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忽然秋風
過了良久,九哥卻沉悶地說:“其實我們沒有去天香樓。”
我輕笑,沒去也罷,反正誌不在那飯局,隻是一個笑話的打賭而已。
還是細心地描著手下的梅花,絢麗的殷紅如雪一般紅梅,還有潔淨晶瑩的白梅,相互交錯間,誰也不奪誰的氣勢,映著漫天風雪,雄壯磅礴與嬌美相映,美得奪人心魄。
“青薔,你在聽我說嗎?”九哥輕輕地問著,似乎帶著一些的怒息,卻又壓下去。
“有啊。”我看著那梅花的枝幹,色彩不夠黑,再上墨彩:“九哥,你送司棋小姐回去的嗎?司棋小姐不錯的,九哥。”要好好把握。
我相信,最後一句,九哥是聽得懂的。
九哥似乎還是生氣,喝茶的時候,將茶杯放得很重。
“九哥,你也別喝太多的酒了,別擔心我的,楊宏書在雨裏等了我很久,我跟他去吃了一碗素麵,就是我們經常去的那一家啊,他人還不錯啊,我在他的身上,學會了一些東西。”輕快地又說:“九哥,司棋小姐的棋真的下得很不錯的,九哥學棋找司棋小姐,一定能成為高手。”
他有些低沉地,溫吞地說:“現在已經……不想了。”
有些失望,這樣他和司棋小姐就少了個溝通了:“那九哥,是你送她回去的嗎?”以九哥的風度,一定會的。
九哥點點頭:“青薔,莫要提她了吧,與我們無關的。”
我笑著添上些水將墨磨得淡一些:“九哥,你真是木頭啊,司棋小姐性格爽朗,比起很多嬌生慣養的小姐,好多了。而且,為人還不錯,長得也漂亮啊。”
我看著九哥,他轉過頭,輕聲地說:“別提她了。”
我知道這是九哥的底線,九哥不喜歡的事,自有他的表達方法,九哥是不會跟我生氣的。
但是九哥處處為我作想,我也要為九哥想一些。
輕輕地歎息:“如若我是男兒身,也許和九哥可以同席而座,交遊滿天下,喝酒彈琴玩東都可以一起,一輩子做個不分開的親手足,好兄弟。九哥,青薔嫁了,你怎麽辦呢?九哥,你就找一個合心意的人也不錯啊。”九哥的年紀真的不小了,爹爹那邊對九哥,早就不指望了。
九哥的娘去得早,沒有人會為九哥操心打算的,這個青家,基本是各打各的算盤。
“難道你厭倦了九哥了嗎?”他長歎一聲,有些苦澀地問。
這一句,說得我心有些痛,不是這樣的:“你是我九哥,你說過,二個九哥加起來,才是一個青薔,所以你會好好地嗬護我長大,九哥,我長大了,不再是小青薔了,可是長大之後,有些東西,是會變的。”但並不是厭倦。
比如禮儀,比如親事,終是要分開的,我們是兄妹。
他苦笑:“沒事,青薔,你別放心裏去。”
“九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麽會對你厭倦呢?隻是我們也是俗人,一個會嫁,一個會娶,明白嗎?”我才不想看九哥一世孤單。
雖然這個世上配得上九哥的女子不多,能讓九哥開心的人也不多,我還是想有個人伴在九哥的身邊,在他一轉身的時候,還有個家,還有人在等他。
我明白九哥的心意的,但是,我們是兄妹。也隻能限於兄妹的喜歡和尊重,超出這個界限,誰也不敢去想像了。
他笑笑,站了起來:“青薔,我明白了,我過二天,可能會進山去跟師父再學一些功夫。”
“好,那我畫快些,讓你帶去給靈楚大人。”九哥會想通的。
之桃給我端蓮子糖水進來的時候說:“小姐,九少爺臉色真不好看。”
我輕聲地說:“沒事,他不過是喝多了酒,明天就會好了。”
這二天,我這小軒裏也不太如意,曬出去的衣服,不是弄個破爛,就是有蟲蟻蜜糖之類的,青家的姐妹們,還真是手段如孩兒。
一二件衣服倒是沒有什麽,我早已經學會了保護我自已,我安靜地在我的聽風小軒裏,也不踏出去招惹她們。我知道青家現在一定還在明爭暗鬥,恨不得我出什麽意外,好讓她們頂上。
落選的秀女,這個名號對於我來說,我還挺喜歡的,可以打退不少求親之人。
這些事,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也不煩心。日以夜繼地畫了二天,讓之桃送畫去給九哥,之桃回來說,九哥在收拾東西要出遠門了,估計會去好些天。
我忽然覺得自已好殘忍一樣,九哥處處為我奔走,我卻要九哥去接受他不想接受的。
披上衣服,看到院側邊半紅半綠的楓葉停了下來,走過去摘下一片色彩斑瀾的楓葉往外走。
這楓樹,也是九哥給我種的呢?一到秋未的時候,一樹緋紅颯然,要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到了後門,就看到九哥拿著劍和包袱,走在前麵。
幸好來得及,我揚起聲音叫:“九哥。”
九哥停下,轉過身看我,闃黑的眼裏,閃著一些璨然的亮意,還是輕聲地問:“青薔,你怎麽跑出來了?”
