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羊伯

  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通暢感,陶知意感覺自己的手心都出了好多的汗。


  回頭看,是一個男人。


  這男人陶知意不認識是誰,或者說是原身也根本不認得。


  本著時代男女大防的原則,陶知意立馬就站直了身子,往後麵退一步,兩隻手緊緊抱住陶兮不讓她亂動,“小女陶知意謝過先生了”


  她不知道這是誰,但是看他的模樣,穿著跟普通的村民打扮不大相同,反而有一股子書生氣息。


  叫一聲先生總是沒錯的。


  然這一聲,卻叫何時愣住了,他苦讀多年,雖都知道他是個書生,但也從未有人叫過他先生,就連孩童玩鬧也隻稱他為“讀書人”。


  何時刹那有些臉頰發熱,他也恭恭敬敬地低頭雙手抬平作了個書生禮“不用客氣的,我叫何時”


  說話的時候,他的表情溫和,瞧著就舒服。


  不遠處還有養群發出的叫聲,仿佛在提醒著陶知意方才的驚險。


  陶兮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差點就受傷了,還笑眯眯的要往養群那邊伸手,恨不得撲到羊身上。


  陶知意有些無奈地說道“兮兮乖,羊羊咬人哦!”


  她倒也不是故意要恐嚇孩子,而是想要讓她老實一點。


  結果陶兮這小屁孩,眼珠子提溜轉一圈,看了看陶知意,又看了看杵在一邊的何時,張嘴就“哇——”地哭了出來。


  她一哭,陶知意就慌了。


  手忙腳亂地去哄她,天知道她真的是不會哄小孩。


  聽到陶兮的哭聲,羊伯也是趕緊過來,“丫頭乖不哭,都是羊伯伯不好,羊伯伯回去就殺了這羊給丫頭出氣!”


  他說的惡狠狠,那花白的胡子似乎都被氣的豎了起來。


  結果就是

  陶兮哭的更大聲了

  在她的認知裏,覺得羊羊那麽可愛,怎麽能殺羊羊呢。


  小孩子哭起來驚天動地,沒個把門的,陶知意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因為是抱著陶兮,幾乎就是朝著她的耳朵哭鬧。


  “別哭啦,你再哭姐姐的耳朵就要聾了”陶知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一點,聽了這話的陶兮有一瞬間的停頓,聲音果然小了一點,但還是不停地掉金豆子。


  陶知意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將袖子卷在了手上,輕輕為她擦眼淚,“我們兮兮最乖了對不對,乖小孩是不哭哭的哦!”


  小陶兮倒也懂事,還真就不哭了,立誌做個乖孩子。


  隻是陶知意的衣服是粗布,擦得她的小臉蛋疼。


  陶兮往後躲了一點,紅紅的眉頭幾乎要皺成一團。


  何時見狀,從自己的袖子裏掏出了一塊手帕“用這個吧”


  他笑著遞了過去。


  陶知意看著自己麵前的這塊手帕,又看了看何時,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多謝先生好意,隻是怕弄髒了先生的東西”


  確實,都是不相識的,第一次見了就收人家的東西弄髒了,說來也不好聽。


  何時倒沒覺得尷尬什麽的,很自然地就收了回來,還笑著對陶知意說道“是我冒犯了”


  陶兮像是看明白了姐姐和這個大哥哥的舉動,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姐姐!”


  “誒姐姐在呢”陶知意應道。


  “羊不殺”小陶兮指著羊說,小表情裏寫滿了不舍。


  大家這才知道她剛才哭的那麽難過是因為這個,羊伯立馬說道“不殺不殺,伯伯不殺!”


  聽到他這樣說,陶兮才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羊羊愛!”


  看著她鼻子眉毛都紅紅的,眼睛裏還留著方才哭過的淚水,這可愛的樣子讓幾個人氣氛都輕鬆了些。


  特別是陶知意,瞧著她這個模樣,真的好想捏一捏她的臉蛋啊!但是怕孩子又哭,隻好忍住了。


  見孩子沒事了,羊伯也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氣,要是這倆丫頭真的被他的羊撞傷了,那可真折壽。


  “誒對了何時小子,你今日不去讀書,怎麽的在村裏轉悠呢?”羊伯將目光轉向了何時。


  何時笑道“今日先生家中喜喪,學生們休沐三天,我替我娘去大爺家拿點東西呢”


  羊伯點點頭了然道,“那你快去吧,不耽誤你功夫了”


  何時舉止溫和有禮,跟羊伯與陶知意都道過別,這才往村子北邊走去。


  陶知意望著那青年人雖穿著不華,但一身風骨不假,令人瞧著十分舒服。


  待他走遠了,陶知意才跟羊伯問了這個人。


  原來何時可以說是他們村裏唯一一個讀書人,以往倒是有幾個孩子一同去念書的,但時間長了,要麽因為家中沒錢供孩子,要麽因為孩子自己不想讀了,最終堅持下來的,也隻有何時一個人。


