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番外3：池廉意v林蔚（四千字）
在監獄裏，年輕的姑娘曉白問過林澄澄：“如果能夠重新選擇，你還會選擇改名換姓嗎？”
她腦海裏像是播了一部漫長的電影，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低頭回應她：“我會選擇以林蔚的身份，好好和那個真心喜歡著我的人在一起。”
可惜人生不就是這樣，幸福觸手可及的時候大多不被人珍惜，而當自己陷入犯了錯誤的懲罰裏，想觸碰都難以觸碰從前不被珍惜的幸福了。
半年多了，在監獄裏的生活，似乎也沒有她想的那麽難熬。過去習慣了紙醉金迷，習慣了成為了粉絲眼裏最完美精致的人偶，表麵光鮮亮麗，內心卻一寸寸地在腐敗。現在一切歸於樸素，倒是快樂輕鬆了不少。
她曾經試探打探過池廉意的消息，可卻一點回音也沒有。不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會在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後，再度闖入她的生活裏。
她看到了餘單麓。
這個男孩少年初期是那麽耀眼，讓她多麽想要靠近，那時他的溫柔清冷並不矛盾，隻叫人心動於他的細致周到。時隔多年，她再度見到他時仇恨滿滿，那份不應該由他承受的暴力被她加諸在他身上。現在，她隻慶幸那時沒有奪走他的生命。
為什麽她會改變，或許與監獄裏的生活有關吧……
獄友曉白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因為過失殺人罪被判處了三年的有期徒刑，多年輕的一個姑娘，多水靈的一張臉，這是林澄澄對她的初印象。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姑娘叫曉白。
曉白被判處有期徒刑是因為她動手殺死了家暴她的父親，那個男人不讓她上大學，逼著她回來嫁人，曉白不肯，他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一戶人家達成了“協議”說一定會把曉白嫁過去。母親在和他爭執的過程中受傷，他不遠萬裏趕來大學強行為曉白退學，最後兩個人在拉扯的過程裏，她掏出隨身攜帶的美工刀刺向了他……
曉白和她談心時是這麽說的：“其實我不後悔這麽做，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樂，十九年來我從未這樣輕鬆。”
“我想到了母親再也不用忍氣吞聲，我想到了哪怕我要坐十年二十年的牢，起碼我下半輩子再也不用被他困住。”
她笑著說：“來到這裏其實更清淨了，我也沒想到我隻會被判三年。沒事，隻要我媽好好的就行了。”
如果沒有遇見曉白，林澄澄想，她大概還是一個封閉無比的人。
曉白會告訴她外麵的世界長什麽樣子，會告訴她，在被父親家暴之後母親總是會帶著她跑出去，拿著身上僅剩的兩百塊錢，帶著她去買冰糖葫蘆和棉花糖。她回憶過去的時候嘴角總是上揚的，她們仿佛不是在監獄裏，就是在學生宿舍裏夜聊的小姐妹。
曉白說她也曾被學校的人因為沒有爸爸孤立過，但是沒關係，她一想到棉花糖在嘴裏擴散開來的甜味，她就會忘記一切煩惱。賣棉花糖的大叔告訴她，長大了就會好的。
可惜，長大了還是沒能好。
但起碼用這三年的時光可以保母親和她，以後再也不需要承受那些痛苦了。
她們無話不說，林澄澄的心扉逐漸向這個樂觀善良的女孩打開了。過去她以為殺人犯都是老師口裏的“罪無可赦”，可原來有的人隻是為了保護自己，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像曉白這樣不想殺人，卻要被迫毀掉一生的人，似乎在那種情況下別無選擇。
是啊，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女嬰男嬰從出生起，就成為家人手裏的一筆買賣？
至少在監獄裏，她沒有看見外麵的“罪惡”了。
曉白總說：“我有時候真希望那些霸淩他人的人也能進來坐幾天牢。”無論是哪一種暴力，當它開始侵犯無辜的人的人身權利時，都應該有人站出來及時阻止。
