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脫軌
銀釵丟失,我心中著急。
因為不僅釵內的彩鑽值錢,其還可算是歸海·月明予我的唯一紀念,對於那個明月般溫柔皎潔的男子,我並非完全無心,只是東風惡歡情薄,不想餘生盡耗在婆媳大戰上,或者說我不夠愛他,不肯為他做出犧牲,但釵內那鐵畫銀鉤的「莫失莫忘,不離不棄。」卻字字錐心,宛如刻在我的心頭上,莫失莫忘——不舍失不曾忘。
我要找回它。
我雖急,但不想因私事耽誤大家時間,見眾人已策馬奔出,無人注意我,乾脆自己悄然轉回昭陽王府。
守衛兵丁都認得我,見我轉回問明原因后便爽快放行,一路暢通無阻直到無暇郡主寢院,還是那些護衛兵丁,皆知我是女仵作,聞我掉了頭釵,任我自行進殿尋找。
香爐被帶走做證物,失了那股幽香寢殿內的屍臭味更濃。
方才人多勢眾,我雖噁心但沒覺害怕,此時獨自進來,天色又已昏黃,殿內更顯陰暗,紗幔層疊影影倬倬,紫紅地衣如凝固的鮮血,我走在其上不禁心中發毛,低頭四顧,想快快找到銀釵好趕緊離開這裡,卻遍尋不見蹤影皆無。
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向停屍的屏風後走去。
「呀……」我沒想到屏風后竟會有人,遮屍白絹掀在一邊,一個青衣婆子正凝視著無暇郡主慘不忍睹的屍身若有所思。
那婆子聞聲驟然回首,面色蒼白相貌普通,只一雙眼眸寒光閃爍。
「你是……」我一驚,隨即想起婆娑·岷說昭陽王要天黑后即為郡主著衣收殮,恍然道:「啊,你是來給郡主穿衣化妝的吧?」
那青衣婆子眸光閃爍,屈膝躬身,聲音略粗,「正是。」
我擺手道:「勿須多禮,你忙你的,我只是來找丟失的銀釵……」一句話沒說完,便看見銀釵就在鏤花床沿下,「啊,找到了。」我開心的上前一步彎身拾取,卻驟覺脊背發涼,野獸本能般的一按床沿,借力猛的彈起。
「姑娘怎麼了?」那青衣婆子本來離我很近,現似被我嚇到,連退兩步方才重新站好。
「……呼」我吐氣,轉頭四顧,沒察覺到任何危險,不知方才為什麼突有所感,難道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一眼瞟到床上屍體,背上又涼了起來,揮揮手中銀釵,向那婆子強笑道:「媽媽忙吧,我先走了。」
那青衣婆子點頭,「姑娘慢走。」
「好……」我走出兩步,又轉首道:「媽媽一個人不害怕么?要不要我叫幾個丫鬟婆子來陪你?」
那青衣婆子一直在看著我的背影,見我回頭,雙眸陡然一眯,聽我如此說眨眼笑道:「謝謝姑娘好意,我做習慣了,並不害怕,不用麻煩了。」
「那麼媽媽自己小心。」我再點首,才快步走出。
殿外餘暉猶在,熱風撲面,混雜著花草芬芳,我深吸一口氣,呼吸才順暢起來。
一路無事,出了王府大門,卻見嚴·慎和迷迭·香正快馬奔來。
看見我從府門走出,嚴·慎大喜叫道:「琥珀姑娘,我們就想你可能回來了……」
迷迭·香卻語聲陰冷,「不管你因何回來,都該事先打聲招呼。」
我實在沒有想到他兩會回來找我,不禁有些感動,又自知理虧,於是綻出大大笑容,一舉手中銀釵,道:「我丟了髮釵,一時著急便自己回來找了,考慮不周害得兩位又跑一趟,真是抱歉。」
迷迭·香挑眉,笑意涼薄,淡淡嘲道:「胡……珀大小姐真是變了,竟為一支不值錢的銀釵走回頭。若非親眼目睹,別人告訴我,我都不會相信。」
我詫異於他熟知我的習性,這若只是支普通銀釵,甚或是根普通金釵我都不會回頭來找,對這些東西我從來不在意。前世名牌首飾鑽表我不知丟了多少,從來沒有尋找過,丟就丟了,一笑了之,再買新款。
看著迷迭·香的涼涼笑意,我突恍然他有幾分像誰,蔣澤——我前世的未婚夫。
應已忘記的人,剎那竟覺心痛。
隱約想起我丟了他送的卡地亞鑽表,便叫助理又偷偷定做了一個,卻被他識破,問我有沒嘗試尋找,我如實說沒有,他笑問若丟的是他,我會否回頭尋找,還是亦直接找個新人頂替?
