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小福娃(11)
“張沂,張沂你在哪裏?”蘇暖擦擦汗,跟著聲音走進張家廚房旁邊的屋外,破舊的土屋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閉塞的房屋外沒有一扇窗,透過門縫兒隻能看見如寂夜般的暗黑。
如果沒有咳嗽聲,蘇暖絕不會想到,張沂或許就在這個不起眼的黃土房子裏。
蘇暖不敢進去,她有點害怕,她害怕黑暗,三歲的她經常跟晚上和她搶媽媽的爸爸吵架。
“咳咳咳咳咳,暖,暖暖?”屋裏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虛弱的張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試探地喊了兩聲,卻無人應答,他嘲諷地笑笑。
這一次,他好像挺不過去了。
蘇暖湊近黃土屋的門前,一陣陣陰冷的涼風從裏麵透出來,她猶豫了下,“是我呀,張沂哥哥,你真的在裏麵嗎,我……我害怕。”
“不怕,我出來,咳咳咳。”張沂躺在鋪著稻草的木床上,雙手捂嘴劇烈咳嗽,整張床不停顫抖,發出難聽的嘶啞咯吱聲。
心底泛起點點的驚喜。
他高燒幾,臉色蒼白,嘴唇幹裂出血,渾身像置身冰窖,體溫卻燙的嚇人。他虛弱地爬起來,腿上的血痂還沒有長好,步伐沉重而緩慢。
不過十幾沒見,張沂卻判若兩人,瘦削不已。
“張沂哥哥,你,你怎麽了?”蘇暖見到眼前骨瘦如柴的張沂,張大了嘴巴,也顧不得什麽害怕與不害怕了,衝到他麵前問他。
張沂臉色蒼白對她笑了笑,“原來不是錯覺啊!”
“你是不是感冒了呀!”張沂站在門口,半個身子靠在牆上,半眯著眼,仿佛精神不濟。
蘇暖從記事多,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些,她踮起腳尖去摸張沂的額頭,頓時被燙的收回手,“張沂哥哥,你生病了,為什麽不去衛生所呢?”
“我叔叔嬸嬸不會帶我去的,他們……咳咳咳”張沂欲言又止,麻癢的感覺在喉間肆虐,嘴角的笑容令人心酸。
他們不僅不會帶我看病,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死掉啊!
“可是,可是你都這樣了,怎麽辦呢,怎麽辦呢?”蘇暖的眼淚在眼眶裏打折轉兒。
蘇暖記得,她兩歲時是有一個玩伴的,在她走路走的還不算穩的時候,她有一個叫做婷婷的朋友,可是婷婷很的時候就沒了。
原本蘇暖是不會知道真相的,可她奶奶無意間起來這事兒,一口一個“作孽啊!”“再不喜歡女娃子也不能糟蹋別饒命啊!”
蘇暖才明白,或許她的夥伴是可以不用死掉的。婷婷家裏窮,爸媽又重男輕女,不願意花錢給婷婷治病,然後婷婷就死了,一個鮮活的生命,本來有活下去的機會,卻活生生消失在蘇暖稚嫩的眼裏。
“張沂哥哥,我不要你死啊,嗚嗚嗚,你不能死掉。”蘇暖失聲痛哭,撲過去抱著張沂。
孩子的情感強烈又單純,當初婷婷死的時候她還,很久很久才想起來婷婷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來找她玩兒了,後來她難過了好久。
如果張沂哥哥也沒有了,該怎麽辦呢?
她無法想象。
再也沒有人會給她煮香噴噴的魚肉,也不會有人給她滿山折漂亮的花編成環兒戴在她頭上。
蘇暖忘記了害怕,即使屋內黑暗潮濕,角落裏甚至生著白白的黴,空氣裏還有一股不出來的怪味兒。她抓起張沂的胳膊,扶著他望裏走。
“奶奶,生病了,要躺在床上休息。”蘇暖拉起張沂滾燙的手。
張沂蒼白無力地跟著蘇暖,身影一瘸一拐:“我不會死的,我還想和暖暖一起長大。”
一起離開這裏。
“張沂哥哥,你的腿?”張沂的粗布褲子上全是破洞,還留著血痕,她稍稍掀開一看,又差點被嚇哭了,“怎麽腫成這樣,還有血!”