她們漸漸明白——
原來，教育不止是在學校裏的教育，更是原生家庭裏的教育。倘若一個原生家庭給孩子足夠的愛，這個世界上的犯罪率應該會減少許多，又或者，哪怕多一個身心正常的孩子也好。這個世界裏，還有不少孩子連愛的機會都沒有。
“澄澄，我希望你開心一點，起碼我們不是一無所有。”
是啊，可惜她這一次抬頭，看到的再也不是滿天的星星對著她眨眼，台下的粉絲高喊著她的名字。不，那是林蔚。
她要是沒有錯過那場電影，她要是能夠以林澄澄的身份去認識池廉意，該有多好，多好……眼角微微地濕潤起來，每夜做夢都能想起因為她倒在血泊之中無辜的池廉意。他的付出，是她這一生體會過最美好的感情，她卻不懂得珍惜。
在這裏的每一天，她都過得安心踏實，就是無法親眼看到池廉意，她終究是愧疚。
“曉白，你說我喜歡的那個人，他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嗎？”
“會的。”
“希望我的母親和你心愛的那個人，都能平安。”
牆內的春天，是不是和牆外的春天不一樣呢？
林澄澄想，等到她有機會出去，她一定要去看看春天的第一場電影，去折下春天的第一支桃花。然後，她要告訴自己：“以林澄澄的身份活下去。”
她敢於麵對林澄澄的身份了，敢於接受自己過去的不堪了。
“澄澄，你是我在‘集體環境’裏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
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摸這個女孩的頭發。明明她是“殺人犯”，可是她的眼底卻像個孩子一樣幹淨，她想要的不過隻是心靈的解放，想要做真正的自己。
原來她曾經比曉白幸福那麽多，可她卻不會把握。她的手不再冰冷，多了一絲溫度，她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極其溫柔。小時候別人都欺負她生病弱小，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摸摸她的頭，卻有一次次站出來欺負她的人。
現在她才明白，原來這雙手可以溫暖別人的心啊。
“你也是。”
她大概也沒想到過，自己最好的朋友會在監獄裏認識。可監獄裏的生活確實沒有那麽不堪，至少不用再在乎外麵的言論，她連手機都摸不著；也不需要帶妝熬夜，保持最佳狀態上台；不需要被仇恨束縛，每日活在痛苦裏……
有朋友，有能夠溫暖自己的人，能夠理解自己的人，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真好啊。
林澄澄看著眼前的男人，過去王秋她們對她的辱罵還在耳邊回響。這個男人幹淨地屹立於高峰之上，同樣不可輕易染指。放下這一切之後，他再度出現時，她眼底的漣漪有片刻蕩漾，這就是她當年的念念不忘……最後，終究害了她自己。
他朝她走過來，她看見他身上多出了一股成熟男人的韻味。他坐到她麵前的那一刻，恍然若夢，記憶飄向往年的深冬——
餘單麓和薄初站在湯圓攤子前，薄初雙手搓了搓，隨即按上了他耳垂的位置，他立馬紅了臉：“又胡鬧了？”
他是這樣的溫柔，在為她補課的時候，她從未見過。
薄初繼續伸出手來捏了捏他的耳尖，老板笑了笑，打趣道：“兩碗打包？誰拿？”
“我拿。”
餘單麓紅著耳根接過了湯圓，薄初就跟在他的身後，像是他的小尾巴一樣。高中裏不免有人對她議論紛紛，她看上去卻從未被她們影響過。和這個人在一起就這麽快樂嗎？快樂到，可以忽略到周圍的流言，也要跟在他身後？
彼時，林澄澄隻覺得她太笨了。
直到餘單麓撞入她眼眸的時候，她不這樣想了。
高中裏沒有真心接近她的男孩，不少男生也跟著打趣她是“關係戶”。她成績有進步，是老師放水；她跳舞拿了比賽的第一名，是因為她父親拿錢塞的；她不愛和王秋她們玩，是因為嫌棄她們的家世沒她的好……可是餘單麓不會，他的態度不夾雜任何一絲多餘的情感。
她的書掉了，被男生故意踩了，他會撿起來拿紙巾擦了擦，再重新遞給她：“剛才我說的那些重點，你回去可以多複習複習，多做習題練習。”
