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肯拜師【爆更1】
司溟隨手從兵器架上挑出一把劍扔給景澈。她方接過,甚至都未掂量一下,眸中一絲兇狠掠過,就迅速趕在司溟出招之前一劍刺上。
先發制人,這是她跟百里風間學到的,已經在她的所有行為里根深蒂固。
司溟赤手空拳輕巧格擋開,翻身一腳登上岩壁。
這是景澈第一次看到司溟動手,她才知道司溟的強大。他的招式幾乎沒有技巧,簡單凌厲,乾淨利落,卻招招致命,也許這就是修羅場培養出來的高手特點,他們心無旁騖,一個目的明確,只要殺人。
不出三招,景澈很快就死死壓制在下風,步步退讓,一點都攻擊不得。
劍鋒密密麻麻,司溟的聲音穩穩傳過來:「這不是你的真實水平,拿出你的殺招來!」
景澈卻依然保持蹩著腳的守勢。這些並不高明的抵擋或是攻擊都是這半年她在殺人場中自己摸索出來的,她知道自己有多矛盾,否認了自己和百里風間的所有關係,哪怕輸也不肯用劍聖門的任何招式,卻因為一點可笑的固執就拒絕再拜別的任何人為師。
「咣當——」一聲,景澈只覺手腕一麻,劍已經脫手。眼前一道凌厲劍光隨即朝她的咽喉刺來,她急忙旋身避開,後背承上劍氣,一陣冰涼的觸感長長滑過脊骨。她感覺不到痛,只覺得人站不穩,眼前一陣黑。而司溟一招剛落,另一招又起,景澈避之不及,任由長劍貫穿腹部。
司溟利落地拔出劍,景澈半跪在地,而手顫抖著死死撐地,支撐自己不倒下,已經渾身浴血。
他卻並不罷休,再起一劍,劈到她的小腿,一陣鮮血狂涌,景澈終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眸子仍舊泛著寒光,眼角淚痣是比血更加濃烈的紅。
扔了劍,司溟有點可憐地看了眼地上的景澈,在轉身前留下一句話:「起不來,就去拜師。」
走出去幾步,倏忽身後一陣夾帶血腥的風起,司溟迅速抬手,狠狠扣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擰,把她整個人凌空帶起摔到牆上。
清脆的骨骼斷裂聲傳來,景澈咬著嘴唇終於痛得悶吭一聲,靠著岩石壁才能保持自己不倒下,她的胸口起伏劇烈地喘氣,臉龐已經被劇痛扭曲得微顯猙獰。強自順了順氣,景澈沒忍住吐出一口血,然後抬起臉,道:「第十招了……算我過關…了嗎?」
司溟看著面前少女堅毅而消瘦的臉龐,竟然微微怔住。她眸中的堅持好像裹著盛大的光芒,無論在哪裡都無法被掩蓋。她身上所承載的爆發力以及毅力,甚至讓他都略感敬佩。
正常人,背後受了一劍,腹部刺進一劍,腿筋被劃開,還能站起來已經不容易,竟然還能承受他一招……
「你可以不必拜師了。」司溟說道。
景澈露出一個虛弱而釋然的笑,隨即軟軟倒地,不省人事。
司溟走上前,動作裡帶些猶豫,最後還是俯身,攔腰抱起地上那個血人,穩步離開。
再醒來的時候,景澈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房間里,四處都是封閉石磚,目光費力地四處搜尋,便看到了花如嫣。
「小十八,你終於醒了,」花如嫣忙不迭扶她坐起來,口中已經喋喋不休嘮叨開了,「你知道你受了多少傷嗎!我真的擔心你會撐不過來。」
「這是哪?」
「這是修羅場軍營,我們從牢房那頭搬過來了,以後就在這裡訓練。」
景澈虛弱地點點頭。
「小十八,你知道嗎,現在你成了整個修羅場的焦點——你是唯一一個敢不拜師、挑戰司溟權威的人。更是司溟大人親自把你送回來療傷,在這個死了都沒人管的地方,真的太破天荒了。」
「是嗎?」景澈不冷不淡反問,她並不覺得這件事人盡皆知對她來說是好事,樹大招風,何況這裡都是一群豺狼。
「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吃這些苦頭也不拜師呢?」花如嫣遞上一杯水,坐到她身邊。
「就是不想。」景澈接過一杯水仰頭喝下,眼中竟然有些咸澀。
她在堅持著一些他根本看不到的事情,有意義嗎?她不知道,她只曉得,她該這麼做。
花如嫣有點瞠目結舌地看著神情淡漠的景澈,說不出話來。
***
新的生活比之以前更加嚴苛,景澈要學的東西除了殺人之外也越來也多。而她只想活下來,成為可以走出去的那十個人之一。
她亦是在這種堅持中蛻變得愈發利落冷血。半年前看到鮮血都會發抖的少女,如到了如今已經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地肢解屍體。而這一切,都是司溟毫無保留地親自教她,他就像在創造一件他最滿意的試驗品。
