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詩容遠行
趙詩容的狀態看上去還算可以，只是略顯憔悴，但臉上惶急的神色卻是李海從來沒有見過的。陽光下，她從圍牆外快步跑進來，撲上來抓住李海的手上下打量，連聲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
李海心裡很難受，看到趙詩容這麼維護他，先前是千方百計想辦法打電話出來示警，現在又關切他的安全，甚至不惜攔在他和趙老爹之間，讓趙老爹沒法再繼續開槍。至於那一槍，他倒沒有多生氣，如果是把他自己和趙老爹易地而處，捫心自問，多半他也會照著哄騙自己寶貝女兒的王八蛋身上來一槍的——況且趙老爹那一槍，只是瞄準了他的大腿，顯然只是想教訓他一下。
至於為什麼不能打他一頓作為教訓——那也得打得過啊！李海的武力，趙老爹可是很清楚的。
看到趙詩容這樣子，趙老爹火氣更大，可是這槍是打不出去了，不但擔心走火打中寶貝女兒，更重要的是，剛才那一槍居然沒射中！他可不認為自己是手潮打偏了，這才幾米遠的距離，以他的槍感還不是指哪打哪？大概又是李海那驚人的武力值起了作用。
趙老爹哼了一聲，忽然有些無力，一個誆騙了自己女兒的壞小子就站在面前，居然沒法子收拾他，出不了這口氣？他把手槍保險一關，揣到兜里，轉頭跑到靶位上，拿起九五式來。
李海嚇了一跳，心說老爺子今天是真想要我命么？趙詩容更是面色煞白，張開雙臂攔在李海的面前，大聲叫道：「爸！這件事你別管了行嗎！你要弄出人命來啊！」
趙老爹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沒那麼便宜！」然後轉頭過去，朝著靶紙就是一通連射，頃刻間就把彈夾里的子彈打了個精光，然後抄起邊上的一挺班用機槍來繼續掃射，打得靶紙後面的土坡塵土亂飛，噠噠的槍聲震耳欲聾。
看來是在單純發泄了——李海心下一松，然後就被趙詩容拉著往外面跑。本來在場的憲兵和警衛員也有一個班了，可是趙老爹和司令員都沒發話，大兵們也就眼睜睜看著他倆跑了出去。
軍營地方大，趙詩容拉著李海跑上一個小土包，然後從一塊大石頭上跳了下去，李海才發現這裡是塊凹進去的地方，太陽都曬不到，顯得很陰涼。
到了這裡，趙詩容才驚魂甫定，拉著李海仔仔細細看了半天，發現他身上確實沒有被自己老爹弄出幾個透明窟窿來，終於放了心，也放開了手。
倆人之間一時沉默，趙詩容偏過頭去，沒看李海，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靶場，從這裡看不到趙老爹他們，倒是能看見靶紙和靶紙後面的土坡，槍聲依舊在響著，不過已經從掃射變成了點射，一會長，一會短的。
李海想開口，張了張嘴，卻發現不曉得說什麼。他聽著槍聲，好容易憋出一句來：「其實，你爸沒想要我的命，他瞄準的是我的腿。」
趙詩容沒動，隔了一會，才嗯了一下。李海又沒詞了，他的心很亂，畢竟這種事，他還從來沒遇到過，以前的戀愛經歷也就蔣艷那一遭，從來都是他對蔣艷低頭伏小的，唯一一次雄起就是最後的分手。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從小到大的教育，都是教他有擔當，要負責，李海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他從沒迴避過應該由他負的責任。正因為如此，他才無法拒絕王韻的依賴，可是他更不想趙詩容為此而受到傷害，所以此刻的李海，雖然沒有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卻比剛才面對趙老爹時更加不自在。
好在，他也不會說出什麼「你罵我吧你打我吧你聽我解釋」之類的廢話來，那些都是想要推卸責任的沒種男人，才會把處理問題的責任，推卸到女人的身上，好像只要蒙著頭讓女人出了氣，這些問題就不存在了一樣。
終於，他艱難地說道：「學姐，我喜歡的是你。」
趙詩容的頭轉了一點點，似乎有點不高興，可是卻沒發作出來。隔了一會，她幽幽嘆了一口氣：「李海，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可是我能說什麼，我們倆甚至沒法確定正式的關係——」
咦，是這樣的嗎？李海忽然發現，事情並沒有走到最糟糕的地步，看來這次的爆發，節點並不在趙詩容的身上，而是在趙老爹那裡。他的心裡猛然湧出希望來，腦子飛快地轉著，趕緊道：「不，不是因為這個，學姐，我不是在找備胎，也不是三心二意，只是，只是——」只是一時心軟，這當然是李海的心裡話，可是他卻說不出口，你還能再渣一點嗎？
