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若是當初
雲覃峰上夜幕低垂,落紗外幾抹星光涼成水痕,憑空一陣風擠入窗縫生生吹熄了燭火。景澈坐在黑暗裡怔了許久,腦子裡閃過無數過往的片段,還有一個聲線低沉的嗓音在耳邊溫柔地盤旋「阿澈啊」,「阿澈啊」……
她已經快要不記得,自己曾經有多愛他,愛到折了半條命入了地獄才幡然覺醒,飛蛾撲火還能求得一死,她愛錯人卻求死都不能。到如今她亦是無法衡量到自己又有多恨他。可說到底,在情緒里反覆掙扎的不過是她自己,他如此洒脫,演技高超,連深情的模樣都是天衣無縫。她自詡懂他,卻仍是栽了一次又一次。
夜已深,景澈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轉入內室,正準備躺到床上,突然發現床上已經躺了一人,而自己方才一直在屋內,竟然都沒有發現還有外人的存在。
她立刻警覺地捏起法訣,而那人懶懶抬臂捏住了她的手,輕輕鬆鬆地化解了她的攻勢,腕上一用力,將她整個人扯入懷中。
「你——」不消多想便知道這人是誰,除了百里風間,世上找不出第二個在雲覃峰里能如此隨心所欲,景澈微怒,咬牙切齒。
「噓。」他卻輕輕將食指豎在她唇上,示意她噤聲。被他這個古怪的動作弄得微怔,景澈以為有什麼潛在威脅,將在那裡一時間放棄了掙扎。
「知道么,雲覃峰的白馬骨都有靈性,若是來了生人吵著它們,便不樂意開了。」
景澈一怔,算算日子快到了六月,白馬骨確實該開花了。
百里風間的手覆在她腰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將下巴懶懶擱在她肩窩,聲音悶悶地傳過來,聽起來有種很遙遠的錯覺:「說來也奇怪,她來第一年,聒噪得人都心煩,白馬骨開得倒也一樣旺盛。」
景澈沒有接話,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從曾經最愛的人嘴裡聽說過去自己的模樣,像是隔著岸在看另一頭的自己,太遙遠了而顯得觸手不可及。
一時間黑暗裡只剩下了他們的呼吸聲。
「睡吧。」他緩緩拂過她的長發,末了寬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彷彿已經熟稔多年,根本無需解釋他這些行為的意義。
隔著衣袍他的溫熱體溫透過來,景澈僵硬著肌肉過了很久,突然用力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眸色一掃先前的迷茫,無比清明決斷:「你究竟想做什麼,給我個痛快吧。」
百里風間只是微微笑,緩緩道:「年三娘和鶴浮兩日後去雲魂虎睡地,你與我同去。」
「就這麼簡單?」景澈微有驚訝,「那你何必還惺惺作態,做這麼多古怪的事?」
「非要我拿刀子逼著你交出鏡之界石,再把你押去雲魂虎睡,你才樂意么?」他懶懶反問。
景澈語結。
寂靜中百里風間失笑,聲音有點苦澀:「鶴浮死而復生,而我恰好又有一個『死而復生』的故人,世上之事真有如此巧?真相總歸要水落石出……我只想你,同我一起去證明那個人的清白。」
他接著說:「這幾日我時常在想,當初是不是我太武斷,為什麼只相信所看到的,而不相信那個……太自負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他悲愴的聲音像是在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