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建武五年秋,程淳安六歲,仍然住在仁明宮東殿,弟弟和妹妹快要三歲,也住在東殿。
這兩個孩子很是調皮,要不是走不遠,整個皇宮都要被他們逛個遍。
偏偏誰也說不得,一說就哭,兩個人可憐巴巴,一哭就沒人想怪他們,嬤嬤不敢說皇子公主,母后又是個心軟的,最後成了兩個小霸王。
程淳安是長兄,一直很照顧這兩個弟弟妹妹,當初母後生他們時沒遭多少罪,父皇十分欣喜,大賞後宮。這天的天氣晴朗,程淳安正在念書,素來待他很不錯的程啟玉私下召見他,說交給他一個任務。
他有些茫然。
程啟玉說他小小年紀,能力不凡,讀書論策都比同齡人厲害,管教年幼的弟弟妹妹一事,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交託。
這位帝王已經當了好幾年皇帝,處事越發圓滑,說話也愈發厲害。
他抿口茶,只是三言兩語便讓程淳安心生滂湃。
程淳安還很單純,被很少誇獎人的父皇說得有些飄飄然,頓時覺得自己身上的膽子千斤重,連肩膀都挺直了幾分。
程啟玉看出他聽進去了,便對他溫溫一笑,道:「你當真是最得父皇和母后心的孩子,坤安和嘉禾都太黏母后,若是他們都像你小時候一般聽話,多找你舅舅玩,或者多看看書,朕倒是會十分欣慰。」
程淳安的重點全在誇獎上面,他滿臉鬥志,覺得自己不再是六歲,肩負重擔,他朝程啟玉行禮,放話道:「淳安日後定帶著弟弟與妹妹好好念書,修身養性。」
庄懷菁發現自己大兒子最近十分在乎弟弟妹妹的學習,一起床就去找他們兩個,把他們搖醒,叫他們起來認字,給他們念書。
兩個小孩子揉著眼睛,一臉困意,嬤嬤在旁伺候,心想太子殿下這是怎麼回事,大清早就叫兩個弟弟妹妹起來,這不是誠心折騰人嗎?
程淳安一腔熱意,根本不在乎別人的視線,他識字早,啟蒙書上的字大多都認識,讀一個字,就讓坤安和嘉禾念,小糰子們茫然無措,他愈發覺得任重而道遠。
庄懷菁不知道他哪裡來的熱情,在內殿同程啟玉抱怨說:「我發覺孩子們都不怎麼黏我了,自己念書讀書,比誰都勤奮。」
程啟玉似乎才知道這件事,還驚訝了一會兒,道:「我倒不知道他們這樣愛學東西,不過小孩子玩成一團也好,日後淳安繼位,也可以讓弟弟妹妹幫著些。」
……
建武十一年冬,程淳安十二歲,已經搬入東宮,弟弟妹妹八歲多,還差半個月九歲,依舊住在仁明殿。
程淳安寵了弟弟妹妹六年,這兩小孩子都黏他,有時為了爭他對誰好一點,還打過架。
那天是傍晚,他正準備回東宮,聽見這件事的時候,轉了方向。當他過去的時候,嘉禾哭了半天,坤安倔強不掉眼淚,見他兩個人都哄,竟然都不理他了。程淳安知道這事自己勸不了,還得母後來。
他牽著兩個臭臉的孩子,往庄懷菁的宮殿走,等宮人通報之後,他們才進了寢殿。
母后早就睡了,讓他們進去的是父皇。
父皇似乎也準備睡了,今年沒鬧飢荒,父皇平日也不怎麼忙,他穿著中衣,曲起條腿坐在床上,打著哈欠,問他們怎麼了?
程淳安說:「坤安和嘉禾吵架了,問他們為什麼也不說,我便想讓母後來勸勸。」
「你母后睡著了,坤安,嘉禾,出了什麼事?」父皇聲音慵懶舒適,看著他們,「母后要是知道你們兄妹三個不合,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麼樣,她身子弱,你們就不為她想想嗎?」
庄懷菁身子確實一直在養著,御醫時不時就來一趟,但也沒有以前那麼差。
程淳安太年輕,頓時覺得自己帶弟弟和妹妹過來不妥當,他道:「是淳安思慮不周,望父皇恕罪。」
坤安和嘉禾見自己最喜歡的哥哥道歉,也癟著嘴說:「是我們錯了,不關哥哥事。」
他們最好的一點,就是服軟快,也不會強撐著不認錯。
「都知道自己錯了就好,下去吧,」程啟玉同他們說,「淳安,你是兄長,最得坤安和嘉禾敬重,記得要做好榜樣。」
程淳安雖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又覺著程啟玉說得對,自己好歹要年長几歲,怎麼連弟弟和妹妹吵架都勸不好?
