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響指
“姐，你看，這是我今天畫的畫，老師都表揚我哪。”
弟弟舉起手中的蠟筆畫，努力的踮起腳尖，他的笑容裏滿是純真。
林雪青接過畫，畫上描繪著他們一家四口，畫功雖然粗糙稚嫩，但意思卻表達的很明白。爸爸媽媽依偎在一起，弟弟和她並列站在兩邊，弟弟腳下還有那隻養了多年的老黃狗，畫麵簡單卻溫馨。
“為什麽我和媽媽都畫得很瘦，爸爸卻畫那麽胖啊。”
“誰叫他昨晚不讓我吃巧克力。”弟弟調皮的眨眨眼。
林雪青無奈的笑了，想去摸摸弟弟柔軟的頭發，可一伸出手卻摸了空。
她不由清醒過來，猛地睜開雙眼，這才發現天空已經逐漸泛白，雲層中隱約滲出絲絲陽光，晨風迎麵吹拂，帶起空氣中那股潮濕清冷的氣味。
林雪青身體一動，這才發現她被一根黑色麻繩捆得結結實實，背後冰冷，正靠坐在一塊青色的石板上。這根麻繩材質普通，隻是繩子表麵畫滿了古怪字符，林雪青見多識廣，知道這是薩滿祭司特製的咒印物品，尤其對她這種修煉神元力的神武者有奇效。
她略微一掙紮，那繩索上的字符閃過點點亮光，這圈麻繩頓時像一個鐵鑄鋼圈，開始緩緩收緊。林雪青覺得身上的骨頭咯咯作響，連氣都喘不上來，她立刻平心靜氣不敢動彈，這麻繩才停止收縮。
她又檢視了下傷口，發現左臂的斷口已被仔細包紮好，傷口上隱約透出淡淡涼意，卻絲毫沒有疼痛感，門派療傷藥劑的副作用也沒有顯現。看來昏迷的時候，這種雙倍痛苦就莫名其妙的挺過去了。
風中突然飄來濃烈的食物香氣，打斷了她的思考，隻見狼騎兵大都圍坐在一起，麵前架著一口巨大的湯鍋，正咕嚕嚕的煮著什麽。
昨晚那隻威武的白爪魔豹早不見蹤影，隻剩下一副殘破的骨頭架子，上麵的肉被剔得幹幹淨淨。骨架旁鋪著一大塊布毯，上麵堆滿了切好的魔豹肉，還有一位虎族戰士正細心的給肉塊抹上食鹽，完全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之前那位少年則在狼騎兵中跑來跑去，不時給戰士們遞上一份肉湯，他滿麵含笑殷勤至極，像是和眾戰士認識許久一般，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如果肩膀上在搭條白抹布，簡直就像古代客棧裏的店小二。
魔獸肉都是上佳的滋補良品，古劍門雖然對劍奴十分苛刻，但日常的飲食卻不會虧待，三餐裏的魔獸肉占比很高，不然身體根本負荷不了如此大的訓練量。
可門派魔獸肉九成九都是飼養的，天擎聯邦的野生魔獸早被屠戮絕跡，隻剩下一些高階魔獸得以生存。深紅平原和迷霧山脈的野生魔獸種類很多，但那是妖獸部族和魔武者的大本營，中間還隔著寬闊的東望海，實在不是打獵的好去處。
飼養的魔獸隻有兩種，蹄牛和血牙豬，都是出肉多性格溫順的類型。即便聯邦早已大規模繁殖飼養，但普通民眾要想嚐鮮也要花費不少，純野生的魔獸肉更是少之又少，隻有精英弟子或者階級上層才能享受到。
她一路奔逃，胃口早就空蕩蕩的，又受傷在身，早已疲憊不堪，此時聞到這濃鬱的肉湯香氣，腹中立刻發出一聲哀鳴。
少年見她醒了，連忙盛了一碗肉湯跑過來，離得近了，那肉香味更加濃鬱。林雪青口中唾液分泌，喉嚨不禁蠕動，可看著少年清澈的雙眼，臉上沒來由的有些發燙。
“你終於醒了，喝碗湯吧，早晨的空氣寒冷，正好暖暖身子。”
少年又笑了，林雪青發現少年笑起來時，臉頰邊有淺淺的酒窩。她內心歎息，如果弟弟將來能健康長大，也會和這少年一樣俊秀吧。
少年正準備把碗遞到她嘴邊，那木碗一下就被虎爪奪了過去，正是獨眼首領。他麵目陰沉，高大的身軀遮住清晨的陽光，隻是用冰冷的眼神打量二人。
“這麽好的魔獸肉居然拿來便宜劍奴。”獨眼首領冷笑道：“要記住你的身份，要不是看你乖巧機靈，我早把你宰了。看你的鞋子樣式，是從苦工營裏逃出來的吧。”
少年像被說破心事，渾身一抖就跪倒在地上，獨眼首領又是一聲冷笑。
“看你的廚藝不錯，我們營地的夥房正好缺一名幫廚，這是我特別照顧你的，你可要好好珍惜。”