我當時正忙著看郵件,一堆事情待處理,心煩氣躁,便回他最好別丟,我恐怕沒時間尋找。
他依著辦公桌哈哈大笑,鳳眼卻清冷灼痛,說不打擾你工作了,站起拍門而去。
當時我沒在意,現在回想他應該是生氣了,自那之後他也的確不像從前那樣粘著我,裂痕原來由我啟,可笑我還不自知,一味怨他真是不該。
「咕嚕嚕……」腹內忽然轟響,在一片沉靜中恍若雷鳴,我下意識的抱住肚子面上泛紅。
嚴·慎噗嗤笑道:「姑娘餓了吧,等回去府衙,我叫廚房給你送點吃的來,就是味道一般,恐怕不合姑娘胃口。」
迷迭·香眉梢微挑,涼涼說道:「若果真如此,我勸你還是別麻煩廚房了,她挑食的很,做了也不會吃。」
我見嚴·慎尷尬,忙笑道:「那是以前,我現在已經不挑食了,給什麼吃什麼,好養的很。」人在旅途四海為家,風餐露宿饑飽不定,怎還會如前世金貴?我不是不面對現實的人,我現在真的不怎麼挑食,只是多吃少吃而已。
迷迭·香眼神恍惚,眸光莫名,「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胡……珀么?」
我一愣,不知為何心底也酸痛起來,輕撫散發,微微苦笑道:「這世上有一成不變的人么?要活下去,難免妥協,不是吃食方面,也會是其他。」
嚴·慎一旁道:「那我為姑娘去買些翠華樓的糕點吧,入口即化是昭陽一絕……」
「不用不用……」我忙擺手,「吃的真隨便,但有否住的地方?因單于·嬌的事情,城內客棧都不收年輕女客,我今晚還不知要住在那裡。」
嚴·慎為難,「府衙雖有宿處,但住的都是差役男人,要不等會我問問總捕頭,他獨居一個院落,姑娘也許可以暫住他那裡……」
我想起婆娑·岷那雙鋒利的眼睛,不覺搖頭道:「不用麻煩了,我另想辦法吧。」四十許的單身男,誰知道有什麼隱疾,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迷迭·香適時冷笑,「你還有什麼辦法,露宿街頭?正好方便香魔下手。」
他對我雖然不錯,口裡卻沒一句好話,不是冷嘲就是熱諷,我一直忍讓,終有些火起,吸氣露出明艷笑容,道:「即便如此,也是我的事,不勞大師操心。」
「不知你是真糊塗,還是太自私,生死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難道你不知牽一髮而動全身么?」迷迭·香忽然拔高聲音,竟似動了真氣,「就如無暇郡主被殺,導致昭陽王吐血,宮朔·璟重傷,差役要在酷暑中查看現場,你被強拉來驗屍,十日後未能破案,府尹會因此免職,總捕頭為其陪葬,這就是連鎖反應。你難道沒想過,你死了也會引發連鎖反應嗎?」
我愣住,穿越后只覺得親人會傷心,有何連鎖反應想都沒有想過,那個世界會因我的死而改變了什麼嗎?
「果然……」迷迭·香看我神情,欲言又止化為謂然一嘆,緩緩抿唇道:「若不想麻煩別人為你身後事奔忙,就去我那裡住吧。」
我遲疑,「孤男寡女不好吧。」
迷迭·香失笑,眸光曖昧的審視我身體,「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過了,所以你住我那最安全。」
「怎麼可能?」我大吃一驚,「你與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迷迭·香涼涼笑道:「同我住,有助於你自己想起來。」
「你們……你們已經……」嚴·慎張大嘴巴,難掩小小失望。
彼時恰巧到了府衙,嚴·慎領著我們進去班房,婆娑·岷和兩個老仵作已在等著我們,迷迭·香同婆娑·岷去證據房看香爐,老仵作們又提出些問題,我一一答完,天色已漆黑如墨。
兩名老仵對視一眼,先後站起,道:「單于·嬌的家人在趕來的路上,所以屍體還用冰保存在殮房,姑娘請跟我們來看看,對比下兩具屍體上的傷痕……」
一句話未完,迷迭·香從門外走入,眉間青氣繚繞,神色孤寒薄涼,一邊除下手上麝皮手套,一邊淡淡的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兩位想必也累了,我亦要帶她回去休息了。」
我與兩名老仵作一起愣住,其中一名當先反應過來,老眼在我與迷迭·香之間來回幾轉,乾笑道:「香大師說的是,勞煩姑娘一天了,是該早點回去休息,那姑娘就明日再來府衙看吧。」
另一名亦恍然笑道:「姑娘原來與香大師有舊,是我們設想不周,害得大師心痛了,快走吧,明天見。」
「呃,不是不是……」我一時百口莫辯,臉上倏然漲得通紅。
迷迭·香卻已拉起我的手向門外走去,還是嚴·慎知道幾分底細,橫身攔住我們道:「姑娘若不願與香大師去,我可以幫姑娘另找住處……」
「這昭陽城中,那裡還比在我身邊安全?」迷迭·香挑眉冷笑,「我已看過迷香,絕非尋常可比,且款款不同,連我也無十足把握必不會著道兒,你把她安排到別處,能保證她的安全么?」
嚴·慎結舌,迷迭·香眸露不耐,一手扒拉開他,拉著我揚長而去。
「噯,我沒答應同你住哪,我還需要想想……」我被迷迭·香大力拉著前行,即無奈又困惑,還有點莫名其妙,不知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只覺一切都脫離了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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