“不怕不怕,咳咳咳。”張沂用盡力氣想摸摸蘇暖的腦袋安慰她,可是他雙手肮髒不已,鮮血灰塵布滿手掌,而蘇暖幹幹淨淨的,粉嫩白皙,活脫脫一個福娃。
他用力在床下的稻草上擦了擦,沒擦幹淨,失落地看看黑乎乎的掌心,最終放下了手。
我們本不該是一個世界的人啊,我不想奢望,可我偏偏奢望。
蘇暖整張臉皺成一團兒,看見她懵懂又心疼的表情,張沂從心底裏生起了不舍。
蘇暖趴在床邊,方才找遍了屋子,都沒能找到一塊兒布,她隻能打濕自己的手貼在張沂的額頭上給他降溫。
“暖暖,別哭,咳咳咳別哭。”張沂勉強勾起一絲笑,“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些感冒藥?”
蘇暖抽噎了兩下,抬起頭看張沂,“感冒藥?”
蘇暖腦海裏劃過一絲回憶,奶奶的櫥櫃裏好像不止有麥乳精和雞蛋,仿佛還有一些治病的藥。
有一回她吵著要喝麥乳精,她奶寵溺地打開櫥櫃的門鎖,看見她湊近瞄櫥櫃裏的物品,便指了指放在櫥櫃第一層的兩個瓶子,一個貼著白色的標簽,另一個則是藍色標簽。
蘇老太指了指白色的標簽,這是感冒藥,發燒頭痛的時候吃的。另一瓶卻沒有。
蘇暖好奇,問了問藍色標簽瓶子,她奶:“這叫安眠藥,也是拿來治病的。”
張沂現在問她,蘇暖就想到了奶奶寶貝得跟什麽似的櫥櫃。連忙點頭:“我知道了張沂哥哥,你想要治病的藥對不對?”
“是的。咳咳咳。”張沂捂著嘴,猛地咳嗽好幾下,嗓音嘶啞像被人割開了喉嚨一樣,“那你要安眠藥嗎?奶奶,這也是治病的藥。”
蘇暖不知道安眠藥是做什麽用的,她變成了七零年代的蘇暖後,心智也受到了影響,隻以為安眠藥和感冒藥有同樣的功效。
安眠藥?
張沂心中一動。
這一次的虐打,讓張沂對張富貴夫婦失去了所有的期待。
十幾前,當他提出要上學的要求後,張富貴媳婦大怒,追著他打,他四處逃竄,被張富貴媳婦逮住,狠狠打了一頓。
驚怒受傷之下,感染了風寒。本來打算就此結束,他不會再對上學抱有任何希望,但是一回想起蘇暖提到學校時熠熠發光的雙眼,張沂就覺得難過。
他咬咬牙,撐著病體又去找張富貴,這次避開了張富貴媳婦,沒料到最後又被張富貴媳婦毒打了一頓。
尋常張沂被他嬸嬸打,他都咬著牙撐過去,可是這一回,嬸嬸使了死力氣,拿著鐵鍬拍他的腿,劇痛襲來,他悶哼了一聲,差點暈厥。
“你不是要上學嗎?咱們家沒有錢,我打斷你的腿,看你怎麽上學!”
張沂意識到這不是玩笑話,他嚎啕大哭,把鄰居都鬧過來,嬸嬸才忿忿停手。
之後,張沂一個人躺在黑暗潮濕的黃土屋裏,奄奄一息,張富貴夫妻兩人卻連口水都沒給張沂喝,就好像,兩個人盼著他快點死一樣。
他看著蘇暖黑白分明的雙眼,回答:“暖暖,我需要安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