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觸目驚心
蘇洛洛邊看政府誌邊從手機裏導出那天在楓楊區拍的照片。
那天拍的時候很匆忙沒仔細看，現在導出來放大一看，更加觸目驚心！
照片上幾乎都是陶瓷垃圾，成品半成品在路邊河溝裏堆成山！有很多還混合著大片的生活垃圾，讓人簡直不能直視！
附近是一棟棟嶄新的樓房，旁邊就是這樣堆成山的垃圾，這裏的人來來往往卻視而不見，難道真是久聞臭而不覺臭了？已經麻木不仁了？
這些小河溝被堵塞了，一旦到了汛期遭遇大暴雨，很容易形成內澇，這些工廠和居民難道不怕？還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看著這些照片，洛洛的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
這樣的場景離她以前的生活太遙遠，甚至她根本就沒有見過這樣亂七八糟毫無秩序的工業區。第一次麵對這樣的無序和混亂，她是深深地被震撼了。
雍州市誌記載，雍州楓楊區自宋代以來開始生產陶瓷，已經有一千多年曆史。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為了換取外匯，楓楊區被作為對外出口陶瓷的生產定點，當時生產的陶瓷就遠銷歐美和東南亞，為國家賺取了大量的外匯。去年，按照我們公布的數據，楓楊區的陶瓷出口已經位居全國第一，這是多麽牛掰的一個產業！為雍州贏得了中國瓷都的名號，把景德片活活給打敗了。據說後來國家有關部門為了安撫景德片，也為了平衡關係，給景德片授予了一個千年瓷都的稱號。
可就是這樣一個引以為傲的產業，如今的生產方式卻是如此落後，浪費是如此驚人。
作為雍州的一大支柱產業，應該是科學的可持續的發展，可這樣的現狀何談科學和可持續？這樣的生產，一定是停留在最原始的家庭作坊式，是殺雞取卵式的發展，是對資源的掠奪性開發，是不科學的，更是不可持續的！
蘇洛洛越看心裏越堵得慌。
楊妍正在打掃辦公室，來到她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她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吃驚道：”洛洛，你去楓楊了啊？”
“你見過這些陶瓷垃圾？”蘇洛洛問道。
“當然見過，我很多同學都在楓楊的陶瓷廠打工啊！”楊妍說道，“我告訴你，楓楊人用的陶瓷根本就不用買，隻要到路邊去撿就行了。有些丟掉的次品和半次品，都是很好的，老百姓日常來用，還很高檔呢！”
“你撿來用過？”蘇洛洛問。
“我沒有，我同學說的。說很多外來工都是這樣去路邊撿盤子碗啊茶杯啊什麽的，到處都是，有的是不夠圓，有的是磁盤上有個黑點什麽的，反正就是次品和廢品，很多工廠就這樣堆放在外麵，所以到處都是啊！你看，不僅有日用瓷，還有衛生陶瓷什麽的，馬桶都有，你看看——”楊妍指著上麵的那堆垃圾說。
蘇洛洛仔細看了看，還真是啊！
一堆高高的是馬桶，另外一堆是盤子碗什麽的，這兩種生活中根本不可能放在一起的東西，卻在這個河道裏意外地相逢了，緊緊地挨在一起。
“你有同學在陶瓷廠？”蘇洛洛看著楊妍興奮地問道。
“有啊，很多陶瓷廠都有。”
“做什麽的？”
“女孩子基本是修胚，貼花，挑揀什麽的，厲害點的就搞設計了。男孩子有灌漿的，有製模的，還有燒窯的。都很辛苦——”楊妍說道，“你問這些幹什麽？”
“能帶我去看看他們工作的工廠看看嗎？”蘇洛洛說道。
“可以啊，可是侯站長不讓我離開。”楊妍為難道。
“白天不行的話，我們就晚上去！晚上他們加班嗎？”蘇洛洛想了想說。
“有，他們經常加班，訂單多的時候還要加班到晚上十點以後呢！”楊妍說道。
“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去！”蘇洛洛說道，“你帶路，我開車，先聯係下你的同學。確保我們能夠進去，我想采訪他們，可以不？”
“采訪？那我得問問他們。”楊妍說道。
“先別說采訪吧，就說去看看他們。到了我再看情況——”蘇洛洛說道，她怕那些人一聽采訪就不讓她們進去了。
隻要能進去，能見到他們，洛洛就有辦法問到她想要的東西。
“好，中午我來聯係一下看看——”楊妍說道。
“這個不能讓侯站長知道，我們誰也不告訴，悄悄地進行——”蘇洛洛神秘地說道。
“嗯！”楊妍也神秘地點了點頭。
楊妍覺得蘇洛洛來了之後她的生活都變得豐富了，她很喜歡和蘇洛洛在一起，很開心很快樂，而且還能增長見識。現在她也在學習，按蘇洛洛說的去想辦法提升自己。
晚上蘇洛洛開著那輛破車帶著楊妍往楓楊區出發了。
