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仳離
歸海·月明呼吸漸漸厚重綿長,表示他已經進入深度睡眠中。眉心輕皺,唇角卻微微挑起,表情似喜又悲,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還是在睡夢中還想著什麼。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酣睡,自己卻因睡得太久,而一絲困意也沒有。初時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流流口水犯犯花痴還好,但時間一久便再躺不住了,試著想推開他壓在我腰間的手臂爬起來,他卻不滿的低吟一聲反而乾脆把我環到懷裡,溫潤朱唇恰好抵在我光潔的額頭上,好似一個泛著芝蘭香的輕吻。
我一愣,僵在他的懷中異常尷尬,這個姿勢若被別人看見,真是多長出兩張嘴都說不清了。
空氣中充滿歸海·月明芝蘭一般的體味,隱隱的又透著幾分老房子特有的潮濕陰腐,慢慢生出一股難言的曖昧來。我只覺得時間好似停止了一般,每一秒都過得漫長無比,不知不覺的出了一身薄汗,繃帶黏糊糊的緊貼在身上,難受得猶如上刑一般。
正當我再堅持不下去,不管不顧的想先推開他再說時,門上忽然傳來叩擊聲,隨即響起伶舟壓得低低的聲音,「主子,夫人讓您過去吃晚飯。」
我長出一口氣,第一次這樣開心聽到有關於歸海夫人的話,忙用力推歸海·月明,順嘴道:「喂,快醒醒,你媽叫你回家吃飯了……」
「嗯……」歸海·月明迷迷糊糊的咕噥一聲,濃睫戰顫,卻沒有睜開眼睛,長臂一勾把我又勾回原位。
「主子,主子您在裡面么?」叩門聲又響起。
「在在在,只是睡著了,你等一下,我叫醒他……」我怕伶舟進來,看見我們這幅樣子生出誤會,忙一邊揚聲回答,一邊更加用力的推開他。骨碌爬起,顧不得身上疼痛,急忙退到床裡面,遠遠的叫道:「小叔,小叔快起來,伶舟在外面等著你呢。」
「唔……」歸海·月明不滿的皺眉,卻還是不肯睜開眼。
「喂喂,快起來啦……」我怕伶舟闖進來,不禁急得用腳踹他,卻被他一把抓住纖細的腳踝。
那種地方無比私人,雖然纏著一層繃帶,但我還是立刻便感覺到了他手心的熱度,臉上亦跟著燒了起來。他卻在此時驟然睜開了眼睛,茫然一瞬,眸光慢慢清醒過來,看著我飛紅的臉頰,非但沒有鬆開手,掌心反而變得更加滾燙。
我迫不及防的和他四目相對,一愣之下不禁輕輕咬唇,低聲罵道:「作死了,還沒醒么,快放開我……」
他俊面上亦泛起紅暈,湛藍眸底似有什麼在涌動,燙著手一般猛的放開了我,朱唇緊抿欲語還休,「對不起,我我……」
我飛快的打斷他,道:「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只是睡迷糊了而已。」
他微微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伸長脖子向外看,擺手道:「什麼意思都沒關係,當務之急是你趕快起來,母親叫你去吃晚飯,伶舟在外面候著呢。別進來看見這個樣子,再生出什麼誤會,母親那個脾氣我可吃不消。」
歸海·月明眉頭皺得更緊,「這段時間你們患難與共,關係沒有好轉嗎?」
「沒有,這段時間我們根本就沒說過幾句話,母親對我是根深蒂固的厭惡,與我做了什麼無關。」我苦笑搖頭,「再說也沒有那個必要,反正我要離開。現在你已經回來,我等幾日傷好后就上路了。以後山高水遠,相見無期,母親怎麼討厭我也沒有關係。」
歸海·月明陡然揚眉,脫口道:「你還要走?」
我奇怪的道:「當然了,若非家裡出事,我現在不知道已經走到那裡了。此間事了,我自然要按照原計劃離開。」
歸海·月明眸光怪異,聲音難以控制的輕顫,「你冒死救我,就是為了離開么?」
「哦……」我一時被他繞住,想了想才道:「也可以這麼說了……」
歸海·月明忽然笑起來,笑容卻苦澀無比,低聲輕喃,「看來竟是我誤會了……」一頓眸光清透起來,目注我道:「你若無事,可否多留一段時間?」
「事倒的確沒有……」我疑惑的道:「可是為什麼要多留段時間?」
歸海·月明道:「我雖然被放了回來,但奉王太后懿旨要給她綉七十大壽穿的七色繡衣,且荒荻女族也傳來消息,要求把女王訂的七色繡衣提前送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本就很難綉完兩件繡衣,我又有傷在身,無法全力以赴,若是到時候交不出繡衣……」
我一急,脫口問道:「會怎樣?」心中暗想暮靄·深藍真的給王太後傳了話,以後不知道那個傲嬌的主要我做什麼回報他,十之**不會是什麼容易的事。
