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事對誰言
唐笑的魂牌裂成那樣,且魂光半點也無,隻是虛虛維持著魂牌形狀,跟碎了有什麽區別。
趙芙看得仔細,沒有放過趙興任何神情變化。
趙興劍眉微微挑了挑:“魂牌未碎,就非隕落。”
“阿爹說得可是真的?”趙芙黑眸若金,揚起一片光彩。
“魂牌裂紋如織而不碎,隻有兩種情況。”趙興沒有隱瞞趙芙的意思,“其一,是徘徊生死邊緣;其二,肉身無大礙,神魂重創。”
“那如何鑒定是第一種還是第二?”趙芙急道。
“不難。生死邊緣總有時效,不拘幾日,隻要邁過生死關魂牌就會瞬間複原。”趙興沒說跨不過去會如何,接著道,“神魂重創至複常,魂牌是一點一滴修複,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沒有例外嗎?”
趙興搖頭。
無論哪一種,都是一個字“等”。
等時間,看魂牌變化,或於某一日瞬間複原,或於某一時突然湮碎,又或者等那些裂紋一點一點消失。
沉默半晌,趙芙深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直視趙興:“阿爹,假如,假如你信任在意的人背叛了你,阿爹會如何處理?”
這是趙芙尋趙興的第三個目的,也是最主要的。
唐笑魂牌正常時,拿著李景然給的兩枚玉簡她還能鎮定,唐笑一出事,她的壓力陡漲。
趙興神色一變,無聲地看著趙芙。
一室寂寂,滿室壓抑。
那一口氣一點一點散去,好不容易積累的勇氣也一點一點殆盡。趙芙扛不住,瞥過視線看向一旁。
“笙笙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是趙興不鹹不淡的聲音。
“我,我隻是隨便說說。”趙芙聲若蚊蠅。
她有點後悔了,自己這次試探實在魯莽。她的圈子就這麽大,憑趙興的閱曆,說不定很快就會發現什麽。
之所以不找趙勝,選擇試探趙興,是趙芙潛意識裏認為趙勝對唐笑的事,知道的絕對不會多。
唐笑生死未卜,她不想在這種時刻對趙興或者趙勝選擇坦白,一是唐笑另有身份之事幹係重大,且是李景然單方麵證據,她還沒有得到驗證。二則至少到目前為止,唐笑還未對天魔島做出什麽實質性地傷害。
然趙興並沒有放過趙芙的意思,視線緊緊鎖著。
“我,我是怕阿爹出島後,島上某些島民不安分。”察覺到自己言辭單薄無力,趙芙訥訥補充。雖是托詞,也是她心中擔憂之一。
有些冷意的視線緩緩回暖,趙興歎了聲,終究沒再說什麽。
……
日子仿佛又回到從前,趙芙在無憂閣閉門不出。
安期峰東麓,除了少了點人,其他也沒什麽變化。
不要說每一天,幾乎每一個呼吸都是煎熬。
還不容易一個月過去,趙芙沒有等來任何消息。
或許是等的時間不夠長,又或許是出現了趙芙說的“例外”,久神殿的魂牌沒有任何變化,始終裂紋如織,堪堪維持魂牌的形狀,沒有一絲愈合恢複的跡象。
趙芙覺得需要做些什麽,好讓時間過得快些。
何以解憂,唯有太清紅雲。
當然,她是絕對不會一個人喝悶酒的。
天上人間,絕對是消磨時間的好去處。
琉璃閣內,趙芙喝得熏熏然。
謝無忌不勸阻,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不停杯。
桌下厚厚的地毯上滾落著幾個空壇。
“嗝——”或是喝得猛,或是喝多了,趙芙打了個酒嗝,剩下的半杯酒卻是再也喝不下。
謝無忌默默看著她。對案的人怔忡發呆,那雙被酒意蒸蔚泛紅的眸猝不及防地起了水霧,水霧濃了,厚了,順著眼角滾落,落入杯中,濺起一兩點殷紅酒花。
“出了什麽事?”謝無忌忍不住開口。
他身前沒有雲夢茶,隻有一杯清水,倒映著他一臉擔憂及藏在眼底深處的心疼。
“什麽事啊?”趙芙搖頭傻笑,“沒事啊,喝醉了,就是喝醉了啊。”抬袖一抹臉上濕意,仰頭灌下最後半杯酒。起身踉蹌了兩步,身子一歪,沒等謝無忌拉住她,翻身倒進一旁的臥榻。
俄而,隻剩均勻的呼吸。
謝無忌神識一掃,確認趙芙身體無恙後,慢慢蹲了下來。
榻上人一張紅彤彤的醉顏,唇角殘留著那絲傻笑。
他想了想,還是伸出手,柔軟的指腹滑過她的唇角,替她抹平了。
這笑實在不好看,不想笑就不要笑啊,為什麽要勉強自己呢。
這是在天魔島啊!他認知中的趙芙,或者是他希冀中的趙芙,該是肆意率性,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
趙芙能這般迅速入睡,想來是很久沒睡好了。
發生了什麽事?