半個小時後，車子到了楊妍的同學所在的工廠——龍發陶瓷。
這是坐落在村裏的一個工廠，規模比較大，新蓋的廠房占地大概有十幾畝，分了三個大院落，有好幾個大門，都有保安看守。
楊妍領著蘇洛洛進去，保安剛要盤問，楊妍的同學施潔從裏麵出來了——
楊妍和施潔有些日子沒見了，一見麵說不完的話，嘻嘻哈哈的甚是歡喜。
大家邊說邊往裏麵走。車間到處擺放著的都是碗碟杯子，一筐筐的，滿地都是。
“你做哪道工序？”蘇洛洛看著施潔問道。
“我是修胚的——” 施潔說道，“就是陶瓷成型後出模了，再進行修整——”
來到施潔工作的地方，洛洛頓時傻眼了——
到處是泥漿，架子上擺滿了剛成型的碗碟盤子，看上去還是濕漉漉的。旁邊幾位工人正在埋頭幹活兒。她們都帶著很粗陋的橡膠手套，用一塊大海綿從桶裏蘸水，不停地擦拭著剛出模的碗碟。桶裏的水渾濁不堪，基本就是泥漿，她們的腳上也都穿著膠鞋。
二十一世紀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生產陶瓷的條件居然還如此簡陋！蘇洛洛萬萬沒有想到。
施潔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熟練地開始工作了。
蘇洛洛往窯爐車間走了過去。還沒走進，就覺得熱浪逼人。屋頂上幾個大吊扇在不停地轉著，地上還放著幾台大功率的電風扇，洛洛從那兒走過，感覺快要被狂風刮走。
車間裏一層層的架子上擺滿了風幹了的碗碟盤子，窯爐裏紅彤彤的，正在工作，外麵有溫控開關，洛洛看到上麵顯示的溫度是1050度。
幾位師傅模樣的人坐在旁邊的小木桌上邊抽煙邊喝茶。
蘇洛洛拉著楊妍走了過去。
“師傅，你好！”蘇洛洛很恭敬地喊道。
中年師傅全身都是黝黑黝黑的，警惕地看著她：“你是新來的？”
“我是施潔的朋友，這陶瓷得燒到多少度？”蘇洛洛問道。
師傅笑道，“問這個幹嗎？”
“好奇——沒見過——”蘇洛洛說。
“這裏麵熱，你這樣的嬌小姐還是趕緊離開的好——”師傅邊抽煙邊說。
“師傅，您天天在這樣的環境裏工作嗎？”蘇洛洛再次問道。
“當然，這就是我的工作——”師傅說道，“你要是受不了趕緊走吧！”
“我沒事兒！”蘇洛洛說道，“是不是經過這個窯高溫燒製後，就是成品陶瓷了？”
“嗬嗬，工序還多著呢！”師傅站起來說道，“這個白瓷要燒到1300以上，燒十個小時左右。出窯後還要貼花紙貼商標，然後還要再回爐燒一次——”
“那就是成品了？”蘇洛洛問道。
“對，還得挑揀殘次品，打磨底部，最後留下的才是正品優等品——”師傅說道。
“成品率有多高？”蘇洛洛看著師傅問道。這是她最想要的答案。
“一般有七成就不錯了。有時候隻有五成左右，殘次品很多，這和泥料有關，也和前麵的幾道工序有關，所以要把握產品質量得落實到每一個環節——”師傅說。
蘇洛洛點點頭，師傅說的是實話。
“殘次品就隨意扔到外麵？”蘇洛洛問道。
“以前工廠會讓人拉走，後來處理的成本高了，就直接堆放在外麵，一段時間不拉就堆成山了——”師傅說道，“很可惜啊，這是對資源的巨大浪費！”
“殘次品不能再利用嗎？”蘇洛洛問道。
“再利用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不追求太高的生活品質，這些殘次品是完全可以用的。以前有人來收購過這樣的殘次品賣到一些老少邊窮地區，現在運費成本高，也沒人要了——”師傅說道。
蘇洛洛還想繼續追問下去，卻看到一個老板模樣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警惕地看著她，質問道：“哪個部門的？”
“你是老板吧？”蘇洛洛反問道。
“對，我是老板，你是誰？”老板看著蘇洛洛一臉的疑惑。
“我——我是——”蘇洛洛馬上拿出自己的工作證遞到老板跟前。
“記者？誰讓你進來的？嗯？”老板頓時就板起臉，“馬上離開！”
“您別生氣，我沒有任何惡意，就想問您幾個問題，行嗎？”蘇洛洛試探著問道。
“對不起，我不接受任何采訪，我的工廠也不歡迎什麽記者！請你馬上離開！”老板很生氣地說道，繼而對那位燒窯的師傅怒斥道，“是你放她們進來的？”
“不是——”師傅弱弱地說道。
“那誰讓你們進來的？啊？誰把記者放進來的？”老板簡直怒不可遏，“什麽人都放進來，把工廠當什麽了？”
蘇洛洛和楊妍被老板大聲的咆哮嚇得頓時就愣住了！楊妍的手都在發抖，死死地拉著蘇洛洛，恨不得馬上就從這裏消失。
那位燒窯師傅不停地對蘇洛洛和楊妍使眼色，讓她們快點兒走！快走！
楊妍拉著的蘇洛洛手，快速挪動步子，往旁邊的側門溜去！
“站住！”老板的怒喝聲從後麵傳來，“你們混進我的工廠究竟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