這是他對自己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也成為她高中生活裏，記憶深刻的一句話。
她的流言蜚語一個班一個班地傳，她懶得解釋了。在他們的眼裏，她做什麽都是錯的。
可薄初似乎不一樣，她意外地聽到過她幫自己說話。可是，盡管她答應保密，學校裏“鬧鬼”是因為她的流言還是傳開了……
餘單麓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冷淡，果然，所有人都是討厭她的吧？父親看著她精致的臉蛋，像是看著一件商品，滿意地點頭：“以後我一定會給你找一個和咱們林家差不多的男人，你放心吧。”
她沒講話，在她看來，自己無非就是他的商品。
再後來的一切，無非就是她一步步地被拉拽入深淵。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倒下來，那些壓力徹底地爆發，讓她決心報複這些“傷害”過她的人。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她也累了。
她看向餘單麓，眼底歸於平靜。
“你有事嗎？”
“我想告訴你，池廉意已經暫時脫離危險了。”
！
脫離危險？時間都已經這麽長了，他才脫離危險？
林澄澄心下一緊，餘單麓看了她一眼，接著道：“我來是因為我欠你一句‘對不起’，你的腿是因為我摔傷的，是我給了你絕望。可是對不起，我不能不愛薄初，除了她我不會有別的選擇。”
“不……”林澄澄抬起氤氳淚水的眼眸，雙手顫抖，搖著頭，“不是這樣的，和你沒關係，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廉意，是我利用他，這一切是我的報應……”
她拍打這那扇玻璃窗：“他還好嗎！他現在還好嗎？！”
餘單麓沒回應她，甚至點頭搖頭的動作也沒做。林澄澄更緊張了，如果因為她池廉意發生什麽意外，她一輩子也無法安心！
許久，她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有些沉悶：“我昏迷的時候，是我的朋友和一位醫生用音樂喚醒我的。現在那位醫生也在為池廉意治療，她提議我錄一段你的聲音給他聽，或許能夠喚醒他的意誌。”
“聲音……”
“好，沒問題，隻要他能夠醒過來，我什麽都答應你！”
餘單麓放心了。
或許等到林澄澄出來的時候，她和池廉意能夠重新開始吧？或許，一切還有好的可能呢？
在餘單麓離開時，林澄澄忽然喊住了他：“對不起！”沒有累贅的話語，她隻想向他說一句對不起。
是她的自以為是，自私敏感，害了他。
從頭到尾都隻是因為別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讓她無知地把他牽扯進來。她已經想明白了，她再也不去追求沒有用的一切了，她要重新開始，她一定能重新開始的吧！
餘單麓將錄音交給了溫嘉，溫嘉點點頭：“謝謝你，我會和林醫生不會放棄對他的治療的。”
溫嘉見到他的時候摘下了口罩，哪怕與他再無可能，她也不願成為薄初的替代品。但盡管已經過了這麽久再見他，她始終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動多餘的心思。
“溫醫生，你會成為很好的醫生。”
救下池廉意，無論對林澄澄還是溫嘉而言，都會成為終身難忘的一件事。
“謝謝你，你能幫我拿到錄音，我已經很感謝了。”
溫嘉看著餘單麓離開的背影，戴上了口罩，鬆了一口氣。時間，一定會幫助她淡忘掉不該有的情感，她絕對不能打擾他的生活。
“你是最明亮的一顆星，能認識你真的很好。”
“你是我生命裏麵，最重要的那個人了。”
“謝謝你拯救我。”
“希望你能夠等著我。”
最後一段旋律在錄音筆裏被播放出來，整個病房裏似乎多了許久未曾有過的溫暖。溫嘉的眼眶微微濕熱，關於自己的回憶，也一點點被釋放出來。
至少這一次，池廉意和林澄澄能夠幸福吧？
現在的溫嘉也沒想到，原來即使有些人渴望重新開始，也不會再擁有嶄新的機會。所有人都躲不過生命裏的不可求，與意外……
有些機會，隻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