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後半夜,賀文璋睡得比較安穩。


  一來他吃了藥,有助於睡眠,二來於寒舟跟他說了些話,使得他心裏的結化開許多,得以輕鬆入睡。


  於寒舟卻不敢睡得沉,怕他再次犯病。


  夜裏她醒來幾次,摸摸他的額頭,又碰碰他的脖子。見他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出冷汗,體溫也比較正常,才放下心來。


  如此反複幾次,天慢慢亮了。


  又一次,於寒舟將手背輕輕貼上他的額頭時,賀文璋醒了。


  他睜開眼睛,略顯茫然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過了一會兒,他明白發生了什麽,頰上慢慢湧上霞色。


  “謝謝。”他垂下眼瞼,看起來有點害羞,輕聲道:“謝謝你照顧我。”


  “應該的。”於寒舟說道,收回了手。


  然而對賀文璋來說,被她碰觸的地方,如同著了火,熾熱滾燙,叫人不知所措,又心生歡喜。


  她關心他。在他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她照看他,顯然不是裝模作樣,她是真的關心他。


  “你感覺怎麽樣?好些沒有?”於寒舟問道。


  賀文璋點點頭:“好多了。”


  睡了一覺,他感覺好多了。雖然比平時虛弱一點,但是並沒有昨晚那樣難受的感覺了。


  再吃幾服藥,應該就好了。


  於寒舟觀察他的氣色,的確還行,就道:“餓不餓?要不要起床?往常這時你該起了。”


  賀文璋仔細觀察她,低聲問道:“你呢?你想起嗎?”


  於寒舟不禁笑了:“我的大爺,先把你的病養好了,再想別的好嗎?”


  她知道他想對她好。可是眼下不是時候,他還病著,隻關心她睡夠了沒有,讓她賴床,合適嗎?

  賀文璋有點不好意思,垂下眼瞼道:“好吧,聽你的。”


  於寒舟搖了搖頭,對外麵喚道:“來人!”


  翠珠等人都在外頭候著,聞聲立即推開門,輕手輕腳地快步走進來。


  於寒舟率先下床,站在一邊,由丫鬟服侍著穿衣打扮梳妝。翠珠等人服侍賀文璋起身,於寒舟還聽她問道:“大爺早上可好些沒有?”


  賀文璋回道:“你們奶奶照顧了我一晚上,我能不好嗎?”


  聽他的語氣,驕傲又炫耀。


  翠珠便抿唇輕笑,說道:“奶奶對大爺一片體貼,大爺可要快些好起來,別叫奶奶擔心才是。”


  賀文璋聽到前半句,嘴角是揚著的。聽到後半句,嘴角便抿直了,點點頭:“嗯。”


  不多時,侯夫人也打發人來問,翠珠如實答了,然後安排用飯。


  這回賀文璋還想打發翠珠等人出去,自己跟於寒舟兩人獨自在屋裏用飯。


  翠珠卻不肯,還道:“奴婢們領著月錢卻不做事,回頭給夫人知道了,要賣奴婢等人出去的。”


  又說:“大爺若是體恤奴婢們,就快些好起來吧,這樣奴婢們偷懶也不那麽於心不安。”


  賀文璋隻得允她們留下。


  翠珠耐心細致地服侍他用飯。於寒舟坐在對麵,不時打量著賀文璋,發現他真的跟小貓一樣,小口小口的,慢慢吞吞的,可憐又可愛。


  她不停看他,賀文璋都不好意思了。但是心裏又暖融融的,甜絲絲的,隻覺得被她這樣看著,他可以把半桌子的飯都吃掉!

  可是翠珠覺著他吃得差不多了,就停了筷子,說道:“大爺用得不少,可見常大夫的醫術高明,大爺服用了一劑就好許多了。”


  說完,朝於寒舟看了一眼,又誇讚道:“還是奶奶細心,比咱們會照顧人。從前咱們伺候大爺,總要幾日才能好。奶奶就不一樣了,才照顧了一個晚上,大爺就恢複了多半了。”


  恢複多半,有些誇張了。但是這話病人愛聽,沒有人願意自己一直病著。


  賀文璋的眉眼舒展著,說道:“你們奶奶照顧了我一個晚上,可是辛苦了,去廚房看一看,有什麽好吃的,中午多做一些,給你們奶奶補一補。”


  於寒舟聽他這樣說,直是好笑。


  他哪裏知道她昨晚做什麽了?他睡得那樣沉。不過是早上檢查了下他的體溫,被他發現了,就誇張成這樣。


  “大爺心裏裝著奶奶呢。”翠珠笑道,“奴婢一會兒就去廚房看一看。”


  吃過飯,侯夫人帶著櫻桃來了。


  “璋兒,顏兒,用過早飯了?”侯夫人問道。


  “給母親請安。”


  “給母親請安。”


  兩人紛紛行了一禮,才由於寒舟答道:“回母親的話,已是用過了。”


  侯夫人笑著攥住了她的手,然後看向賀文璋,打量著他的氣色,然後略略點頭:“瞧著是好些了。早上用飯如何?”


