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紅顏之殤4
“白鏡,倘若真是那樣的話,你遁居山林的憧憬隻怕真的要淪為虛願。”諸葛神荒歎道。
丁白鏡自嘲道:“如今正值華夏危難,我若遁居山林,閑雲野鶴,豈不成了懦夫?”
嘴邊頓了頓,丁白鏡又說道:“原以為,當年我父親拿著擀麵杖把我趕出丁家,經過這二十年,他對我的怨念會被時間所衝淡,但是事不遂人願,前不久我回到燕京,我家那位老頭,依舊不準我踏入丁家大門半步。”
諸葛神荒無奈道:“你啊,你啊……你父親他隻知道你是商人銀狐,卻不知道你是龍門白龍使,倘若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哪怕他再迂腐,再古板,也定能理解你的苦衷。”
丁白鏡搖頭,淡淡道:“知道我的身份,對老人家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倘若上天注定,我們父子這輩子不能和解的話,那麽我寧願他帶著對我的這份埋怨,進到棺材裏。”
他抬頭望著七層雁塔,喃喃道:“與泱泱華夏的利益相比起來,我們父子之間的親情,實在太輕,太輕。”
丁白鏡話音落下,諸葛神荒不禁為之動容。
整個燕京城的百姓們,對這對丁家父子的恩怨,無人不知。
但百姓們隻知道藝術家是孤獨的,身為國學大師的丁墨軒是孤獨的。
但卻沒有人知道,站在武道巔峰,睥睨華夏大地的龍門白龍使,也是孤獨的。
這其中滋味,旁人不知,此刻就站在丁白鏡身邊的諸葛神荒卻是可以清晰感覺到的。
二十年前,諸葛神荒評價丁白鏡為愚夫、武夫、匹夫。
那麽此刻,在諸葛神荒心中,或許隻有四個字才能匹配的上丁白鏡。
國士無雙。
但諸葛神荒不會說出口。
因為似丁白鏡這種鏘鏘男子,任何讚譽有加,都不過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前段時間,龍虎榜評選已經塵埃落定了吧?”諸葛神荒問。
“嗯。”丁白鏡點點頭,卻是說道:“虛名而已。”
諸葛神荒並不反駁。
因為此次的龍虎榜評選,的確摻雜著水分。
華夏古武界,向來有著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龍虎榜雖然七年一屆,但每隔三屆,才會是能人輩出的時候。
也就是說,每隔二十一年,龍虎榜的評選才具有絕對的說服力。
而這次的龍虎榜評選,卻恰恰相當於三屆之中的第二屆,故而所參加評選的武者們,並非代表著華夏巔峰武者的真實水準。
所以,雖然這次龍虎榜評選塵埃落定,龍榜第一到虎榜第十,總共二十個人的名單也已經揭曉,但是對於華夏武者們來說,隻有十四年前的那一次排名,才是公認的權威。
無論是二十一年前,還是十四年前,丁白鏡都是當之無愧的龍榜第一。
“雖然此次龍虎榜的評選,水分較大,但仍舊代表了我華夏次一流的武者水準,想必也可以震懾東瀛與天竺一時了。”諸葛神荒說道。
此次龍虎榜評選,丁白鏡並未參加。
但仍舊名列龍榜第一。
因為二十年前,丁白鏡一劍東去的傳說,已經成了華夏武者們的標杆。
其深遠的影響力,至今無人可以撼動。
“白鏡,你問我,依眼下形式,你該當如何做。那老頭子我就給你一個意見,現在你要考慮的不是該如何做,而恰恰是什麽都不做。”諸葛神荒正色道。
丁白鏡問道:“前輩這話怎麽講?”
諸葛神荒回應道:“雖然你這次沒有參加龍虎榜評選,但龍榜之上,依舊把你名列第一,目的無外乎就是借你的名字,震懾東瀛人與天竺人,隻要你丁白鏡一天尚在,東瀛人與天竺人,就萬不敢造次。”
丁白鏡若有領悟的點了點頭,輕輕一握手中的狐形白玉,說道:“多謝前輩賜教。”
諸葛神荒又仰頭灌了一口酒,拍了拍丁白鏡的肩膀,道:“另外,如今的龍門,似乎與歐洲那邊的銀翼島發生了些齟齬?”
