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
星期日很快就到來,約會也如約而至。
雖然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薄荷還是感覺到緊張。甚至,比當年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還要緊張。
她27歲了,可今天卻忽然慌得不如17歲的少女。
對著鏡子,她翻出了衣櫃里所有的衣服,可挑來挑去,卻沒有一件是滿意的。
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買新衣服了,而且27歲的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打扮,不知道該穿的成熟點,還是該清純點,她平時也沒有心思打扮,只覺得穿得簡潔方便就好,適合出去工作就好。
對於今天的約會,其實她知道,這並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約會,或許,他們就像是一對老朋友,許久不見后敘敘舊,她也無需刻意打扮,但她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儘可能完美一點。
可是,她努力了半天,對於成果卻還是不滿意。
鏡子中的自己,臉還是那張臉,只是更成熟了,但皮膚已經明顯不如當年好了,年齡是一個方面,保養也是另一個方面,如今,她已經用不起那種名牌護膚品,也再不會出入高檔皮膚護理中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了,她昨晚還失眠了,導致今早起床時,變成了熊貓眼,她用冷水敷了好半天才略微好轉一些,眉眼之間的光華已經不復當年,雖然還不至於有皺紋,但那種從眸底透露出的疲憊,還是讓整個人看起來不那麼好看了。
她感覺到沮喪,非常非常的沮喪。
十年間,遇到再多的困苦,她也沒這樣沮喪過,但現在,她沮喪得想哭。
他想在她身上找回青春時代的夢想,可是,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她了。
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八點了,他很快就要來了,她沒有時間再磨蹭了,從若干衣服里,最後篩選出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她還是最喜歡白色。
鞋子的話……最適合的一雙,是當年他買給她的那雙。
那雙鞋,當年很不起眼,但如今卻是她所擁有的,最貴的一雙,也是她最珍惜的一雙,她甚至捨不得穿,只將它收藏在衣櫃里。
留著它,她就可以一直告訴自己,他們當年曾經是那樣幸福過,他寧可不給自己買生日蛋糕,也要給她買鞋。
不過,她今天還是不會穿它,因為那會勾起他們傷心的回憶。
今天,她不想提不開心的事情,她只想好好地跟他相處,讓他們彼此都好過一點。
房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他來了!
她緊張地又照了下鏡子,確定自己沒有任何差錯后,才快步走向門口。
到了門口,從門鏡中瞥了一眼,她頓時心跳如雷。
又深呼吸了口氣,才謹慎地開了房門。
門縫從小變大,關守恆的身影徐徐出現在他眼前。
他今天沒有像是平時在辦公室那樣,並非西裝革履,只是一條黑色的西褲,上面配著簡單的白色襯衫,沒有打領帶,領口也松著,很符合他的風格,不願意受拘束。
他跟從前一樣,穿著簡單,但卻又跟以前有很大不同了,他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普通,但其實都很貴,她一眼認出那個牌子,很經典,很昂貴。
他挺拔地站在門口,破舊的樓道,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風華,他的五官其實算不上很俊美,但很性格,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魅力,堅毅的陽剛之氣,讓他不能只單單用英俊二字來形容。
「你……來了!等我一下,我去拿包包,馬上就可以走了。」她有些緊張地說道。
「不請我進去?」他挑眉。
「……進來吧。」她只好請他進門。
說起來有點可笑,這房子是他的,她卻鳩佔鵲巢。
是的,這房子是他們在結婚之前,他攢了很久的錢,從房東那裡低價買來的,所以產權人是他,不管是結婚,還是離婚,她根本都毫無關係。
她忽然感覺有點心虛,不,不是有點,是非常心虛。
關守恆倒是沒什麼表情,隨之進入,走進的一剎那,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一停,比當年第一次走進聯合國會場時還要緊張。
這個房間,他曾經住了那麼多年,這裡的每一塊磚,他都無比得熟悉,可時隔十年,再次走入,他感覺自己有些情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裡的條件是怎麼樣的,而如今,這裡的環境比當年更差,她一個曾經住別墅的公主,居然在這裡住了十年!
小閣樓比從前更為破舊,牆壁上還殘留著當年的痕迹,顯然是這麼多年都沒有重新粉刷過,傢具也全部是當年的那些,一樣都沒有再添。
唯一的改變是,多了一個房間?
