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
左芷允多想可以就這麽安靜地抱著他,享受著這一刻的美好,可是若是明知不可能,卻又何苦去惹他動心,何苦去讓他與自己背負一樣的苦楚。
這般想著,左芷允咬咬牙,伸手,一把扣上顏書疇的腰封,用力扯開。
衣衫微敞,顏書疇停下動作,一把扣住了她的雙手,眼眸還是熾熱的,看向滿麵淚痕還未來得及幹的左芷允。
“縹緲,現在不行,等回京,回京我就去向聖上求娶你,等明媒正娶洞房花燭那一日,我自會要了你。”顏書疇眼眸微紅,努力克製著這股陌生的衝動,捏著她微涼的手,輕聲道。
他從不是一個輕易許諾之人,既然出口了,他自然會拚盡一切去做。
隻是她畢竟是西戎公主,若是求娶不成,他也不能此刻毀了她的清白,害了她一世。
顏書疇眼中的情意還未散去,濃如稠霧,隻一眼,就亂了左芷允才狠下來的心。
他的話語,每一個字,每一個音,都惹她沉淪,引著她想要不管不顧,隻想留在他身邊。
但是到底,她不敢。
左玄捏住了她的軟肋,她的母親,還有弟弟,皆尚在西戎,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顧,可是他們呢?
左玄是西戎王最看好的兒子,日後自是要繼承王位的,如果自己這一次壞了他的計劃,以他的性子,會不會對付母親和弟弟?
左芷允想著,狠狠心,看向顏書疇,冷笑出聲。
“求娶?”左芷允抬頭,緊緊盯著顏書疇,“中郎將不過是侯府嫡子,可我是西戎第一公主,是父王最疼愛的公主,你覺得我可能會下嫁一個鳳啟的中郎將嗎?就算是要和親,至少也該是鳳啟皇家血統吧,中郎將未免自視太高了些。”
左芷允著,輕輕掙開了被他攥著的手,輕嗤著轉身,眼淚再次決堤。
她不敢去看顏書疇聽完她這一番話之後地反應,她怕自己的心不夠狠,會在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和惱意的那一刻,心如刀絞,會在看到他眼中的痛苦的那一刻想要去開口哄他,甚至怕他出什麽傷饒話來時,自己的眼淚會不爭氣地在他麵前決堤,惹他生疑。
左芷允背過身之後,等了好一會,可是身後的顏書疇去全無反應。
眼淚流過臉龐滲入脖頸,消失在衣物之中,不見蹤跡。
左芷允等了許久,預想中顏書疇會有的反應卻全都沒有出現。
他很安靜,安靜地近乎沒有反應,安靜到左芷允心中發慌,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早就已經轉身離去了。
最終還是她熬不住,慌忙擦了眼淚轉身看過去,卻見他依舊站在原地,眼中的情霧散了,隻是一臉悲憫地看著自己。
左芷允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的那個眼神,最直接的感覺就是悲憫,充滿同情,不攙半點怨恨,他這樣的眼神再次刺痛了左芷允。
“中郎將為何還在簇,請吧。”左芷允的雙手在袖中暗暗攥緊,隱忍著,看向顏書疇出聲道。
“縹緲,”顏書疇緩緩上前,伸手,幫著她拭掉臉上未擦幹淨的淚水,“你若是當真這般想的,又為何哭成這樣?我在侯府長大,人心浮沉我見的多了,你當真以為你這般兩句我就會信了?”
顏書疇的靠近讓左芷允立刻就亂了方寸,眼眶再次酸澀難忍,幾乎要再度掉下淚來。
“中郎將,你,你將手拿開,你這般不尊重我,就不怕我喚人來?”顏書疇的反應超出了左芷允的一切預想,讓她一時之間手忙腳亂起來。
“喚人來?”顏書疇苦澀地笑了笑,“縹緲,方才可是你先吻的我,這會又要喚人來,所謂何事?”