他不說，趙詩容卻幫他說：「只是心軟是吧？李海，這不叫三心二意，叫什麼呢？」她轉過頭來，一雙大眼睛凝視著李海，眼中已經泛起了微微的漣漪，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
面對著這樣的趙詩容，李海無話可說，他也只有獃獃地望著趙詩容的雙眼，看著那雙眼睛里的晶瑩迅速累積，終於流了下來，當淚珠滑過臉頰，落在黃土地上，濺起微塵的時候，李海的心就像被刺刀狠狠地攪過一樣，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學姐，我——」
剛說了這幾個字，趙詩容忽然撲了過來，狠狠地捶著李海的胸口，捶得咚咚作響，一邊捶一邊哭：「我恨你，恨死你了，李海，李海！李海啊——」
李海一把抱緊趙詩容，把她摟在懷裡，眼睛也紅了，喉頭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趙詩容被他這麼摟著，手使不上勁了，索性上牙咬，把李海的脖子咬得一道道牙印，李海反倒覺得舒服些，心裡好似沒那麼痛了。
好半天，趙詩容不動了，就把頭埋在李海的懷裡，哭聲也止住了。李海這麼摟著她，心裡像開了鍋一樣，卻又捨不得放開，他有種感覺，這個時候如果放開了，以後恐怕就再也不能這樣擁抱了。
沉默，在倆人之間緩緩發酵，讓彼此激蕩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溫暖和回憶，重新一點點滋生出來。忽然，趙詩容幽幽地道：「李海，其實，跟我在一起，你挺委屈的，我知道。」
我委屈嗎？李海心想，那還真是挺委屈的，就是你那個什麼鬼未婚夫，連是誰都不曉得，偏偏像一座大山一樣，隔在倆人的中間，明明彼此都有意，卻還是要保持距離，不能順利發展。老實說，如果當天雲龍山莊出來，那時已經和趙詩容確立了關係的話，李海真未必會和王韻跨越界限——其實這也就是說說，那種情況下能把持得住的男人，真沒有多少，王韻的魅力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他苦笑了一下：「沒什麼委屈，都是我自願的，這不是理由。」
趙詩容身子一顫，直起身來，咬著嘴唇盯著李海，眼神顯得很詭異：「你說的是心裡話，不是哄我？」
李海一怔，道：「當然了，你早就告訴我了，是我自己不放棄的。」
趙詩容盯著李海的雙眼，似乎想要從中看出，他說的到底有幾分是發自肺腑：「那，你現在和她斷了，以後不再來往，行嗎？」
「行！」李海趕緊點頭，這時候不能有絲毫猶豫，本來他對於王韻，也是出於憐惜。他還想進一步解釋一下自己和王韻之間的關係，趙詩容卻忽然嘆了一口氣：「別說了，李海。我也不是你什麼人，能要求你什麼？你受的委屈夠多了，我爸還用槍打你，他也不想想，你又不是他的女——」到底女孩子臉皮薄，女婿倆字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李海有些迷惑，不知道這是什麼走向，趙詩容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根據他對趙詩容的了解，趙詩容絕對不是個沒決斷的人，當初她一發覺倆人的關係和情感，開始朝著更深的層次發展時，就能果斷跑過來和李海攤牌，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就是個證明。
本能地，李海沒有多嘴，聽著趙詩容說話：「李海，這件事我本來是想裝不知道，等到明年，咱們倆的關係能有個分曉了，那時候再處理。可是，事情不知怎麼，傳了出去，京城那邊很多人都知道，說是我有了個男朋友，而這男朋友在外面還傍著個女大款——你知道，我爸的身份擺在那，我的婚約又不是沒人知道，這叫他的面子往哪放。」
李海恍然大悟：「程潛！」除了這小子，再沒別人了，一定是他被程衛國叫回京城，沒法在之江市興風作浪之後，順嘴傳謠報復自己，攪黃了自己和趙詩容之間的感情，他就算得不著便宜，心裡也爽一下。李海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滿腹心緒統統化作怒火，要是程潛現在出現在他的面前，非得被他親手大卸八塊不可！至於目前這局面，也有他自己的責任在內這一點，暫時就不去想了。
趙詩容抿了抿嘴，好似對於程潛的多嘴也很惱火，不過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又道：「李海，我現在別無選擇，只有馬上出國留學，我爸這邊才能慢慢平息下去。」
李海這才知道，趙詩容突如其來的出國一說，是怎麼來的了。可是，難道就這樣，倏忽之間，遠隔重洋？都不知道以後能不能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