「殺手必須會用毒。」軍營的丹藥庫里,面前鋪開一堆藥材,司溟對景澈敘述道,「有很多藥材單獨拿出來是良藥,混在一起是劇毒,可毒殺人於無形,想必不用多說,先給你看幾種搭配。」
景澈莫名其妙出了神,突然聽到司溟說道:「白馬骨花梗,栗子皮。」
她渾身一哆嗦。
這是她曾經拿來自殺的葯,卻被師父無意間發現。那個凄凄雪夜,風轟隆隆地震開門一直晃,她第一次見到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師父,從前他從來不會表現出這般失控的樣子。至今她還不明白他在憤怒什麼,她一直覺得她死了會更好。她更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要用一個吻來刻意的羞辱和蔑視她的愛,在表現出歉疚之後卻又沒有猶豫地取了虞溪。
她覺得他就是一個涼薄而搖擺的人,而自己就像一個玩物,從頭到尾都是悲哀的。
而現在再想這些,也只是徒惹傷心吧。她也沒有辦法像過去一樣,刨根問底地纏著他問清楚,他們之間許多謎底註定得不到解釋。
而她的異常引來了司溟詢問的目光。
「十八,你知不知道,如果現在是在對決,你這個走神,就會讓對手置你於死地。」
景澈回過神來,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反問:「司溟,你這麼用心栽培我,就不怕我強大之後逃跑嗎?」
「換了別人我會擔心,但是你,一點也不。」
「為什麼?」景澈偏頭看他。
「這個世上沒有你的容身之處,我認為殺人更適合你。」司溟冷靜地回答道。
景澈聽到回答后微怔,最後點了點頭以示他說的沒錯,唇角扯開笑,帶著點泫然。
還是八月多,南方的酷暑沒有過去,修羅場里悶熱不堪,真正的殺人淘汰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有人從瘧疾之中死去,五十人剩下三十七人人。
將近年關,有人撐不住自殺,有人想逃被打死,三十七人剩下三十人。
外面的世界在歡天喜地過年,鑼鼓鞭炮密密仄仄地響遍大街小巷。而修羅場開始了最後的淘汰。
抓鬮分配了每個小組的六個人,五組人被關進封閉石室三天三夜。
花如嫣跟景澈並不在一個小組,進去之前她握著景澈的手:「小十八,我們會出來的。」
「嗯。」
而三天三夜后,石室洞開,其他幾個石室的倖存者都出來了,而唯獨景澈所在的石室沒有動靜。
司溟等了半晌,邁進去看看動靜,裡面的少女背著身半跪於地,長發沾著血污無比凌亂。
她的面前是五具整齊的屍體,不全的肢體找全,一絲不苟地被放在一起。引進來的光線打在她臉上,白的白,紅的紅,像是唱了一齣戲。
司溟看了一眼,只淡淡說道:「恭喜你。」
他以為她在三天三夜的廝殺中崩潰了,然後末了,景澈徐徐站起來,答道:「謝謝。」
這一年……終於到頭了。
從兩百個人中倖存下來的五個人,有景澈,也有花如嫣,她們正式成為了隱字軍一員。
過後一日,司溟對景澈說:「作為這一年的獎勵,你可以擁有一天自由的時間。」
「我不需要自由。」景澈正捻著燃到底的燭芯,平靜地拒絕了。
「外面在過年,很熱鬧。」司溟道。
景澈抬起臉正視人臉,沉頓片刻改了說法:「好。」
司溟帶著她來到了荻蘆城,這裡離帝都不近不遠,是一個靠近南方的小城,人不多,也不繁華,但是正如司溟所說,很熱鬧。
而這熱鬧卻讓景澈手足無措,她站在集市入口的牌坊下,司溟就站在她身邊,她突然停住腳步不敢往裡走。
「算了,走吧。」景澈轉開步子就要往回走。
司溟卻堅持攔住她:「以後你要出去了,就必須學會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景澈的身子僵硬下來。她怔怔望過去,視線里的燈籠一排延伸,越來越朦朧,耳畔喧囂聲雜亂無章,四處瀰漫的都是人氣,而她,彷彿有幾輩子沒有感受到這種人氣了。
她以為她已經成功把自己鍛造成一個沒有心的人,可是此刻,那種鋪天蓋地的恥辱感湧上來好似要把她淹沒,她不敢進入人群,因為她殺了那麼多的人,她已經把自己歸為罪人一列,她覺得四處看著她的目光都像是一種審判,要將她凌遲,將她斬首。
她使勁地搖了搖頭,臉上透出幾分少女青澀的膽怯來,然而司溟卻強硬地拉著她的手臂往集市裡走去。
荻蘆城城外,一柄巨劍從黑雲中穿梭下來,緩緩落在茂密樹林里。
一隻音鷺從樹林中竄出來,被一個男子截住。
看完裡面的信后,他道:「劍聖,密信里說,左廷之已經被秘密轉移到荻蘆城客棧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