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孫太傅有個身子不好的兒子,叫孫珩,體虛多病,博學多才,朝中的人大多都知道。他極少出府,旁人偶爾見過兩面,確實是如玉君子,但長得和太子不像。
珩也,玉也。
但宮內的人卻沒幾個清楚這種事的,宮女和穩婆看皇帝和皇后間的氛圍有些不對,也沒敢插嘴,但庄懷菁情況有些危急,穩婆只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忙道:「娘娘,有事以後再說,快用些力氣。」
程啟玉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幾口,他沒有回她這句話,道:「以後再說。」
庄懷菁的手有些冰涼,她微微閉了眼,心中已經有了猜測,若他不是孫珩,該是直接搖頭解釋了。
「不關張貢的事,不得牽罪於他……」
她突然咬住唇,似乎在忍住痛苦的疼意,香汗濕了她全身。
「你好好的,」他趕緊回她,「我不牽罪他。」
一陣疼意從腹部傳來,庄懷菁的手倏地抓住程啟玉的手,她痛苦叫起來,呼著氣,臉色蒼白,淚水伴著汗水。
程啟玉的面色沒有太大變化,但扶住庄懷菁的穩婆卻看見他的手在抖,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現在這時候顯然不是說閑話的時候,只能冒著危險說:「陛下先出去吧,有我們在,娘娘不會出事的。」
「她這麼疼,會抓傷自己,當我不在便可,」庄懷菁在他的手上攥出了紅痕,她平時沒什麼力氣,現在該是疼成什麼樣?他吻著庄懷菁的手指,「等孩子出來后我什麼都告訴你,不騙你,什麼都告訴你。」
庄懷菁疼得太厲害,說不出任何話,淋漓的大汗從額頭滑下,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幹什麼,昏了一會兒。
幸而庄懷菁沒有昏迷太久時間,穩婆早就備好了葯,她醒來之時穩婆讓她快些用力,不用睡過去。
她的眼睛睜不開,口中的白布換了塊乾淨的,有個人拿手帕給她擦汗,那個人太過焦急,讓她臉有些不舒服。
庄懷菁咬著白布,用了好多力氣,但孩子還是沒出來,外邊的天色涼爽偏冷,她卻冒了許久汗。帷幔高高掛起,屋內的熱水一直在換,宮女進進出出,太醫在外守著,讓人熬藥。
穩婆忙催她用力,庄懷菁好疼,疼得要死樣,床單上起了好多的褶皺,外邊的太醫額上也冒起了冷汗。
這幾個穩婆都是接生了二三十多年,什麼樣的難處都遇見過,太醫先前也診斷過,庄懷菁這胎是沒問題的,沒可能孩子到現在還沒出來。
穩婆又端來葯喂她,庄懷菁的眼眶微紅,嘴唇顫抖著,肚子的疼痛讓她承受不住,喝下的葯讓她慢慢有了幾分力氣。
屋內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庄懷菁頭腦有些眩暈,耳邊穩婆的聲音越來越焦急。
「……難產……」「……怎麼會……」「……昏了……」「……快拿葯過來……快……」
庄懷菁生的這胎實在兇險,一整個仁明宮的人都提心弔膽,生怕她出點事。
新皇在仁明宮待著,沒進半口水,他怕她睡著,一直同她說話,停都沒停過。旁人皆知他是話是不多的,只有在皇後面前才會見多說兩句,現在見他這亂了心的模樣,眾人心內更加緊張起來,要是庄懷菁出了事,他們能不能活命都不一定。
穩婆接生經驗豐富,一眼便看出庄懷菁就算平安生下孩子,也會有血崩之態。女子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一走,若是當真失血過多,這輩子就要留在鬼門關了。
她們心中焦急,不敢同程啟玉說,只好趕緊讓外邊的御醫想法子。時間拖得越晚,事態越嚴重,新皇這脾氣不是別人想象那麼好的。
御醫商議出個藥方子,讓宮女下去熬藥。與此同時,宮外也開始慢慢得了消息。
庄夫人得知庄懷菁要生了的消息時,坐都快要坐不住,她這還沒到十個月,那小童說了什麼話,她怎麼突然被刺激到了?
