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抹去記憶
今年冬天的大雪格外的詭異,前一秒還是晴空萬里,后一秒就萬里走沙,鵝毛大雪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
這一年註定是個詭異的年頭,妖王率領妖物大肆侵略人界,幾乎無人敢單獨外出,山道上幾乎無人敢走。
然而有一隊伍人,卻在山道之間緩緩地爬行,逆著風雪的路總是格外的難走。蘇月和百里風間並頭行進,一張嘴就被呼嘯的風雪捲走了聲音,百里風間一路施法挪走前頭的路,才能讓後面的軍隊跟上。
隊伍之中還扛著一個巨大的箱子,裡面是蘇月的衣物,實則放了兩樣東西——龍淵白劍與鸓鳥石雕。
而一路走下去,百里風間愈發心不在焉,事情的發展已經讓他覺得失去了控制,他原本是想阻止蘇月入宮,剛從鬼寨,也就是如今的雲魂虎睡地出來之後,他就無數次旁敲側擊地勸蘇月不要進宮,但是蘇月正與淵及在熱戀之中,是顧著自己還是劍聖弟子的身份才說只入宮玩幾天,隨後就會離開,可他沒想到蘇月被逐出劍聖門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要刺殺姑湛。
那阿澈呢?阿澈在迦凰山究竟如何了?阿澈害得姑湛失去了內丹,以姑湛並不大肚的性子,加上阿澈從來都不肯服軟,尤其容易走入硬碰硬的雷區,也不知道她會吃多少苦。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一夾馬肚,走得更急。
蘇月從後面趕上來,幾日來一直獃滯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迷茫之色:「我方才在想,如果這山上會發生一場雪崩,讓我葬身此處,那麼我就能不去親手殺了阿湛。」
「既然如此不願意,那你可以就此掉頭,我去迦凰便是。」
蘇月搖了搖頭:「阿淵說的沒錯,這是我的使命,我不能太自私。」
百里風間卻並沒有像淵及一樣勸她,只是淡淡地道:「劍聖門弟子的使命確實是斬妖除魔,但是去爭奪本該屬於別人的地盤,我終歸覺得,這還是失了幾分立場。」
蘇月怔了怔,啞口無言。
但是她也沒有就此掉頭回去,一路都在思索著什麼,過了很久她才重新開口:「因為他在為禍人間。」
「若那時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幫你。」
蘇月凄涼地搖了搖頭:「龍淵白劍只有劍聖門的弟子才能拿起。」
再走下去,前頭大雪實在太緊。縱是百里風間與蘇月有千萬般本是可以在風雪中穿梭自如,可跟著的一行軍隊卻在風雪裡沒轍。一行人只能在附近村落歇腳。然而找了許多家客棧,都是閉門不接客,打聽之後才曉得,這幾日附近妖物出沒太厲害,家家戶戶沒有敢出門的。
惟有村子里的醫館還開著門,裡面卻已經是人滿為患,地上滾滿痛苦**的人,不是被妖物咬了幾口,就是中了妖毒,景象慘不忍睹。
蘇月看的怔了。
無奈之下,一行人只能找了一個大岩洞,點了篝火各自取暖,等第二天風雪小一點后再上路。
蘇月有些恍惚,手中枯枝在火里燒的噼里啪啦,兀自喃喃:「我真的不敢相信溫柔的阿湛會是這樣的人,我曾經那麼信誓旦旦地相信他是一個好妖。」
「世間並沒有絕對的善惡。」
蘇月的雙眼在忽起的風雪有短暫的迷濛:「我知道,善惡很難界定,甚至在我答應阿淵的時候,我都覺得阿湛要死是因為人妖註定對立,我甚至相信他是善良的。」
「可是看到他手下的妖物將人間害得如此滿目蒼夷,我才知道我是多天真。」
「每一場爭奪中,受苦的都是百姓,對於站在最頂端的人來說,他們只需要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就等於贏了一半,其實姑湛未必就是惡毒,只是因為種族不同。」百里風間在長達百年的復國之中想過很多事情,他的避世有很多種原因,雖然他決不願原諒臨滄帝國對臻弋族人所做的惡行,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一切惡果必定是有惡因的,若不是臻弋族對臨滄所做那些事,也不會有他們的復仇。
「對,你說的沒錯。只是大部分人站在誰這邊,誰就是善……但是阿淵的野心有時候卻讓我覺得可怕,還有他的佔有慾。」
「身為帝王難免會有野心和佔有慾。」
蘇月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這些話一吐為快,道:「我偷看了阿淵與我師父的密信。」
百里風間微微側眸。
「阿淵說,借用龍淵白劍的力量將遠古神力分成四份,一份注入他的血脈成為長久繼承的力量,一份附在龍淵白劍上用來封印阿湛,一份以**神璽為鑰匙藏在皇陵底層,而另一份……」
百里風間不知不覺捏緊了手中撥著火星的枯枝
竟然在蘇月如此不經意的口中,他知道了千年後世人為之瘋狂的秘密——原來藏在皇陵底層,一定要用**神璽與人主之血***開的,是一份被分裂的上古神力。
那另一份呢?