“不知要多少天才能見到你,當然是來送送你了,衣服帶夠了嗎?就怕山林間,早晚風冷。”九哥自仗著身體強健,也不管這些小事,可是再強壯的人,也是會生病的。
九哥臉上又浮起了以前的那種寵溺笑,輕撫下我的黑發:“帶了。”
我抬頭笑,將手中的那片青紅葉子給他:“九哥可以快點回來哦,看到這楓葉,就看到青薔,就要快點回來。”
他笑得開心,輕柔地拍拍我的腦袋,將我的衣服整整:“好,九哥會早點回來的,九哥不是生氣,青薔。是師父寫信來,讓我現在入山。”
九哥真的懂我,我笑得更開心:“那就好,開開心心去,開開心心回來。”
“跟誰學的,還來這一套。”他挑挑眉尖,卻攏不住他眼中的笑意。
我清脆地說:“楊宏書啊,九哥,這套不錯吧。”
“你啊。”他笑笑:“好,回去吧,我會早些回來的。”
送九哥出了門,我才帶著之桃回去。
之桃小聲地笑著說:“小姐,九少爺笑得開心啊。”
“畫了二天,也累極了,快些回去吧,如果有人找我,你還是一應如此說。”實在是不想見青家的姐妹,有時候,見倒不如不見,心情會好一點的。
我以為日子就這樣,會順著這種方式,慢慢地過去,到正式的立秋,陽曆的中秋已過,陰曆的,卻還要些日子。
窗外的知了,吵吵嚷嚷的像是唱什麽歡快的歌兒一樣,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還在聆聽著之桃說話。
“小姐,老爺那邊的人說,今年皇上不準備選太多的秀女了,所以,名額隻有一個。”她囁嚅著許久才說完。
這些也沒有什麽,我想知道的,那然後呢?
之桃有些輕顫,還是說:“老爺說會給小姐尋一門好親事。”
我想笑,真的好想大笑,我心裏壓仰得太久了,他自已連來跟我說的勇氣都沒有嗎?他不是在青家做土皇帝嗎?為什麽呢?為什麽呢?
之桃瞧我一眼才結巴地說:“是…是京城裏的楊侍郎…做第三個…小妾。”
我合上眼,心陷入無邊無際的痛疼中去。
如果是楊宏書的話,或者我可以接受,我對他沒有愛,可是在這個朝代,哪個小姐會開口閉口說愛呢?但對他,我還是有些敬佩的。
我娘,不是知道我楊宏書經常送信,經常送東西給我嗎?
卻許給他的哥哥,楊侍郎做第三個小妾。
原來我如此的廉價,加諸在我身上的才女之稱,也不過是我爹的鋪路之石,我自以為是,其實我什麽也不是。將所有的決定做好之後,才告訴丫頭,讓丫頭告訴我。
合上的眼中,滾燙的東西在眼裏轉動著,我不讓軟弱的淚水流出來。
有一種叫做期望的東西,比我想的還慘,跌得還重。
痛得心有些麻木,我對這個家,也就不要再有期望了,就此為止吧。
睜開眸子,依然是冷靜自在的我,我站了起來,之桃有些緊張:“小姐,你要去哪裏?”
“出去走走。”我平淡地說著:“你不必跟著來。”
我不想再回到青家來了,我怎麽會甘心做青家的傀儡呢,欠他們的養育之恩,假以是日,我會還回的。
穿過那颯然作響的楓葉,走過那綠竹林,再看到那爬滿薔薇的圍牆。
忽然初秋的風吹起,揚起一片綠色的波浪,帶著清香的氣息,美麗又又妖嬈多情,肆舞著它的勇敢,開了一牆都是絢麗。
一切美麗的東西,都是在裝飾著冰冷無情的青家,掩飾著自私而又貪婪的心。
誰也不敢去剝開這美麗的外表,看青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