「呃……我單獨隔了一間小書房出來。」她已經把安安為數不多的東西都搬到吳藝楠家裡去了,所以這個理由很充分。
他沉默,沒有回應,不禁想起當年,家裡沒有書房,他怕打擾她睡眠,就只好去樓道里複習看書。
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
「你要喝水嗎?我去幫你倒一杯。」她有些無措地說道。
「好。」他點頭。
她連忙轉身去了小廚房,他則繼續徑自打量整個房間。
雖然知道有點不禮貌,但他還是輕輕推開了卧室的門,然後眼眸緊緊一凝!
居然還是當年那張婚床!
關守恆感覺自己忽然有點呼吸困難,他下意識地去松領帶,可伸手后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有系領帶。
原來,有些東西,有些習慣,是無法改變的。
他連忙轉身,去隔壁的那個小書房,這個房間就簡單多了,書桌上有一些外文書,他認出有一部分是當年自己留下的。
小書房裡也有一張單人床,不過看起來似乎沒有人睡,他想,或許是她看書累的時候,隨便躺躺的。
房間很小,他只花了短短几分鐘就裡裡外外都看了個遍,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但……是什麼呢?
他下意識地蹙起眉心。
「喝水吧。」她遞過水杯。
他接過,水是熱的,應該是新燒的,她端給他的時候,有些慌忙,似乎是感覺有點燙。
她拿著都嫌燙了,他還能喝嗎?
他忍不住下頜一緊,這個女人這十年是怎麼活過來的?她到現在還這麼沒有生活自理能力!
他接過杯子,重重地放在一旁。
怎麼了?生氣了?他在氣什麼?
她茫然地想,卻沒敢開口詢問,只狐疑地望著他。
他卻狠狠瞪她一眼,她連忙移開視線。
關守恆咬了五分鐘牙,才慢慢忍住心中那股惱恨,再次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后,才又開口打破沉默。
「你今天想去哪裡?」
她搖搖頭,「你決定就好。」
他聽了后不禁擰眉,似乎是不悅。
「就……出去隨便逛逛好了,這附近多了個植物園。」她建議說道。
植物園?
是城市邊緣綠化帶吧?
他心臟又是一擰,這一帶的狀況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剛剛他開車過來的時候,已經明顯感受到了,這附近在拆遷,很多舊樓都拆掉了,但這裡應該不是蓋新樓,而是像她所說的那樣,是建綠化帶。
所以,這裡將來會變得更加荒蕪,沒有人氣兒,恐怕流浪狗以後都不會來了。
狗?
對了,他想起來了,小白呢?
雖然說已經過了十年,小白的年紀也肯定大了,很可能已經死去,但應該會有後代吧?
小白可是她從小就養著的寵物,是她的心頭肉,當年她離家出走時,也將小白帶了出來,所以她不可能不要小白的犬寶寶吧?
可是他搜遍整個房間,也絲毫不見任何犬類的物品,她似乎沒有養狗了。
「小白呢?」他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的心狠狠一震,手下意識地抓緊裙擺,心中一股難言的酸澀化開,瀰漫著整個胸腔。
「送人了。」她呢喃著回答。
送人?怎麼可能?
他不信,當然不信。
她那麼喜歡小白,當年她懷孕的時候,不能接觸寵物,才不得不每天將小白交給他打理,小白對於她來說,不只是寵物那麼簡單,更是她從小的玩伴,是她的朋友,她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送給別人?
「是……賣掉了嗎?」他沉聲問道。
她緊緊咬住牙關,沉默著點了下頭。
她是迫不得已的,實在是走投無路,才賣掉小白的,小白是德國純種牧羊犬,在犬類交易中心可以賣不少錢。
跟他離婚後,小白也跟著她過了一段苦日子,也陪了安安幾年,可是安安三歲的時候,有一次生病,當時差點就不行了,醫藥費好貴,她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好賣掉小白。
在犬類中心交易的時候,她哭了,小白也哭了。
關守恆的心重重一顫,像是受不了那股壓抑似的,豁得起身,「我們出去轉轉吧!」
他抓著她的手,匆匆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