「阿淵只畫了一張草圖,我看不明白,我琢磨了很久,看那個樣子,但是似乎是要改造雲魂虎睡地……為了一個終極目的。」
「終極目畫在最後一張紙上,我來不及看阿淵便回來了。」
……改造雲魂虎睡地?
百里風間對這個地方知之甚少,最早知道,便是聽說這是臨滄人囚禁百萬臻弋族人的地方,後來又聽苗疆祭司說這早在臻弋族的時候便有了,如今只是易主罷了,直到回到千年前,才知道雲魂虎睡地的前身是遠古神的陪葬陵,而淵及究竟要用上古神力雲魂虎睡地做什麼?
百里風間隱約覺得這是一個隱藏在所有復國、報仇之後的終極陰謀,但是以他一人之力難以窺探到那麼多。
第二日大雪稍停,一行人又開始趕路,半日之後便進入迦凰山山境了。隨性軍隊被阻攔在外面,一隊守衛的妖先是檢查了一番那個大箱子,上面已經被百里風間施了障眼法,足夠矇騙過幾個修行不高的小妖,隨後百里風間與蘇月兩個人跟著三個帶路小妖進入迦凰山大殿。
百里風間不由感慨千年後的南穹派與千年前的截然不同,墨塔在這個時候還並不存在,看來後來的南穹派真的是抹去了所有關於曾經存在過的妖界的過去。
才一踏入大殿,百里風間和蘇月就同時感覺身邊一黑,再轉身環顧四周,卻都看不到了彼此。
空間是在一瞬間切換的,在百里風間的面前,出現了三條岔口路。
「看到他了么?」姑湛溫柔的聲音從水鏡前緩緩傳過來,景澈咬著幾乎已經潰爛的嘴唇不說話,額頭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你應該感激我才是,為了報答你讓我看到結局,我特意幫你把他引來了迦凰山。」
姑湛笑著接著道:「看到了么,他面前有三條岔路,這中間一條,有我的守護者在施法——守護者,你一定是知道的吧?像是也修那樣的,可以抹去讓你的記憶,而我的守護者也正好有著這樣的能力。」
景澈狠狠瞪著他,身體里的痛還在侵蝕她的每一寸肌膚,她不敢開口,生怕開口之後就會沒出息地求饒。
「我的守護者,會幫你抹去他的記憶,別怕,不是全部的記憶,而是你們相認后的記憶。」姑湛精緻的臉龐上浮著一抹瞭然的笑,「他會忘記你是景澈,依然把你當成紅衣,但他仍然記得一件事情——他來這裡是要尋找他徒兒的。」
「然後他從那條甬道中進入,他會看到你,你猜他會做什麼?」
「猜猜他會如何折磨你……」
「哦對了,」姑湛手中垂下一根細細的鏈子,逃到景澈脖頸上:「這是**神璽,是你和百里風間千方百計要找的東西,很不幸恰好在我這兒。但是對我來說這個東西沒用,所以我把它給你——我在上面施了永久性法訣,你千萬不能說出任何有關你自己身份的話,否則**神璽會自行燃燒起來毀滅,到時候你和他無法從這個時空回去,那可就別來怪我了。」
姑湛邪魅地笑笑,輕輕摸索過景澈的長發,然後狠狠一扯拉到自己面前,手裡又一顆藥丸丟到她嘴裡。
「當然,如果他沒有從中間這一條甬道中進入,他不會忘記那些事情,那麼對你來說,又是一種不一樣的過程了,也許會是師徒劫后重逢,相見情深——這種未知的選擇,我真是期待啊。」
姑湛的手拂過她的臉,順著他掌心的弧度,她臉上出現一張面具。
「姑湛!你卑鄙!你註定被困在鸓鳥石雕里千年!」
「好好享受這份大禮,」姑湛揚長而去,袖風一揮,石蓋挪過去沉沉遮住了景澈所有的光線,「我也要去迎接我的結局了。」
景澈以為這又是原先的那種葯,卻發現想象中新一波的疼痛並沒有到來,而是另一種感覺,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跟燒起來一樣。她想掙扎,想逃脫,手被粗糙的繩子緊緊勒著,腳四處撲騰卻處處碰壁。
一個狹隘的密閉空間困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