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辰我挖坑
趙芙在不見峰時,全島上下都知道不能打擾。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趙芙並不驕縱,也很少使性子。然不發脾氣則已,一發脾氣沒人受得住。
那一次他偷著跟了去,一不小心被發現了,然後趙芙就爆發了。大半年時光,全島上下噤若寒蟬,連說話都小心翼翼,能眉來眼去示意就絕不開口出聲,生怕惹了小祖宗不快。他曲意逢迎,硬生生伏低做小大半年,幾乎舍了一屋子好東西,才換回趙芙抬眼看他。
想到此,趙勝熄了此刻趕去不見峰的心思,反正是在不見峰,也不會有危險。
“無憂閣是令妹居所?”李景然驚愣。他一直以為趙勝會帶他先拜見島主,誤以為無憂閣是島主宗地。原來是趙勝思妹心切,直奔無憂閣見妹妹來了。
趙勝轉頭看他,眸裏透著一絲疑惑,見李景然飛快轉換的臉色,想到了什麽,聲音帶了一絲嘲意:“若無通傳,我也沒資格見島主。”似是自嘲,又是譏諷李景然的不自量力。
你想見島主就能見,妖宗宗主麵子很大嗎?他趙勝能去接人已經足夠給妖宗麵子了好嗎?他們天魔島島主豈是你李景然想見就能見的!
島主宗地同樣位於安期峰,卻是在南麓,並非這裏的東麓。南麓離他們雖近,卻不是輕易能去的。
不要說他,就連他阿爹趙興,天魔島長老,島主的大弟子,也百餘年沒見過島主了。
因為,島主已離島近百年。
……
天邊夕日有點掛不住,一點一點往西邊挪去。
無盡落花不知疲倦地飄飄灑灑,無端渡了一層金色,散入逶迤山頭,落入不見峰下泛著金鱗的近海,浮浮沉沉。
不見峰山頂,一束綴滿小小黃花的金桂安安靜靜地擺放在衣冠塚前,細小的花瓣隨風零落,徒留甜膩的桂花香縈繞。
此時趙勝尋找的無憂閣主人,早已不在不見峰。
不見峰西崖如被劍削,成陡直崖壁,矗然臨海。沒有風的秋日,海浪猶如母親哄睡的懷抱,一下一下地拍打著崖下礁石,輕柔而又規律。
是一片礁石灘,怪石嶙峋——崖下山石長年與海浪擁吻,日久風化而成。
不見海鳥,無妄海從未有過海鳥,除了風,除了無邊海麵接天。
卻有一黑點在礁石叢中移動。
短袍束腿,尋常少年打扮。
一頭烏發隻束半頭,簪著一不知名材質發釵,是低沉的紫玉色,古樸氣息盎然,與少年身上的衣飾格格不入。
少年一臉興奮掩飾不住,光滑無暇的臉上甚至起了紅暈,不知是太興奮還是因為使了力氣緣故。
嘿!少年攥緊繩,猛地往前一衝,一塊較大的礁石應聲傾斜,自海沙裏拔出,翻了個身滾落一旁。
少年忙扔了繩子,跑到礁石躺過的印子旁,從懷裏摸出一把黑黝黝的鏟狀物什,想也不想地開始挖坑鏟沙。
少年緊抿著唇,點漆黑瞳滿是認真。仿佛有人催趕著一般,少年一刻不停,不多久,身邊沙子起了半人高。
坑很深了,不斷有海水滲進來,海水蕩漾間,依稀可見底下什麽東西。
磕——,沉悶的聲音自水下發出,黑鏟似乎挖到了什麽。少年笑了起來,唇角梨渦深深,猶如美酒醉人。這一笑,樸素裝扮的少年一下子生動起來,連帶著這一片秋日的礁石灘,蕭瑟也褪了幾分。
轉身跑了三五步,在一個碩大的包袱裏翻找出一黑底圓盒,少年打開取了其中一樣玉扣狀事物,又從一朱紅木盒裏挑了一張符。狠了狠心,伸了食指入口,眼一閉,口一緊,不由嘶了一聲,忙拿下手指一瞧,指腹一點殷紅擁擠而出,不斷變圓潤。
或許空氣中桂花香太馥鬱,少年並未察覺血腥中蘊含的極淡甜味。
這都多少年不見紅了!少年心裏歎了一聲。手上絲毫不見猶豫,冒紅的食指迅速摁在黃符最末端符文上。
紅色一閃而沒,符紙陡然起了一圈光暈。少年想也沒想,啪的一下,翻手把符紙貼在了玉扣上。眨眼間,光不見,符紙也隱入玉扣中。
少年一把抓起玉扣,返身回到水坑旁,噌地扔了玉扣入水。
成不成就看你的了!或許過於緊張,一手握緊了黑鏟的少年不由攥緊了拳頭。
坑裏的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下降,很快見了底。
成了!
玉扣像是喝不飽水的海綿,又似虎視眈眈的大獸,新滲出的海水乍現就被吞入。
符老兒誠不欺她!
少年心頭一喜,挖坑的動作更快了。
很快,一艘模樣醜陋,長十尺,寬四尺的小舟自沙中被起了出來。
中秋剛去,潮水漲得正凶,前浪後浪在礁石灘上越爬越遠,未幾就侵襲了小舟。
被肆意奔騰的浪潮包圍,小舟左右漾了漾,像是別扭的大姑娘,上轎之前扭捏了一番,承重很快離了沙灘,在海水中浮浮沉沉。
少年抖了抖一身海沙,趕回去抱了不遠的大包袱,隨手扔進木舟,身子跟著爬入。
小舟並不低矮,少年身量也不高,協調能力顯然也不咋樣,狗爬的姿勢並不美觀。一手沒抓穩,頓時摔了個狗啃泥,掉進舟中。
少年歎了口氣,手足並用坐了起來。明明很狼狽的姿勢,在少年身上卻顯得自然,仿佛摔倒天經地義,甚至還帶著出塵姿態。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歎氣了。這口氣憋了多年,今日多歎幾次,權當還了這麽多年的利息,少年自我安慰著。
再次從朱紅木盒中抽出一張黃符,明顯同先前不一般的符樣。抬了抬食指,不規則的咬傷並沒愈合,卻已經不在流血。
是這些年那些東西吃多了嗎?幹了這麽多活,止血還止得這麽快?
想想還要咬一口,又有點猶豫,她怕疼啊!不知疼痛好多年了,今天要一而再,再而三?
算了,鮮血若能成此事,流再多的血又怕什麽!少年瞬間豪氣萬丈。
深吸一口氣,再次探手入口,眉目一縮時,口中即嚐到猩甜。如此毫不猶豫的幹脆,她是不是也算狠人了?
殷紅消失符中瞬息,黃符被貼在了船舷上。還沒在風中嘚瑟地抖幾下,黃符就消失融入了木舟。醜陋的小舟立時氣勢起來。少年一怔,心中油然一種舟隨心動之感。想著便也試了,她想著左,木舟果然往左竄;她心說往前,木舟真的快速駛入金鱗波光中。
符老兒的東西,果然不是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