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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語神諭

  鬼寨神祠。 

  神眼之後彷彿藏了一潭漆黑的深水,偏有人往裡面丟了一塊石頭,激起一層漣漪。而短暫的起伏之後神眼又恢復了慣常的冰冷平靜,像是從未有過任何動靜來過。 

  這卻在神祠下的眾人間激起了一陣騷動,正這時石階傳來一個冷靜而空洞的女生,徐徐靠近,像是在機械宣讀般: 

  「神眼逆動,熔岩雌雄,屍停祭祠,鬼門月半。」 

  眾人轉身,只見走上來的正是也修的妹妹溫婉。她本該是神志不清坐在輪椅上的少女,此刻渾身泥濘邋遢,不知從何處來,端著前所未有的威儀姿勢,一步步鏗鏘地踏上石階。 

  「……阿婉?」也修清冷的臉龐上此刻也沒忍住驚訝神情。 

  溫婉的目光沒有焦距地筆直注視著前方,她越過也修站定在巨大神像前的陰影處,她停下來。 

  石台上神像矗立巋然不動,年久風吹剝落一層漆,神的面目在歲月中模糊,隱約可見是一個女子的面龐,在那兒高高在上地俯視眾生。 

  而溫婉顧自嘴唇闔動,吐出最後一個字:「破。」 

  隨後便毫無徵兆地筆直往後倒去。 

  「阿婉!」也修又喚一聲,急惶惶接住她。 

  身後這時傳來可怖的疙瘩聲,又什麼斷裂開來。也修轉頭往後看,神像就在那瞬間突然往下塌陷一寸,不再動靜。 

  地上青磚破裂,裂縫直直蔓延,突兀傳來「嘭」一聲,兩道光從地底射出,等人定睛看,光已經停了下來,原來是兩個人。 

  也修立刻警惕地一揮手,眾人立刻將這突然冒出的兩人團團圍住。 

  這兩人衣物均有微被灼燒的痕迹,發上抖落黑漆漆的火山灰,男的英俊高大,裹著一身黑衣透出不怒自威的高貴威嚴,而女子雖姿色平平,眉眼溫潤卻帶著與生俱來的大氣。 

  也修將暈倒的溫婉交給身邊一個寨民,示意先帶她離開,腰間佩劍劍徐徐握緊。 

  這幾日鬼寨來了太多不速之客,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是一種動亂的昭示。 

  鬼寨雖然無法出去,卻有不少隱秘的入口,此處的石磚下面應是火山噴發的熔漿,難道熔漿下面也有一條通道不成? 

  也修在對峙中細細打量眼前兩個人,突然想到溫婉暈迷前說的那句話——神眼逆動,熔岩雌雄! 

  神眼在方才動了,應了神眼逆動這一句,而現在岩漿之中走出一對男女,正好是符合熔岩雌雄這一句。 

  ——這並不是溫婉隨口胡謅,而是一句讖語! 

  看來兩人進入此地是絕非簡單之事,也修警惕道:「來者何人?」 

  蘇月正要張口,卻被淵及攔下。他拱手讓了一禮,不卑不亢道:「吾二人乃神使。」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之間頓時炸開了鍋。也修半信半疑:「神生前從未說過她有過神使。」 

  淵及呵呵一笑,手心一抖,一枚扁平圓石閃著潤黑的光澤:「這是鏡之界石,是神生前的遺物,卻並沒有跟隨她一起陪葬,正是交託在我手裡為信物。」 

  也修怔了怔,垂眸細細端詳一眼,這正是鏡之界石無疑,神的物件他都爛熟於心,何況鏡之界石獨特,世間根本不可能有贗品——可是神她生前,從沒有提到過她還有神使。 

  「神說,她將復活,」淵及注視著也修微有躲閃和狐疑的眼睛,先聲奪人一字一頓篤定道,「她吩咐我來取走她的力量。」 

  一旁蘇月垂著眸,乍看沒有個神情。也許鬼寨里的人會信了淵及的話,但蘇月是絕對不信的。 

  她暗自疑惑的是淵及此刻的對答如流——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包括她在火山頂無意間發現的通道,他們兩人進入此內,他都沒有表現出任何詫異,甚至對這人了解得十分清楚。 

  難道這根本就是他早先預謀好的?蘇月心中思緒亂入麻,目光隨意亂撞看到也修的神情在剎那間出神。 

  也修似乎用了比平常慢許多的速度品味這句話,終於在反應過來什麼意思的時候,眸里出現了一絲難以抑制激動的戰慄,他率先跪下,身後眾人跟著他一齊下跪。 

  「吾率領族人守護神的力量百年,只為等待次日,唔與全族人悉聽神旨安排。」 

  那一線天外的蒼穹就是在這一刻開始變色,轟隆隆不知為何開始打雷,將無盡黑暗劈成兩半,像是盤古的斧頭一道劈下,轉瞬即逝。 

  「月半乃神力虛弱之日,屆時可進入神祠取。」 

  淵及鎮定地點了點頭:「那我便在此處住下,等候月半。」 

  也修帶領兩人走出祠堂,卻看見遠遠的,一個人背著一團紅色走過來。 

  夜裡陰風凄凄惶惶無比蕭條,他的身形從黑暗走到燭火處,再淪回陰影之中。紅衣在風中抖開像是跳舞,卻給人一種舞在刀刃上的錯覺,寸寸都能滴出血來。 

  「這是……」怔了怔,也修隨即反應過來,那是進入一陽谷的百里風間和紅衣,這個樣子……看來是出事了。 

  蘇月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臉,在這地方竟然看見百里風間和紅衣,她心中正激動難掩,欲開口卻又講話吞了回去。 

  方才淵及撒的謊,可不能因為露出了馬腳,只得跟在也修後面不動聲色地迎了上去。 

  走近了,才看清了百里風間的模樣,一身狼狽,衣袍發上沾滿泥濘塵土,背上負著人,身子微躬顯得疲憊不堪,而臉龐被光影刻出分明的輪廓,目光銳利地像是一匹草原上隨時都可能一躍而起撕裂人咽喉的狼,透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執著。 

  也修忙好意接過紅衣,卻在貼著她鼻息擦過的時候,愣住了。 

  沒有鼻息,人已經死了。 

  百里風間抱著紅衣沒有鬆手,目光低低掃過人滿是血的面龐,突兀地泫然一笑。 

  他背著一具屍體,穿過一個足以吞沒所有生物的泥沼,攀爬上一個百丈高的懸崖,只為那一句話。 

  紅衣,你究竟是她,還是你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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