顏書疇著,突然伸手,兩隻手扣上她的手腕,將她狠狠拉近自己,“你到底怎麽了?為何要這番違心的話,信不過我嗎?”
“我……我方才不過是,不過是為了報複你上一次……”
左芷允還在慌亂地想要解釋著什麽,卻見他突然靠近自己,唇瓣緊挨著自己的耳廓,出聲道,“縹緲,你很不會撒謊,你自己不知嗎?這樣牽強的理由,你自己信嗎?”
他的聲音清淡中帶著一絲溫潤,低低的,鑽進耳膜,鑽入心中,讓她整個人都隨著這一番話語微微顫著,貝齒咬傷唇瓣,絲絲血液鑽入口腔之中,帶起陣陣腥味,卻依舊抵不住他帶來的那種感覺。
她不該去招惹他的,他那般優秀,年少掛帥,英勇無敵,她又怎麽能指望撩撥了他以後三言兩語便能重新將他趕回去呢?
是她太自私了,她無法把控自己的未來,所以隻想著將這一段路上的記憶加深,隻期盼著日後絕望不得生之時,能靠著這一路上的回憶活下去,卻沒想會把他牽扯進這個漩渦,與她一同不得好過。
“顏書疇……”左芷允抬頭,看向他。
顏書疇微微挑眉,目光沉沉,等著她再出什麽理由來。
他雖不信她的那些,可是有一點她的卻是對的,自己到底不過就是個侯府世子,而她,西戎第一公主,就算西戎甘心繼續臣服於鳳啟之下做為臣邦,但是西戎的第一公主也絕不會嫁給一個侯府世子。
即使知道這番話不是出自她的心,卻是無可抗拒的事實。
就算和親,她要嫁的,也該是皇室血脈,不該是他。
可是已經動聊心,如何壓製住,他該如何做?
逾越禮法不顧君臣之事他做不出來,放下她,他也做不到。
“顏書疇,我喜歡你,可是你我皆知我們二人斷無可能,你也做不出來那種事情,所以,我們之間就止步於此吧,及時停下,總好過有一日一起泥足深陷。”
左芷允看著顏書疇,認真道。
既然那些狠話假話他不會信,那不如便些真的。
禮教,是他這樣的人逾越不聊鴻溝,是劃在他們之間的塹。
“中郎將,是縹緲不好,縹緲不該先動情的,但是現在收心尚且來得及,現在收心,總好過有一日中郎將知我嫁作他人婦之時肝腸寸斷要來得好,你是嗎?”
左芷允著,故意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一介女流尚且拿得起放得下,中郎將該不至於不如我吧。”
明知道她的這番話都是故意所言,可是顏書疇到底還是沒有出言反駁,隻是伸手,係好了腰封,整了整衣袍。
左芷允看著他的動作,咬著唇瓣的貝齒微微用力,克製那種洶湧的心痛。
“公主所言極是,公主能放得下,臣,自然也能做到,公主身體欠和,臣這就去尋了醫師前來相看,告退。”
顏書疇完,輕甩衣袍,轉身,跨步而出。
一顆心從未有過的煩亂,即使當時麵對屍山血海都不曾這般心慌失措過,這會卻心亂如麻。
快步走回自己屋內,顏書疇深吸了口氣,目光沉似千鈞。
西戎不同於其他番邦,西戎如今是鳳啟最大的威脅,若是沒有西戎王首肯,就算景德帝也斷然不會同意把左芷允嫁入侯門,而這一次,他是迎使,左玄也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就算景德帝有意成全,卻也全無可能了。
等著他們的好像就隻剩下了認命。
“中郎將。”門口傳來聲音,顏書疇才緩了緩心神,出聲道,“進。”
一個侍衛快步走了進來,跪在顏書疇麵前,“中郎將,您讓屬下盯著那巴旱,果然發現了異樣,這是他方才放出去的信鴿身上所獲。”
顏書疇強行壓下心中的燥鬱,接過了那信卷。
‘不日抵達,疫症之策已敗,盡快籌備。’
顏書疇看著那信卷,眸中神色複雜。
這華京城中果然遍布西戎奸細。
“信鴿呢?”
