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輸
是的,辭職!
薄荷終於做出了決定,她真的撐不下去了,或者說,不想撐下去了。
她不像是關守恆那樣才華橫溢,前途無量,她也不像是方媛那樣是金枝玉葉,名門淑媛,更不像是喬娜薇那樣有資本驕縱任性,飛揚跋扈。
她,現在什麼也不是,她只是一個最最普通的小人物,她只是薄荷,一個需要不停努力、不停賺錢、每天每天都要拚命才能維持生活的平凡的女人。
所以,她沒有時間,也再沒有精力跟他們耗了,而且,不值得!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從來都沒有認過輸,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認輸,可是今天她忽然之間明白了,認輸其實也沒什麼,又不會少塊肉,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幹嘛要那麼倔?幹嘛非要在他們面前爭氣?幹嘛要讓自己過得這麼辛苦?
有時候,執著是一種負擔,放棄是一種解脫。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彷彿這麼長時間以來,所有的堅持與忍耐,都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根本就沒有人在乎,痛苦的只是她自己罷了!
如果非要說收穫的話,那麼她應該要感謝方媛,是她讓她忽然之間覺悟了,她不該再跟他們那些人耗下去了,她有那個力氣,去做點別的什麼不好?
她可以繼續去給小孩子補習英語,繼續去帶旅行團,甚至繼續去夜總會當陪酒小姐都比現在好!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方媛提醒了她,安安的時間不多了,最多最多還有五年,所以她現在應該儘可能多地去陪安安,安安從來沒有嫌棄過她窮,所以哪怕以後她只能給兒子喝粥,安安也肯定不會怪她的。
安安現在的身體狀況還很平穩,沒有發病的跡象,所以她應該趁著現在帶安安多出去玩,讓他開開心心的,帶他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現在陪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其他事都去見鬼吧!
喬娜薇也好,方媛也好,關守恆也好,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她不玩了!
憤怒的淚水,惱恨的淚水,悲傷的淚水,釋然的淚水,一起盈滿了眼眶,她無論怎麼忍,也還是忍不住。
太多太多的悲傷情緒,忽然蜂擁而至。
父親的身亡,母親的坐牢,家裡的破產,婚姻的結束,孩子的健康……這些事,這些年,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從來沒有軟弱過。
不是不傷心,不是不難過,而是她沒有時間悲春傷秋,沒有力氣去自怨自艾,因為現實的包袱,重重地壓在她的肩上,幾乎要將她壓垮。
可是她一直強忍著悲痛,每每傷心之餘,總是會在那間小閣樓里用回憶溫暖自己,那裡的一切,都是他們愛過的痕迹,有了那些,就足夠讓她支撐下去。
可現在,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關守恆了,他竟用那樣的方式傷害她、侮辱她!
她早就失去一切了,現在連最後一點自尊也被踐踏得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了……
她止不住心頭的悲傷,止不住眼淚的翻滾。
這輩子,她從未如此痛苦、如此難受過。
所有的悲傷,全都化為淚水,不斷、不斷地傾泄。
心痛得忍不住眼淚直流,彷彿要把她整個人都掏空了。
她哭著,一開始只是無聲無息地落淚,然後止不住喉間的哽咽,到最後橫阻在胸臆之間的委屈決堤而出,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大聲地哭了出來。
她用力哭著,十年來,第一次這樣縱容自己,大聲、痛快、發泄一般地哭出來。
她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她不想再去背負那些沉重的東西,她想把身體里積蓄已久的酸楚,通通哭出來。
她只想遠離,遠離所有人,然後一個人躲起來。
「卓溪,拜託你了,我需要……20萬。」
是的,20萬,博覽會的工作合同總共簽了五個月,薪水很高,每月八千塊,加起來總共是四萬塊,5倍賠償的話,就是20萬。
20萬,對以前的她來說,只不過是一筆小錢,但對現在的她而言,是一個天文數字,她短時間內、甚至是長期內都是還不起的,可是,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能幫他的人,只有卓溪了。
卓溪看著她悲痛欲絕的樣子,心疼得無以復加,連忙安慰說道,「好,薄荷,你別難過了,別說20萬,就是200萬,我也會幫你的。」
「卓溪,謝謝你!」她感激地點頭,眼圈再次不可抑制地紅了。
卓溪幾乎不敢再看她的表情,那張寫滿了悲傷的淚顏,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薄荷,他所認識的那個薄荷,是堅強的、獨立的、有任何困難都不會退縮的,而眼前的她,像個受傷的小女孩,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他心疼地摟過她,故意開起玩笑,「傻丫頭,哭什麼啊?才20萬,就感動成這個樣子?那我乾脆再多借你一點,你直接以身相許好了!」
以身相許?
如果可以,她還真的想。
嫁給卓溪這樣的男人,她以後什麼都不用愁了,而且他不光是對她好,對安安也很好,他將來一定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她這顆心,已經千瘡百孔了,已經再也不會愛人了。
「卓溪,真的,如果我早點遇見你就好了。」如果早點遇見卓溪,她就不會愛上關守恆,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傷心了。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卓溪掏出手帕,心疼地幫她擦擦眼淚,「薄荷,快別哭了,我送你去醫院吧,沒事的話再送你回家?」
「好,我回去就寫辭職信。」
人的一生,接受生活中的許多東西,終歸會消逝,離開也是一種消逝。
損毀的會重建,新的會取代舊的,笑聲會取代眼淚。
直到有一天,這一切都驟然終結,沒有笑聲,也再沒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