丁白鏡並不否認,如實答道:“沒錯,不久前,銀翼島的少主數次挑釁我們龍門,為此……北方龍主林遊龍曾下令殺掉那位銀翼島少主,而那位銀翼島少主有位朋友,名叫蘇漁,蘇漁救下了那位銀翼島少主,自己卻……”
“事已至此,也無可挽回。”諸葛神荒說道:“華夏上古兵法有雲,遠交近攻。依據眼下形勢,龍門對付東瀛十大門派已經措手不及,實在不應當再生枝節,白鏡你回到燕京後,宜對北方龍主林遊龍多加勸誡,令他設法與歐洲銀翼島和解才是。”
丁白鏡道:“前輩,我記下了。”
……
觀景台上。
宋琉璃已經吃完一串糖葫蘆,當她再次望向大雁塔那邊時,卻發現丁白鏡已經不知去向。
她揚起臉來,望向陳生,說道:“師兄,師父他……這次來長安,應該不隻是為了見那位叔叔吧?”
陳生一愣,蹲下身子,凝視著宋琉璃那雙靈氣盎然的眼睛,撫摸著她的腦袋,問道:“琉璃,你怎麽知道的?”
“我猜的。”
“那琉璃是怎麽猜到的?”
宋琉璃想了一下,認真的回答道:“在來的路上,琉璃感覺的到,師父有些惴惴不安,所以琉璃猜得到,師父要見的那個人,應該很厲害。”
“難道剛才那位叔叔不厲害嗎?”陳生問道。
宋琉璃說道:“那位叔叔雖然很厲害,但是琉璃看得出來,師父與那位叔叔在交談的過程中,並沒有絲毫的不安,反而談笑自若,所以琉璃斷定,今天的主角應該不是那位叔叔。”
“琉璃還真是人小鬼大。”陳生溺愛的摸了摸宋琉璃的小臉,隨即站起身來,心中歎道,師父啊,你的衣缽終於有人可以繼承了。
“琉璃,還要不要吃糖葫蘆?師兄去給你買。”陳生問道。
“師兄,好像你身上就剩幾十塊錢了,糖葫蘆好貴呢……要五塊一支,琉璃不吃了,要不咱們今晚回去,連大巴車都沒得坐了呢!”
陳生笑道:“沒關係,等咱們晚上回去的話,你就告訴大巴車司機,你隻有五歲,五歲以下的小孩,可以免票,咱們啊,就用剩下的錢去給你買糖葫蘆吃。”
宋琉璃語氣弱弱的說道:“可是琉璃已經七歲了呢,咱們這樣做不太好吧?”
陳生哈哈大笑道:“琉璃,知道師父他年輕的時候,為什麽會被別人稱作邪道士嗎?”
宋琉璃茫然的搖了搖頭,道:“師父還會被人稱作邪道士?琉璃不信。”
陳生有些心虛的望了一眼遠處的師父諸葛神荒,隨後彎下身來,將嘴巴湊到宋琉璃的耳畔,低聲說道:“那師兄告訴你,你可不準告訴師父,咱們師父啊,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混跡江湖的小道士,哪有現在的廣大神通,那個時候,師父為了糊口,不被餓死,也做下了不少坑蒙拐騙的勾當呢!所以被人罵做邪道士,隻是師父如今已經一百多歲,跟他同輩的人早已經死的七七八八了,所以這段黑曆史,也就沒啥人知道了。”
“哇——”宋琉璃張大了嘴巴,她盯著遠處那位道骨仙風的“活神仙”,不敢置信道:“原來,師父是這種人啊……”
陳生連忙一把捂住宋琉璃的嘴巴,道:“噓,可不要被師父聽到,你可記住了啊,這是咱們倆之間的小秘密。”
宋琉璃使勁點了點頭。
隨後,陳生才說道:“好了,師兄去給你買糖葫蘆來,你在這裏乖乖等師兄。”
陳生離開觀景台後,宋琉璃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著粉嫩的下巴,目光炯炯的望著遠處的師父,自言自語道:“原來……師父也有黑曆史啊……”
黑曆史這個詞,是她剛剛從陳生那裏學來的。
“可是琉璃還是不相信,師父怎麽會去做那種事呢?”