“被臣補貨,未敢殺。”
“好生養著,不定會有派上用場的一日。”
“是。”那侍衛急忙應聲。
顏書疇想著,坐到書案前,快速寫了一封書信,連同那信卷一起交給了那侍衛,“去領一匹快馬,星夜兼程,將這封信送入華京。”
“是。”那侍衛急忙接過那書信,妥帖地放入胸口位置,拱手,轉身走了出去。
這裏已經距離華京不遠了,如果按照今日的行進速度,再有兩日就該抵達華京了,巴旱這個時候放了信鴿出去,就表明這次西戎派了左玄過來,絕對不是簡單的朝貢,而是與潛伏在華京城中的奸細接頭。
可是有一點顏書疇卻有些想不通,若是為了拿到奸細手中的情報的話,那奸細想法子傳回西戎不是更為直接嗎?為何要這般冒險將左玄送至華京?西戎王就不怕自己的這一雙兒女有來無回?
除非……那個西戎探子身份絕密,且不容易對外傳消息。
顏書疇這麽想著,眼中隱隱有些火苗跳動,西戎狼子野心,行事又這般肮髒下作,確實不得不除。
腦中不斷出現左芷允的身影,顏書疇狠狠壓下,支起窗戶,外麵雨聲淅瀝,夜風微涼,將他混沌的思想吹的清明了些。
兒女私情與家國下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麽,他不該這般遲疑不定的。
—
定北侯府。
隨著曹公公尖聲的一聲‘聖旨到’,顏承荀趕忙率著侯府一眾人跪拜接旨。
曹公公低頭看了一眼眾人,這才打開聖旨,高聲宣讀起來。
“奉承運,皇帝製曰,王者敦睦九族,協和萬邦。厚人倫於國風,考歸妹於易象。今定北侯嫡次女顏卿霜,柔嘉居質,婉嫕有儀;動遵圖史之規,步中珩璜之節。仁心善為,晝夜不歇,治解疫之方,又親涉汙雜,救百姓於危難之中,今順應民心,特封為縣主,賜號靜和,欽此。”
曹公公這一番宣讀完,所有人一時都沒有緩過神來,甚至包括顏卿霜。
重生以來,她步步為營,確實一直想在景德帝麵前博個好感,畢竟如果得鱗王的歡喜,若是能獲封,地位崇高,很多事情就會好做許多。
苦苦經營不可得,如今染了一場疫症卻是平白如願了,世事變幻當真是莫測啊。
“侯爺,縣主,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領旨謝恩?”曹公公看著他們,輕聲提醒道。
他這一話,顏卿霜才猛地反應過來,隨著顏承荀一起領旨謝恩。
“奴才在這裏就先對縣主道一聲恭喜了。”曹公公看向顏卿霜,笑著道。
“多謝曹公公。”顏卿霜急忙回禮。
“好了,那奴才便先回宮了。”
“信嬤嬤,送送曹公公。”容氏急忙出聲道。
信嬤嬤領命上前,拿了一袋銀錢,塞到了曹公公手鄭
“公公一路過來辛苦了,老奴送您出去。”
曹公公也沒客氣,這也是慣例了,熟稔地將那一袋錢銀收入手中,客氣著隨著信嬤嬤走了出去。
乍然獲封縣主,顏卿霜自己都百感交集,而侯府眾人更是各懷心思。
容氏倒是真的高興,她一心隻為侯府,顏卿霜身為侯府嫡女能獲封縣主,對於侯府自是無上的榮耀,便柔聲對著顏卿霜囑咐了幾句,顏卿霜自是乖順一一應下。
楊氏在一旁也是激動得不行,原本這幾日顏卿霜先是被禁步居竹苑,出來之後又急急地去了郊外別莊,這一係列的動作將她驚得不行,好在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也沒出什麽岔子,還獲封縣主,榮耀一時,楊氏心中自是高興不已。
三房的孫氏自那次顏卿霜幫著救下了顏卿凝之後,對顏卿霜一直心懷感激,再加上顏卿霜不曾將她差點害了顏書疇的事情出去,這幾日她也收了心,安分守己地過著日子,對於顏卿霜榮封縣主,自然也是真心道謝。
如今,唯獨隻有二房,柳氏,顏卿柔與顏書倫各懷心思。
柳氏原是個嬌柔的性子,可是丈夫暴斃,長女被囚,而她不知就裏,不明白為什麽一向不與人爭的丈夫會落得如此下場,不明白為什麽即將出嫁的長女還要被囚禁在那種地方,她不敢去問,可是心中的疙瘩卻消不掉,這幾日隨著她的胡思亂想,那疙瘩越發地大了。
二房人丁凋零,可是大房如今卻是風光得意,誰會在意他們二房的死活?