張御醫更加,他家小孫子最近經常被庄懷菁召見,不用想便知道惹怒她的那個小童是誰。
幾滴雨從天上飄落,慢慢連綿成一大片,皇宮籠罩在朦朧的雨霧當中,宮燈早早點起,門窗緊閉,晚上的時候孩子才呱呱落地,母子平安。
庄懷菁酸軟的身體全都是汗,昏了過去,雖是有些虛脫無力,但太醫的葯還是有用的。
孩子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但哭聲十分響亮,穩婆和太醫都檢查過了,他身體很康健,這讓人鬆口氣,可皇后沒醒,眾人這口氣也沒敢完全松。
方才抱大皇子去見新皇時,他正在幫皇後娘娘擦身子,大皇子在他身後,他也不轉頭,只是讓穩婆抱下去給奶娘看著,別餓著了。
穩婆只得應是,也不敢再去找程啟玉。
說來也怪,程啟玉明明是個男子,照顧起人來卻很是周到,旁人看不清他的臉色,只覺他高大背影讓人有種瘮得慌。
幸而前面有庄懷菁的話,張貢逃過一劫,但程啟玉不容許他再待在宮內。他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出宮的時候抱著書抽泣,人都打嗝了。
張御醫去接的他,問了事情經過之後,嘆了口氣,只安慰道不關他事,皇後母子平安便好。
皇后誕下皇長子,孩子平安無事,乃新皇登基以來的頭等大喜事,連相府都來了許多賀喜的人。
庄丞相原先是罪臣,之後翻罪封侯,嫡長女嫁了太子,成了皇后沒多久,誕下皇帝嫡長子,這當真是一路繁華。
也難怪當初皇帝架空他的權利,若他現在還在丞相之位,恐怕真的要外戚干政。
庄懷菁覺得自己睡了好久,夢中有人在輕輕擦拭她的身子,力氣十分輕,沒有方才的不適感,身子的黏膩全都被擦乾淨,清爽舒服。
她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種想法……程啟玉騙她,他一直在騙她,他沒對她說過一句真話。
等庄懷菁慢慢想起發生過什麼事後,她的意識慢慢清醒,睜眼的時候,外邊陰沉沉一片,殿內也沒點燈,只有夜明珠柔和的亮光。
她面前的紫檀木圓凳上坐一個高大的男人,背著光,看不清眉眼。室內安安靜靜,沒有別的人,他們的視線對上,他朝外叫了聲太醫,聲音沙啞。
幾個太醫在外面待了很久,聽見他召喚后,趕緊從外面小跑進來,朝他們行了個禮。
為了安穩著想,他們都給庄懷菁診了遍脈,隨後才向程啟玉道:「娘娘身子安康,醒了便好,但她受不得大刺激,近日外面下雨吹風,勿要出去染了風寒。」
程啟玉點了頭,讓他們下去熬藥。
等他們下去之後,他的手撐住床榻邊沿,好像緊繃的身子終於鬆開了一樣。
「是個男孩,小小一個,身體很康健,沒有事。」
「要吃點什麼?」他的語氣平平,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庄懷菁靜靜看他熟悉又陌生的容貌,慢慢轉過頭,閉上眼睛。他看著莊家陷入險情,默認她對他的勾引,可笑的是她給了他一顆真心。
程啟玉開口說:「我沒罰張貢,讓他直接回家了。」
「庄夫人派人來遞過信,明天來看你。」
室內只有他一個人說話的聲音,空得有些嚇人。
「孫太傅的事……」
庄懷菁緩緩睜開了眼,淡聲開口道:「我累了,想休息。」
從前的少女有很多心思,她不敢跟庄丞相說,不敢和庄夫人說,她只告訴過孫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