他帶著坤安和嘉禾出去,準備好好談談。
等他們都走了以後,程啟玉才低頭說:「這些孩子也鬧騰得厲害,都會打架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這樣過。」
庄懷菁睡在旁邊,不想理他,這男人哄她來一次。
「怎麼又不理我了?」程啟玉睡回被中,摟住她什麼都沒穿的身子,「不是很舒服嗎?」
庄懷菁不理他的動作,說:「我困了。」
程啟玉抬手讓她的身子正對自己,大手輕摟她的腰,說道:「現在太早了,不如再來一回?」
「休想。」庄懷菁回得乾脆。
程啟玉嘆口氣道:「你今天沒怎麼出去動,大冬天冷得慌,早睡些也好。」
他說完后還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輕捏她的鼻子,讓她好好睡,要是亂動招他,待會就罰她。
庄懷菁興緻正高,自然沒有睡意,她只是在鬧小脾氣,現在聽他這麼說,倒也犟了起來,心想不動就不動。
一會兒后,錦被微鼓,程啟玉在裡面,摟緊她的腰。
他們半夜的時候叫了次水,程啟玉抱她下了水,同她說話,庄懷菁才得了樂子,全身無力,只哼聲應他。
……
建武十六年春,程淳安十五歲,差兩個月就要滿十六歲,已經在朝中做事。他性子比他父親要溫和很多,做事雖說隨了程啟玉,但又不像程啟玉那樣說一不二,事事都好像有迴旋的餘地。
崇政殿議政室,裡邊只有兩個人。
程淳安道:「刑部侍郎得了風聲,知道自己受賄放過犯人一事暴露,來求兒臣網開一面,說他是被人冤枉的。」
「你是如何做的?」程啟玉的硃筆未停,還在批摺子。
程淳安低頭笑道「兒臣故作為難,說您處事不容置喙,只看證據,他心中慌亂,回去一天後又來東宮,願以家財相贈,只求保得一命。兒臣遲疑之下,收了,問他還做過些什麼虧心事,說出來好有對策,他猶豫許久,說自己幫過不少富家子。」
程啟玉硃筆微停,道:「你膽子倒是大了,敢議論父皇。」
「兒臣不敢。」
程淳安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氣,世上能令他動氣的事也沒幾件,一是他不在乎事,二是母后哄得好。
程淳安年幼時還經常被程啟玉騙得團團轉,沒去黏母后,還把弟弟妹妹的事往身上攬,當爹又當娘,還自覺肩上膽子重,可謂一把辛酸淚。
「刑部侍郎之事你好好處理,能牽出大魚也不錯,」程啟玉說,「你母后許久未見你,去見見他吧。」
程淳安愣了愣,沒想到父皇會主動讓自己去看母后,他平日總巴不得他們兄妹幾個離遠點,整日都在琢磨讓他們學東西,就是為了不讓他們纏著母后。
程啟玉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程淳安心中突然明白了,母后這是又生父皇氣了,父皇沒哄回來。
他去仁明宮的時候,坤安和嘉禾都在。他們已經搬出仁明宮,住在別的殿內,離仁明宮雖不遠,但也有段路走。
兩個調皮搗蛋鬼,一到母后和他身邊,就裝得和誰都要乖巧,見他進來就蜜聲叫哥哥。當年他很照顧弟弟妹妹,所以他們幾個孩子間關係很好。
庄懷菁正坐上位,金簪挽發,笑著道:「你倒是許久沒過來。」
她依舊是美人,面上沒有皺痕,身形豐腴些,軟軟和和,嘉禾最愛抱著母后撒嬌,只可惜父皇總不許。
父皇說:「一個個年紀都大了,過幾年就要娶妻嫁人,再纏著母后像什麼樣?」
程淳安行禮道:「父皇說您想我了,我也覺得很久沒來仁明宮,便突然過來了。」
嘉禾擰眉說:「太子哥哥好久好久都沒來了。」
坤安也委屈說:「我去東宮,太子哥哥又不在。」
嘉禾怒了:「你跑出去竟然不叫上我?」
這兩兄妹一向不讓人省心,程淳安無奈道:「我以後有空過來看看。」
庄懷菁聽他提起程啟玉,臉突然一紅,沒讓人發現,手臂搭著旁邊的紫檀木椅,只道:「你父皇就是折騰你們,不過你來了也好,今夜便留在這吃飯吧,一家人聚一聚。」
前幾天晚上很涼爽,他們二人出去走了走,沒帶人,他抱了她一路。路上還有宮人依稀看見他們的影子,以為是有髒東西,還嚇得求佛祖饒命,她嚇得半死,讓他鬆開,他也不鬆開,回來后自然就氣了。
程淳安尚未經人事,也不太了解父皇和母后間的那種事,只以為父皇和母后是矜貴禁慾的。他已經定下了太子妃,是內閣陸輔臣的孫女,和他年歲差不多。
宮女進來通報道:「陛下說一會兒過來。」
庄懷菁心想他倒是厲害,知道她不會在兒子女兒面前隨意生氣,他就先讓他們過來探探風,自己隨後才過來。
程淳安道:「許久沒和父皇母后一起用飯,父皇來得剛好,可以早些開飯,兒臣倒是十分想念仁明宮的味道。」
他在打圓場,庄懷菁聽他這話,嘆了口氣,心也軟了。程淳安出生的時候要了她半條命,所以程啟玉對他不親近,後來被她說了兩句才慢慢接受。
「以後你常過來,母后讓御膳房給你備著飯菜。」庄懷菁嘆氣說,「你們兩個也是,別總纏著哥哥,讓他坐會兒。」
外面傳來腳步聲,修長的手掀開帷幔,程啟玉走進來,開口道:「怎麼嘆氣了?在說些什麼?」
庄懷菁抬頭。
「父皇。」三個孩子都行了禮。
程啟玉站到庄懷菁旁邊,大手按著她的細肩,對他們道:「今天不必多禮,你母后想你們,日後有空,多來仁明宮轉轉。」
程啟玉身形高大,男人的成熟氣息越發強烈,單看著他就會讓人心顫顫。
庄懷菁心想這男人當真是道貌岸然,明面上讓孩子以後多來仁明宮,背地裡肯定給他們加功課,想來也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