說完看少年沒有反應，隻是偷眼瞧著他手端著的那碗肉湯，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獨眼首領自然明白少年目光的含義，這少年早上光顧著分割魔豹肉和煮湯，別說吃的，連水都沒喝一口。但妖獸欺壓人類慣了，除非是修行的魔武者，普通人類都是如同雞鴨一般的牲口，怎麽會關心他們。
獨眼首領冷淡道：“這種魔豹肉非常珍貴，我們尋常都吃不到，你覺得你配嗎。”
說完一口就將肉湯喝光，露出滿足的神色。湯汁香濃，不禁讓他想起昨晚對戰的情景，這白爪魔豹前後實力相差巨大，竟然三刀之內就被他砍死，也算白撈一筆。
恩，是這少年帶來的財運，應該好好感激一下。
他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扔給少年，冷哼一聲轉頭就去。
這是狼騎兵的軍用口糧，混合著碎肉粗麵還有食鹽，雖然飽腹感很強，但口感實在差強人意。兩人交談用的都是虎族方言，林雪青雖然聽不懂，但也看出少年因自己受到懲罰，麵露不忍。
少年接過黑麵餅也沒有氣惱，隻是小心將麵餅掰成兩塊，遞了一塊給林雪青，見少年這時仍想著自己，林雪青心裏感激，張開嘴咬了一口。
“其實這肉湯不吃也罷，有時候吃虧未必是壞事。”少年淡淡說道。
“你說什麽。”
“你還記得我昨晚說的話嗎。”
“你是說……”
林雪青想起少年那句請相信我，心中一跳，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獨眼首領本來就不喜歡人類，覺得人類都是低賤的生物，現在見二人竊竊私語，少年還給那女劍奴喂吃的，一副親密無間的狀態，怒意不由又起。
他轉身就想一掌抽死劍奴，本來就準備殺掉的，早殺晚殺一樣道理。
可轉眼見少年麵容平靜，眼神裏全是冷意，哪有之前恭敬卑微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獨眼首領豁然升起一陣恐懼感，激得他寒毛直豎。
隻見少年伸出手，清脆的打了一個響指。
啪一聲響，聲音不大，卻如同擂鼓般敲在獨眼首領的心頭，一道道黑氣緩緩從他的身上不停冒出，所過之處皮開肉綻，逐漸彌漫全身。
咒術！？人類怎麽可能學會薩滿祭司的法術。
獨眼首領也是毅力驚人，強忍劇痛，如果真是咒術一類法術，隻要殺死施法者多半有救。他心念電轉，抽出大刀就是一記勢大力沉的劈斬，這種生死關頭他使出了全力，刀身在空氣中發出嗡嗡鳴叫。
少年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抱起林雪青來了個翻滾，剛好躲過這一斬。獨眼首領跟著第二刀斬落，可惜這時黑氣已充斥全身，獨眼首領甚至感到氣海內的魔元力也逐漸蒸發，心裏慌亂，第二刀明顯慢了半拍。
即便如此，也將林雪青所靠的那塊大青石劈碎，石塊四濺，有幾塊碎石砸到少年背上，可少年身影卻絲毫不見遲緩，站起身後抱著林雪青繼續飛奔。丘陵上滿是突起的石塊，少年卻視若無睹，身形步伐靈巧如貓，速度沒有任何影響，轉眼間二人就不見蹤影，少年竟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站住！站住！”
獨眼首領的聲音變調，他用大刀支撐住身體，血水從皮甲中緩緩滲出，帶著腐臭的氣味，他的雙腳已經綿軟無力，甚至能聽到骨頭發出輕微的骨裂聲。
這.……這好像是蛇人薩滿秘製的毒藥，這小子難道是……。這時獨眼首領的思維已經飄散，巨大身軀轟然倒地，濺起一大片草屑。
又有幾聲慘嚎自不遠處傳來，大鍋旁的虎族戰士也紛紛翻到在地，不停的打滾抽搐。其中一位瘦弱些的已經皮膚潰爛，這名戰士不停揮舞抓撓，如同攻擊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很快這名虎族戰士手臂上的皮肉就開始脫落，露出裏麵的白骨。
陽光揮灑下大地，空氣中的濕冷一掃而空，可剛剛還其樂融融的休息地，已經變成一副地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