歸海·月明苦笑,「你即便再去滾釘板也救不了我,因為無冤可訴。」
我眉眼皺在一起,道:「那我留下就更沒用了,我又不會綉七色綉。」
歸海·月明柔聲道:「但是你可以幫我持家,讓我能心無旁騖的專心制繡衣。否則母親失聲卧床,曉曉表妹痴痴傻傻,長史姨母整日以淚洗面,我要再費心照料她們,這繡衣百分百是不能按時完成了。」
我微微遲疑,「可是……不是還有平彤表嫂和星河么?」不知為何心中隱隱不安,本能的想早點離開。
「她們兩個那裡當過家,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景,勢必不敢做主,還得來問我,與其費二遍事,還不如我直接管了。」歸海·月明分析得入情入理,見我還是猶豫不決,有點孩子氣的撇嘴,道:「你若執意要走,我自然留不住,但別忘了回來給我收屍。」
「呸,胡說什麼?」我氣得啐道:「我滾了一身血洞才把你撈出來,怎能再輕言生死?」
他耍賴般的道:「不想我死,便留下來幫我。」
我輕輕磨牙,「你這是威脅我么?」
他眼底閃現狡黠之光,表面上卻仍是一貫的溫文爾雅,「當然不是,我只是在說實話。」
我氣得瞪眼,卻終究心軟,嘆息道:「好吧,我留下就是,但說好只留到你綉完兩件繡衣為止。」
他頷首,笑顏美如璧月,觸目生輝,「一言為定!」伸手向我,道:「不許反悔,擊掌為誓。」
我好笑的伸出熊掌和他相擊,揶揄道:「你這次回來,怎麼好像逆生長了一般,都不太像我記憶中那個老成穩重的歸海家主了。」突然想起他家主之位已經被歸海·雲開取代,我豈不是無意中戳在了他的傷口上?
歸海·月明卻渾不在意的笑道:「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家主了,一身輕鬆,所以回歸本性。」
我好奇的道:「哦?你本性是什麼樣子?」
他愣了愣,唇角勾起一絲苦澀笑意,「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自懂事起便被母親嚴格要求如何待人處事,慢慢的便淹沒了本性……」
我心生憐惜,用大熊掌輕輕拍拍他的手臂,用玩笑的語氣沖淡他的傷感,「可憐的娃兒,你以後自由了,我什麼都不會要求你。」
歸海·月明握住我的大熊掌,眸光溫柔如水,莞爾笑道:「又想占我便宜,小小年紀為何總喜歡充當長輩?當心真的變老了。」
我理直氣壯的揚頭,道:「我本來就已經很老了!」他才二十二歲,我穿來時候已經二十八歲了,自然比他大。(哦,不能按天數算。)
伶舟適時又敲門催,歸海·月明方一步一拖的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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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易逝,轉眼便過去了三天。
我躺在屋中養傷,整日昏昏沉沉的吃了睡,睡了吃,難得的清閑。這期間歸海·月明去了趟水神廟看望出世長修的歸海老夫人,聽說也因為擔心歸海家的事情病了,看來果真是「世人都說神仙好,只有兒女忘不了。」無論身在何處,心還是一直牽挂著自己的子孫後代。
「小姐,小姐不好了……」我正躺得無聊,小六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我有些緊張的抬身坐起,我體質特殊,身上的釘孔已經全部結痂,除了創口較深的四肢外,其餘部位已經基本長好。「怎麼了?不是又那裡塌了吧?有沒有砸到人?」
昨夜雷雨,門面樓被霹塌了半邊,我正在捉摸等傷完全好了后,乾脆把門面樓都推倒重建。反正歸海·月明又交給我五千金幣,說是王太后付的七色繡衣定錢。一件七色繡衣就能賣萬枚金幣,而且這還是宮廷打折價,若在黑市幾乎能炒翻倍,看來我也不用再擔心他們坐吃山空了。用地球話來說,歸海·月明簡直就是個活印鈔機。
「不是那裡塌了。」小六猛搖頭,氣急敗壞的道:「是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說大將向官府遞了休書,且官府也已在休書上蓋了印,正式批准你們仳離。還說……還說大將一直都不喜歡小姐,從來就沒有和小姐圓過房,現在小姐已淪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都說你丑如夜叉,無才無德,以至遭棄。」
「……」我一時措手不及,不知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