天魔島與往常無異,安期峰東麓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傳出。
安靜沉睡的人,素日檀口更増豔,指腹下的細膩柔軟一如想象中,讓人沉迷,隻是因著酒氣散發有些發燙。
也隻在唇角逗留片刻,謝無忌隨即幫她正了睡姿,讓酣睡之人睡得更舒服些。
順勢在塌旁,她身側盤膝坐了,謝無忌細細回想著這陣子天魔島的異常。
能讓她這般隱忍的,必定不會是小事。
……
時間不等人,就會白駒過隙。
而人等時間,就是度日如年。
太瀾山漫山遍野彌漫著桂香,又是一年秋。
趙芙自那次去久神殿後就再也沒邁入過一步,而久神殿亦沒新的消息傳出。
一切,都是原狀。
從炎夏至秋日,似乎因為空氣中浸潤著的桂花甜香,無憂閣主人似乎又回到從前性子。不要說熱鬧的趕海街,氣勢的望海樓,三天兩頭能見到趙芙帶著侍女閑逛的身影,就是天魔島稍有人氣的角落,也能看見趙芙的影子。
趙勝沒有給無憂閣送去消息,並不意味著沒有關注。
對趙芙的保護,反而較從前增強了許多。
崇心堂內,趙勝自一堆玉簡中抬頭,神色間些許疲色:“笙笙今日去了哪?”
之渙在另一堆玉簡中翻找著,頭也沒抬:“小南山。這陣子招搖著呢,大半邊島都快讓她晃悠遍了。”
趙勝凝了眉,想著小南山附近一帶情況。
“那兒就是一片山居,這個季節茱芸花開得正野,正是賞花好時候。我看入秋以來,她心情好多了,能吃能睡,能跑能玩。”之渙笑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甭再操心了。
趙勝並不是一個能被輕易說服的人,同樣也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的人:“去找符老兒了?”他記得符老兒的茅廬就在小南山一帶。
“瞞不過你。”之渙抬頭,放下手中玉簡,“日頭還沒出時,笙笙就抱著一壇紅雲下山,估計現在正與符老兒賞花喝酒,樂嗬著呢。”
之渙言語皆是勸他寬慰之意,然趙勝心頭似有陰霾垂墜,愈來愈發沉,好似要出什麽事,這種感覺很不好。
事關趙芙,趙勝不想心存僥幸。
“讓人接她回來。”感覺不好,就清除這種的感覺的源頭,趙勝是個幹脆的人。
“尋人喝酒總比窩在無憂閣強吧?”之渙歎氣,“之前笙笙在無憂閣不出門時你發愁,現在出門去尋樂子你又不讓——”
“接她回來。”趙勝沒有解釋什麽,打斷之渙再次道,言簡意賅,說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