“一定是師兄騙我的,為了找個借口去給我買糖葫蘆,他故意編出來的師父的黑……曆史。”
宋琉璃費盡思緒,終於找到一個解釋。她當然不會相信師父諸葛神荒年輕的時候,會是個邪道士。
突然一道敦厚的聲音從她的背後響起:“小丫頭,你的師兄可沒有騙你哦,你師父他,以前還真的是個邪道士,而且是邪到骨子裏的那種。”
聞聲。
宋琉璃猛然回頭望去。
隻見站在她身後的是一位相貌俊逸,沉鬱內斂的中年人,而中年人的手中還舉著兩串糖葫蘆。
“叔叔,你是——?”宋琉璃稍有些警惕道。
中年男人溫純一笑,坐在宋琉璃的身邊,將一串糖葫蘆遞到她麵前,說道:“我和你師父是故人,也就是朋友。”
宋琉璃沒有去接男人手中的糖葫蘆,而是說道:“朋友?叔叔你肯定在開玩笑,我師父他今年已經一百二十歲啦!而叔叔你看起來最多才不過三十幾歲的樣子,你們怎麽可能會是朋友!”
中年男人笑的甚是開懷,“小姑娘,叔叔哪裏還摸到的三十幾歲啊,要比你猜測的大上十歲呢!”
“可是看起來,就隻有三十幾歲啊。”宋琉璃認真的說道。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被別人說年輕,當然是要值得開心的。
哪怕是他也不能免俗。
男人向著宋琉璃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蘆,說道:“小姑娘,看在你嘴巴這麽甜的份上,這串糖葫蘆,歸你了。”
宋琉璃搖頭道:“叔叔,我可不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你這小鬼,該不會是在擔心叔叔下毒了吧?”中年男人佯裝不悅道。
隨後,他咬下一口山楂,又將那串糖葫蘆遞了過去,道:“現在你可以吃了吧?”
宋琉璃別過臉去,道:“你都咬過了,我還怎麽吃啊?叔叔,你自己留著吃吧!我師兄去給我買糖葫蘆了,一會我吃我自己的。”
“你這丫頭。”
中年男人也不再堅持,再次咬下一口山楂,一邊咀嚼著,一邊說道:“關於你師父的黑曆史啊,你那個師兄隻是知道冰山一角,而我卻可以竹筒倒豆子一樣,一條一條的給他羅列出來。”
“叔叔,編故事誰不會呀?你要是再這麽說我師父的壞話,我可要叫他過來打你了。”宋琉璃威脅道。
中年男人哭笑不得,“你師父那腰板的,怎麽可能打得過我啊!”
麵前的中年男人一直說自家師父的壞話,宋琉璃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她嘟著嘴巴說道:“哼!我師父當然不會和你動手!我師父他啊,可厲害著呢,隻需要拿一條樹枝,在你坐的地方畫上一個圓,保你沒個三四個小時,絕對走不出來!”
“喲——”
中年男人故作驚恐狀,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師父這麽厲害呢!”
“那可不,這叫陰陽術,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宋琉璃哼道。
中年男人隨即捧著肚子大笑起來,“我可看不出來你師父還有這本事!陰陽術?我可不懂什麽陰陽術,聽你這說的,我感覺可能也就和變魔術差不多吧?充其量就是障眼法!”
“才不是呢!”宋琉璃冷哼道。
中年男人停下大笑,再次將另外一支還沒咬過的糖葫蘆遞給宋琉璃道:“小丫頭,不逗你了,我信你說的,而且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