  “如常。”賀文璋說道。


  侯夫人不信,挑了挑眉,朝翠珠看過去。


  翠珠便笑道:“昨晚奶奶照顧了大爺一個晚上,把大爺照顧得很好,大爺一早起來精神就不錯,用飯也順利。”


  “啊呀!”侯夫人是信翠珠的,聞言就喜得不行,對於寒舟連連誇讚:“好孩子,可是辛苦你了。”


  於寒舟低下頭道:“應該的。”


  其實她沒做什麽。偏偏賀文璋誇張,給翠珠說了不算,還給侯夫人也說了。招得侯夫人誇她,實在叫人不好意思。


  “好孩子,我知道你受累了。”侯夫人慈愛地看著她道。


  說話時,她看向賀文璋,就見他的視線落在於寒舟的身上,神情掩不住的溫柔,心中動了動。


  “本來你們父親也要過來看一看的,隻是忽然有急事,他進宮去了,就沒過來。”侯夫人說道,“我看璋兒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還沒吃藥吧?待會兒按時把藥吃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早些年,侯夫人還很年輕的時候,上頭是有婆婆的,她很知道婆婆這種存在有多討厭。原本她也想擺一擺譜,把年輕時受的那口惡氣出一出。


  但是兒子娶個媳婦不容易,她如果把兒媳婦欺負狠了,兒媳婦回來收拾她兒子怎麽辦?

  她兒子可禁不住收拾。


  因此,她待於寒舟便不為難。關心了幾句,就走了。


  她走後沒多久,櫻桃捧著兩個匣子來了,笑著說道:“這是夫人賞大奶奶的。夫人說,大奶奶照顧大爺辛苦了,這些給大奶奶拿著打頭麵。”


  於寒舟叫翠珠接過了,然後笑道:“母親太疼我了。”


  “夫人說了,家和萬事興,就喜歡家裏和和睦睦的。”櫻桃笑著說道,“東西送到,奴婢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就先告退了。”


  送了東西,就走了。


  於寒舟進屋,打開兩隻匣子,瞳孔頓時縮了一下。但見一匣子是各色寶石,另一匣子是珍珠。寶石澄澈剔透,成色極好,珍珠粒粒飽滿,又大又圓,看著就叫人喜歡。


  “母親好大手筆。”於寒舟合上匣子,抬頭看向賀文璋,有點作難:“會不會太重了?我也沒做什麽。”


  就是夜裏給他摸了摸體溫,侯夫人便這樣賞賜她,於寒舟都不敢拿,怕燙手。


  賀文璋卻很滿意,覺得母親很給他做臉,麵上淡淡道:“不值什麽,給你就收著。”


  於寒舟聽他說得雲淡風輕的,還以為忠勇侯府多麽富貴,以至於這兩匣子珍珠寶石都“不值什麽”。


  “那我就收著了啊?”她說道。


  賀文璋微微頷首:“給你的,收著就是。”


  於寒舟便歡歡喜喜地叫丫鬟給她收起來了。雖然她有原主的記憶,出閣前也是嬌養的,但是記憶和情緒並不是一回事。她自己沒見過這樣多的財寶,此時拿著,就歡歡喜喜的。


  心裏想著,以後好好對賀文璋。


  嗯,更好一點。


  賀文璋見她歡喜,也很高興。心中想著,長這麽大,第一次生病的時候還能心情好。


  “我們今日做些什麽?”轉回身,於寒舟看著賀文璋問道,“今日風大,不好出門走走了。母親來過了,我們也不必去正院請安了。大爺想做點什麽,打發打發時間?”


  往常賀文璋沒事做的時候,會去書房看看書,寫寫字,作作畫。


  但是他這會兒不想了,於是問道:“你呢?你想做點什麽?”


  於寒舟倒沒什麽想做的,出閣前就是跟小姐妹們互相下帖子,你找我玩,我找你玩。或者在家裏,被安夫人拘在身邊做做女紅。有時候也會拉著二哥、小弟下盤棋。再就是聽丫鬟們說笑話,逗樂子。


  她想了想,做女紅的話,她並不是很樂意動手,而且賀文璋肯定不會這個。


  “下棋嗎?”她問道。


  賀文璋一聽,眼睛就亮了,點點頭:“好。”


  “大爺,該吃藥了。”翠珠說道。


  賀文璋這會兒不用喂,自己接過碗,一飲而盡。


  他喝藥的時候,翠珠已經把棋盤拿了出來,又吩咐小丫鬟將南床下的炕收拾整齊了,請兩位主子脫鞋上炕。還細心地給兩人身邊塞了幾個靠枕,叫他們下棋。


  然後泡茶的泡茶,拿點心的拿點心——雖然大爺不能用,可是大奶奶可以啊!

  於是,賀文璋喝著沒滋沒味的白水,於寒舟則是喝著甜絲絲的花茶,吃著美味的點心,慢悠悠地下著棋。


  賀文璟擔心哥哥的病情,又怕於寒舟不好好照顧他,因此到了太學,找借口跟先生請了假,就回來了。


  直奔長青院而來。


  一進門,就看到於寒舟和賀文璋在下棋,頓時大怒:“好啊!你明知我哥哥身體不好,受不得累,你還拉著他下棋,耗他的心神!你這女人,好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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