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庄懷菁最後還是去了。她倒沒讓睏倦的歸築陪著,只是帶了兩個隨行的宮女,上了轎子。
今夜風涼,更深露重,庄懷菁披件白絨斗篷衣,頭戴翡玉石簪,桃紅步搖輕輕搖動。
她心覺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庄懷菁對太子無意,他們也未成婚,她也不可能再喝那傷身子的葯。
程啟玉並沒有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庄懷菁,涼亭上掛幾盞紅燈籠,燈火明明,驅散漆深的黑暗,周邊有好些個御林軍。
宮女恭敬等在涼亭外邊,庄懷菁輕提羅裙,抬腳上台階。石凳上鋪小絨毯,石桌上放兩盞燈,中間有棋盤殘局,庄懷菁腳步停下來,不知他要幹什麼。
太子喜愛文雅,除卻公務之外,接觸的東西好似都是琴棋書畫類,少見他舞刀弄槍,但他身懷高武藝,卻又是真的。
庄懷菁問:「子時方有煙火,殿下現在邀臣女前來,是要做什麼?」
現在四處都是安安靜靜,有些院子連燈都沒點。
「孤知你聰慧,多有精通之處,」他抬起頭,讓她在一旁坐下,「這局死局,你有幾種法子解得開?」
燈光照著他的面龐,他的眼睛讓庄懷菁愣了許久,只覺異常熟悉,見太子俊朗的樣貌之後,她又回過神來,心道自己最近該去給孫珩上香了,要不然總是想起他。
庄懷菁慢慢在他對側坐下,低頭看著這局棋,倒不算難,方法不少,她都知道。孫太傅精通頗多,孫珩興趣極廣,她跟著他們父子倆,自然是厲害。
「黑子圍攻,白子寸步難行,」玉指從棋笥中拿了一粒出來,輕點棋盤,「有三種法子能解。」
她向程啟玉一一說明,認認真真卻又不顯擺,烏黑長直的長發披在她的細肩上,步搖輕動,即便在這樣的燈光下,也看得出她的肌膚又白又柔,愈顯姿態。
程啟玉不知聽沒聽進去,問她道:「確定是三?」
夜色深黑,只有這處小亭子點著燈,不少人都去了湖心畫舫賞煙火,就算中途有人回來,也是直接回院中休息,沒什麼會來這。
庄懷菁有些不明所以,說道:「臣女愚鈍,只知三種,殿下是還有別的法子?」
她雖說有傲氣,但是習禮尊師,知道人外有人,不太會因對方是誰而做出不同態度。
微風清涼,庄懷菁攏了攏斗篷衣,覺得有些涼了,程啟玉問她:「你剛才神色有變,是想起了什麼?」
庄懷菁一頓,抬手輕輕將棋子放回棋笥,回他道:「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頓了頓,淡聲問:「誰?」
「……孫家哥哥。」庄懷菁開口道,「只是胡亂想起,沒什麼原因。」
她不可能在太子面前說他和一個逝世之人眉眼像。
程啟玉的手指輕敲石桌,說道:「孫珩?」
他愛孫太傅的字畫,肯定是知道孫珩的,這也沒什麼好瞞的,庄懷菁柔白的手輕輕搭在腿上,點頭應他。
「你與他關係極好,若沒有二皇子,恐怕會婚配,可惜了。」
庄懷菁白皙的面容有些訝然,檀口輕張,榴齒微露,奇怪他會問這個問題。
「孫家哥哥是端方君子,讀聖賢書,又待我如親妹妹,婚配一事自是不可能,殿下多慮。」庄懷菁說,「我們不合適。」
孫珩端方有禮,節制過頭猶如聖人,讓人不敢多加冒犯,庄懷菁在他面前沒那麼拘謹,有部分原因在此,她覺得他是哥哥。
他事事寵她,即使她有些見不得人的心思,也不代表他們會有那種可能。庄懷菁沒法想象孫珩做她夫君的樣子,會做一輩子兄妹還差不多。
孫珩那種性子,定是不太想和她做夫妻間的房禮。
庄懷菁以為他是怕自己與孫珩有過多接觸,會壞了皇家的名聲,本想解釋幾句,話到口頭就變了句不合適,她和孫珩那樣好,實在不想撇清兩人的關係。
程啟玉的手停了下來,他點了點,沒再多問。宮女端了串剛洗乾淨的紫葡萄上來,凈透圓亮。
庄懷菁倒沒心思吃,她現在還有些醉意,經風一吹才散了些。程啟玉朝外看了一眼,朝她伸出只大手,道:「離子時還有些時間,庄小姐無事,可否陪孤走走。」
離子時,還有一個半時辰。
漆黑的夜色之色,他的眼眸深邃,同白天時一樣,卻又好像哪裡不一樣,庄懷菁沒時間想那麼多。
她望著太子的手,心跳加快,玉手放在腿上,緊緊交握,彷彿只要她一伸出去,便再也回不了頭。
庄懷菁心想不過是一次而已,又不會出事,再說太子也不一定會做別的事,或許真的是走走,她委實緊張過頭。
吹來的陣陣涼風並沒有緩解庄懷菁身子的熱意,她輕輕搭著太子的手,應出一聲是。宮女留在原地,太子扶起庄懷菁后便收回來了手。
庄懷菁的腳是軟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心顫得發熱,指尖的軟意傳到頭腦,近乎折磨般摧殘她的理智。
她心想要不然算了吧,就算這裡沒什麼人會說閑話,她這樣未免也太大膽了些,一時歡樂得不到任何東西,根本不像良家的女子。
但她停不下步子。
太子提著燈籠,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走的是能賞煙火的大道,以前時不時會有人經過回去,沒人看得出其中的秘密。
走過一個拐角之後,燈籠忽然滅了,庄懷菁停在原地,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望著黑暗中走近的高大人影,心尖如同被人撥動般,顫得讓她害怕。
她的下巴搭著太子堅實的肩膀,柔白的雙手手心正在發汗,緊緊摟住男人的脖頸,就這樣被抱進一處假山之中。
子時的煙火準時點燃,微微照亮假山一覺,燈籠放在一旁,太子坐在一處山石上,斗篷衣輕動。
庄懷菁和太子回來的時候,子時過去了一段時間,但煙火放得依舊火熱。她的白絨斗篷衣乾乾淨淨,只是衣角沾了些灰。
「明日得早起,臣女便先走一步,」庄懷菁的手一片濕,「殿下讀書見解頗深,臣女今日才知,多謝賜教。」
宮女聽他們的話,以為他們聊了讀書的事,也沒往別處想,因為沒人會那麼大膽。
程啟玉手裡提著燈籠,頷首道:「害庄小姐錯過了煙火,是孤的錯。」
庄懷菁唇色比來時紅了許多,但若是仔細觀察,又會發現她今日塗的口脂幾乎全都沒了。
她垂下眸眼,微微行禮離開。
夜色愈發濃重,等煙火結束之後,才陸陸續續有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