  而他也因為長年受書香洗禮,與村裏的莊稼漢截然不同,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書生氣質,因受到過教育,所以無論是待人處事還是與人交談,便是有區別的。


  何時家中一雙父母,無兄弟姊妹,父母望子成龍,即便是並不寬裕,卻也咬咬牙愣是堅持了這麽多年。


  要知道,唯有讀書高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也唯有讀書最是耗費金錢,筆墨紙硯以及交給先生的束脩就是很大一筆錢,逢年過節還有肉、禮之類的,足以壓垮一個普通的家庭。


  好在何時算是個爭氣的,一連通過了幾場考試,若是今年冬天的童試中也能順利出彩成為秀才,那才是光宗耀祖呢!


  “要我說啊,這何時讀了這麽多年書,花費了家中那麽多錢,要是不考個功名回來,著實是對不住他爹娘”


  羊伯摸著挨在他身邊蹭的一隻羊感歎道,他那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亮光,仿佛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


  陶知意正認真地聽著羊伯說那個青年人的事情,猛地聽到他這樣說,心裏倒有些微妙的感覺。


  這就好像現代的孩子,如果你學習成績不好,不考個第一名回來就是對不起父母,可這種東西,怎麽是說考就能考的回來的。


  她笑道“羊伯,您這話說的,估計他自己也知曉該努力的”


  說話的時候,陶兮一隻手抱著她的大腿,另一隻手拿著羊伯遞給她的小草就要去喂羊,見陶兮真的很喜歡羊,陶知意也就沒阻止,隻是時刻注意著她。


  “那是,那是!”羊伯也笑的高興,“好了我不與你多說了,這快到中午了得回去吃飯了,不然家裏老婆子又該念叨,今日讓你們兩個丫頭受了驚,改天讓老婆子做點好吃的給你們帶去”


  “不用了羊伯,我們倆又沒事!”陶知意婉拒,因為是真的沒什麽事,免得還承了人的情。


  “要的,不然老頭子心裏過意不去!”羊伯卻是麵色一凜,故意沉聲道。


  聽他這樣說,陶知意也隻好謝過了。


  羊伯是好意,若是再推辭未免顯得太過矯情。


  “來兮兮,跟羊伯伯拜拜!”陶知意抱起了小陶兮教她告別。


  結果陶兮卻張著小嘴十分不舍地說“羊羊拜拜”還在空中抓了兩下她的小手掌,將揮手學了個寂寞。


  “是跟羊伯伯,不是羊羊”陶知意有些好笑道。


  “羊拜”小陶兮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羊伯被她這可愛的樣子逗得可開心,想伸手捏捏她的小臉蛋,抬了手,想起自己手上髒兮兮的,又放了下去。


  二人跟羊伯告別後,陶知意又背著陶兮往村子外邊走。


  左右也是沒事,她今兒打算把村子給走一遍,熟悉一下環境,畢竟以後要一直在這裏生活。


  這次她稍微學聰明點兒了,抱著孩子可吃力,背著就省力多了。


  今天出了些太陽影子,雖沒有夏天的炙熱,但也讓這春天不至於太涼,她負重前行還有些熱。


  感覺自己的背後都要被汗水打濕了,陶知意跟陶兮商量著說道“姐姐累了,兮兮要不要下來自己走啊?”


  “不不走!”陶兮兩隻小手環抱陶知意的脖子更緊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誒誒誒好,不走不走,你放開姐姐,要被你勒死了!”陶知意連忙說道。


  聞言小陶兮這才放鬆了些。


  偶爾路過別人家院子,聞到了撲鼻的香味,陶知意忍不住多嗅了幾口。


  她們倆雖然起得晚,吃了些食,但都是粥,這種湯湯水水的一會兒就消化了,到底沒有白米飯來的頂肚子。


  可在這農村裏,別說白米飯了,就算是玉米麵混著的飯,那可都隻有下地幹活的人才能吃,不下地的婦人和孩子都不舍得吃呢。


  有路過了田間,婦人給丈夫送了飯菜,正大口大口吃得香。


  隻是他們瞧見了陶知意姐妹倆,便迅速轉回了目光,不敢與其對視。


  不隻是他們,方才陶知意就感覺到了,路上碰見了人,他們也是假裝沒看見自己,更有甚者,在屋子外看見了自己,連忙進了屋將門都關上了。


  她覺得她大概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前日她醒來時便是在做法師,她進了村子裏的禁山,被視為不詳之人,大家能對她有好臉色這才奇了怪了。


  除了剛才的羊伯和何時,村子裏的人都避她如蛇蠍。


  不過她也沒在意那麽多,畢竟這也沒辦法,隻能往後慢慢讓他們接受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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