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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放過他吧

  那太監打開明黃的聖旨,將聖旨上的字一個一個的念了出來。


  皆是些好聽的話。再好聽不過的話。


  林冉很認真的聽著,她逼著自己一心一意的去聽聖旨上的內容,那些誇讚她的話,誇讚上官修的話,誇讚她和上官修的話……


  她恨,恨不能將那些字一把抓了扔進嘴裏,狠狠地嚼碎了,吞下去。


  她恨,恨那個口口聲聲會成全她的女人言而無信,不願意幫她便罷了,為何要承諾她,為何要讓她滿心的歡喜中等來這誅心的結局。


  她也恨,恨無所不用其極,總是計劃著毀了她餘生的林盡,為何他要這麽恨她,恨不得毀了她,她真是恨極了林盡,恨透了林盡!


  聖旨念完了,院中依舊一片安靜。


  宣旨的太監將聖旨交付到林冉手中,林冉接了聖旨,兩手捧著聖旨,既不謝恩,也不起身,就那麽端端正正的跪著,一動不動,像是失了心魂。


  上官修道,“領公公去喝杯茶,潤潤嗓子。”


  語氣淡淡的,沒了方才的精神。


  這話是對梅子美說的,盡管,上官修說話時,所有目光都落在林冉身上,連餘光都沒有分給梅子美分毫。


  梅子美也生怕多在這院子多待上片刻會喘不上氣來,忙領了太監進了屋子。


  那太監一走,其他的太監也盡數跟著去了。


  林嶽圭看一眼跪在地上紋絲不動的林冉,又看一眼輪椅上目不轉睛盯著林冉看的男子,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擺手,將府中的下人也屏退。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搖搖頭,終也踱步走了。


  兒女情長的事,不好說,也說不得。


  反正,甫一回來花錦城,事情已經成了這樣,怎樣都好,隻要林冉不要嫁給景雲,那麽,怎麽樣都好……


  初時熱鬧非凡的院子驀地靜了,偌大的院子裏隻留下兩人。


  一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涼意都入了骨髓。


  一人坐在輪椅上,雙眸沉得能滴出水。


  “你滿意了嗎?”林冉保持著雙手捧住聖旨的姿勢,頭也不抬的問,“聖旨我接下了,如你所願,我這一輩子,都同你希望的那樣,同你希望的人有了掰扯不開的關係,林盡,一切都如你所願,此刻,你滿意了嗎?”


  她叫他林盡。


  滿腹的委屈與仇恨都是針對林盡。


  她是那麽難過,是那麽的憤怒,聽著她喊他的那一聲林盡,涼薄如此,憎惡如此。


  她恨他,恨的卻也不是他,說不是他,到底還是他,上官修一時分不清心中是悲是喜。


  他彎腰,要去撿地上被摔成兩半的玉佩,指尖剛觸碰到玉佩的冰涼,那沉靜如水安如山的人驀地扔了手中的聖旨,瘋了似的衝了過來。


  她跑得很急,推搡他時用的力氣很大,震得輪椅都往後退了方寸。


  她奪了他指下的玉佩,緊緊的攥在手裏,牢牢的護在心口。


  那一刻,她護住的不是玉佩,而是她渴望的一切,渴望的人,渴望的自由,渴望的生活,都護在她手中。


  她看著他,分明那麽恨,卻又那麽平靜。


  “他呢?”她問。


  聲音有些顫顫的,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她到底還是怕的,怕他攪擾了她的好夢還不止,生怕他一時衝動傷了景雲。


  他看著她,些許不甘,些許不忍。


  不忍的是看著她這麽不快樂,難過得受不了,卻有無計可施,因為她的一切難過都拜他所賜。


  不甘的是什麽,他不敢去想,一點兒也不敢想。


  他淡淡的打量著她的眉眼,終於說,“回去說。”


  無需他吩咐,她已經自覺的邁步走向他,走到他身旁。


  手快要搭上把手的刹那,她似是想起什麽,慌亂的轉過了身。


  他以為她要做什麽,卻是飛奔著回去,撿起了被她隨手扔在一邊的聖旨。


  不過一道聖旨,風若大些,說不準還會被吹了去,但被她握在手中,就是有千金重。


  她走回來了,一手握著玉佩,一手握著聖旨,她站在那兒,似是在考慮騰出哪一隻手去推輪椅。


  他不欲叫她再為難,欲起身,她偏趕在他起身之前,穩穩的握住了把手。


  她推著輪椅,沿著那條再熟悉不過的長廊要同他回去流離小築,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目不斜視,一本正經。


  可是,到底不一樣了。


  有些東西,他或許會得到,可能會得到,有一些東西,卻是已經失去了徹底失去了……


  上官修的目光,從一開始就落在林冉握著玉佩的手上,饒是推輪椅,她也沒有鬆開那玉佩,反是越握越緊。


  手掌被玉佩割破了,鮮血湧出來,她仿佛看不見,鮮血順著把手落在地上,她還是看不見。


  她看著前方的路,看得很認真,但眼裏是空的。


  一如她接旨時,看似淡定,看似平靜,心裏卻是空的。


  可以一走了之的時候,她為了景雲,回來了他麵前,今夜,想豁出去與世人反目的時候,想要什麽都不管不顧的時候,也是為了景雲,忍氣吞聲,跪著接下了足夠束縛她一生的聖旨。


  上官修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身邊這個人,從來都是他把握不住的,從來。


  以後,有了今日算計過後的以後,他想再嚐試著把握,也得她賞他一份資格。


  流離小築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就連風,都比平常時候冷。


  不論人還是物,似乎都知道今夜適合不同尋常的夜,誰也不敢囂張,誰也不敢張揚,就連總喜歡撲棱翅膀的雲雀,也老老實實的待在籠子裏,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


  行到院子中央,輪椅停了。


  林冉就那麽軟軟的跪下了,跪在輪椅之後,跪在上官修背後。


  “他呢?”


  問的還是那句話。


  輕輕的,柔柔的,已經沒有了在前院時候的氣勢。


  所有的失望,憤怒,都在片刻的沉默中歸於寧靜。


  她不奢求了,不掙紮了,軟軟的跪在地上,肩膀垮了,脊背彎了,終於卸下了那股子不服輸不認命的倔強。


  與虎謀皮,能得什麽好?


  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去另一個火坑。


  林冉扯了扯嘴角,終究扯出了一抹寡淡的笑。


  “你饒了他吧。”她說,“你要我怎麽樣我便怎麽樣,我都聽你的,他是無辜的,你放過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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