加油……幸福就在腳下……”


  林聽到一句又一句鼓勁的話。


  “……挖到了……”


  三十分鍾後，林聽到了興奮的聲音。


  在灰度視覺中，林看到了亮白色的箱子，被他們從地裏抬了出來。


  這些箱子不止一個，陸陸續續，他們從地裏挖出了十個箱子。


  這些箱子的大，差不多正好是一個成人大。


  他們這是在掘墓？

  林搞清楚了他們的目的。


  “……外頭這些都是銀子麽……”


  “……應該是吧……把它們都剝下來……”


  “……不對……這不是裹上去的……”


  “……難道是全銀的棺材……那咱們豈不是發了……”


  “……別太激動……我們打開看看裏頭是什麽樣子……”


  “……不是……不褻瀆屍體麽……”


  “……笨蛋……這可是全銀棺材……咱們賣給那家夥……能還帶著屍體賣麽……”


  “……那好吧……”


  商量了一陣的家夥們，開始研究如何打開這些棺槨了。


  “……舊時代的人真是麻煩……”


  幾個家夥研究了半，還不能打開這些棺材。最後，他們決定采取暴力，把這些棺材都砸開。


  “鐺……鐺……”


  廢了不少時間，幾個家夥，終於都把這些棺槨都敲開了。


  “……這個和礦難的傑克男孩看上去差不多……”


  “……這個也是……”


  “……”


  “……這個怎麽看上去像是個活人一樣……”


  男孩的聲音道。


  “……你對屍體怎麽也有興趣……色－鬼……”


  女孩的聲音嗬斥道。


  “……這個……怎麽在發光……”


  顯得有些懦弱的聲音道。


  “……你害怕都害怕出幻覺了……怎麽可能……”


  男孩的聲音譏笑道。


  “……真的……在發光……”


  語氣很不可思議。


  “……等等……他們動起來了……”


  “……跑……快跑……”


  一個個他們原本以為已經長眠的屍體，從泛著金屬光澤的棺槨中爬了出來。孩子們慌亂的四處逃竄。


  糟糕！


  林看著追逐著孩子們的屍體，暗道一聲倒黴。


  這幫倒黴孩子挖出來的確實是棺材沒錯，裏頭確實是屍體也沒錯。


  但是，這些屍體已經被真菌寄生了。


  僅僅如此還好。


  最糟糕的是，這其中有一隻活屍是發光種。


  發光種帶有大量輻射，他們發出的光芒，就是輻射的光芒。


  林從樹林裏爬起來，抽取槍，朝著活屍們跑去。


  他接受了巴皮的委托，就要保證這些孩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