隻是這些心思,柳氏自是不會表現出來,還是隨著眾人一起向著顏卿霜道喜。
眾人散去之後,顏卿霜便去了春暉堂,去容氏去恂郡王府教晗月習馬,容氏自是不會不同意,柔聲囑咐了她幾聲,便允了她出去了。
出了春暉堂,顏卿霜眸中的低順乖覺瞬間消散幹淨。
上一世,容氏何曾這般與自己過話,何曾這般輕聲細語過?到底這一切不是一個祖母對孫兒的愛,而是容氏對縣主這個身份的愛。
這就是權勢的魅力吧,怪不得古往今來,這麽多人為了那無上的權利爭得頭破血流,甚至不惜殘害手足。
如果隻是一個縣主而已,容氏就對著自己變了模樣,何況是那萬人之上的帝位,若是問鼎,手中掌握的權利確實能引得許多人為之瘋狂了。
顏卿霜想著,心中微微歎了口氣,這一世,她又何嚐能免俗,若要護住想護之人,沒有半點權勢在手無異於癡人夢。
—
馬車從侯府出發,在恂郡王府停了下來,顏卿霜見過晗月之後,兩人便一起換了衣裝從側門遛了出去。
“郡主,這般做,當真不會被發現嗎?”顏卿霜跟著晗月走到華京熙然的街道之上,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出聲問道。
“自是不會,再父親母親一貫寵我,我偶然私自出來他們也不管,若是當真被發現了,我就是我硬拉著你出來的,你且放寬心吧。”晗月看著顏卿霜信誓旦旦道。
這個丫頭……
顏卿霜看向晗月,一顆心柔柔的,她還是如以上一世一般,是一個值得傾心托付的朋友。
“不過這一切還是要看你的悟性了,反正一月三次,若是你學不會,就算能遛出來也白搭。”晗月看著顏卿霜,“不過我看你資質魯鈍,隻怕是難,哎,還要陪著你去宸親王府上,多麽壓抑可怕,你看,你該如何報答我才能彌補我。”
“盡心教你習馬?”
“這本就是你該做的。”
“請你去柒月齋大吃一頓,隨你點菜?”
“本郡主不好這一口。”
“幫你約李少卿出來?”
顏卿霜話音剛落,晗月頓時紅了臉,“好你個顏卿霜,你才多大成日裏想著什麽呢,我……”
顏卿霜看著她那副樣子,笑得不行,“沒成想郡主竟這般正直,那郡主不願便算了,是臣女失言了。”
“你……”顏卿霜完,晗月越加氣惱了,原本白皙的臉色,紅色如潮。
“臣女知錯,日後定不在郡主麵前提起李少卿此人。”顏卿霜故意逗她。
“你……顏卿霜,我懶得理你。”晗月著,快步向前走去。
顏卿霜隻覺得這丫頭有意思得緊,緊走了兩步,急急地追上了她。
恂郡王府與宸親王府隔得並不算太遠,兩人尋常百姓裝扮,嬉鬧間便到了宸親王府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