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逆流舟亦行 第178章 東市風波(上)
“果然是把好刀!這幾十年來刀口都不帶卷的,鋒利如初。”童貫手持寶刀仔細端詳後嘖嘖讚歎了一聲,隨後將刀還於鞘中,對趁著今日休沐特意帶了楊誌所賣寶刀來見自己的孫途笑道:“不過真是想不到啊,楊家將門子弟如今居然會淪落到要典賣祖上兵器的地步了。”
孫途在座位上微欠了下身方才笑道:“也是他氣運不夠,才會落到如此境地。”說著,就把發生在楊誌身上的遭遇簡略說了出來,尤其還提到了他被高俅趕出府門,以至身無長物不得不典賣寶刀的細節更是沒有半點遺漏。
童貫笑著點頭:“這楊誌在花石綱失事後畏罪而逃確實有些不該,高太尉作此決定也在情理之中。隻是有一點卻欠妥,既然無法幫其洗脫罪名,就不該把錢財收入囊中。”
“是啊,下官也是這麽想的。而且那楊誌或許稍微欠缺了些擔當,但確是一個可用之材,若能收入軍中,必能有所建樹。他家學淵源,無論是刀槍武藝,還是帶兵作戰都不弱於等閑將領,下官覺著童帥你或能用他。”孫途又為楊誌說了幾句好話。
童貫沉思了片刻後道:“若隻是將他收入麾下自然不是什麽難處。但他當初便已是殿前司武官,雖然職位不高,終究有個正經出身,總不甘心從尋常兵卒做起吧。可要想將一名潛逃在外的罪官重新提拔起來,阻礙可一定不少啊。”
“下官明白,但以童帥在軍中之聲威,提拔楊誌為一軍將應該不算難事。”
“難確實不難,但必須先要有個合適的機會才成。”童貫搖了下頭道:“不然就堵不住高俅那張嘴了。”他與高俅素來有嫌隙,所以一聽楊誌是被高俅趕出來的,確實動了心思,但也必須有個正當的理由才行。
這回孫途還真就不知該怎麽接話才好了,其實就連他自己都是因為被高俅壓著才無法有所升遷,從這兒也可看出高俅對童貫的製約有多強了。就因為高俅是文官,所以他就能以文製武,讓官職品級遠高過自己的童貫都無法隨心所欲地提拔手下人等。
在臉色幾番變化後,童貫再次開口:“你且讓他安心在京城裏多留下時日,待有了機會,老夫再將他調入軍中。隻要到了戰場上立下了實打實的功勳,就不怕他高俅再從中作梗了。”
“下官明白。”孫途答應一聲,再不打擾對方休息或是見其他客人,拜辭出門。可就在他走出童府邊門,想著是否回治安所裏看看時,便瞧見了兩名下屬差役正滿臉焦急地等在角落裏,一看到他出來,就趕忙湊了上來:“都頭,你可算是出來了……”
“嗯?是治安所裏出了什麽事嗎?”孫途皺了下眉頭問道。顯然這兩人是從家裏得知自己來了童府方才趕來報信的,看他們急切不安的模樣,就可知道麻煩一定小不了。
果然,隻聽一人急聲說道:“就在一個時辰前,有遼國使團的人在東市與商戶起了衝突,還把我們幾個兄弟都給打傷了。我們出來前,沈都頭也已經帶了兄弟們趕了過去……”
孫途一聽,臉色更是一沉,當即兩步就來到了自己的坐騎跟前,翻身而上後,就衝那兩人說道:“我這就過去看個究竟,你們隨後跟來!”不等他們回應,他已一鞭子抽下,催動馬兒小跑著朝著離此隻有三坊之隔的東市而去。
大宋朝商業發達,除了像相國寺一帶以及各坊街市一類的小型市場外,其實還是繼承了隋唐的習慣,在東京城裏設下了東西二市。前者隻是尋常百姓滿足家中用度的小市場,可真要買賣大宗貨物,比如大型木料或大批的牛羊馬匹時,人們還是會選擇去東西市中找人交易。每日裏,光東市所成交的貨品總額就達數十萬貫之巨,可算是城東一帶極為要緊的一個所在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無論是順水幫這樣的江湖幫會,還是那些喜好惹是生非的紈絝子弟都不會跑去東市胡鬧,治安所平日裏也就派兩三人去那裏轉轉。可沒想到,今日遼人居然就在東市鬧出了動靜來,這是孫途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隻頓飯工夫,孫途已經策馬來到了東市,在下馬入了市集大門後,他便看到前方不遠處正圍了好大一圈人,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往裏頭張望著。
孫途再不耽擱,立刻牽馬快步就走了過去,這是外圍的百姓已看到了他,便紛紛讓避,口中喊道:“是孫都頭來了,快些讓都頭進去主持公道!”如今在城東一帶,孫途的名氣威望早已蓋過了許多官員,在百姓眼中就是公正嚴明的代表了。
孫途穿過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這才進到垓心處,便發現幾十名手下差役正滿臉憤怒地將三個遼人圍住了,地上還有幾灘鮮血,著實觸目驚心。
等看到圍住遼人的差役中居然還有唐楓和高山的弟弟,如今已取了大名為高石的高四後,孫途更感驚訝,這是治安所裏的所有人都跑來了啊——唐楓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利索,高石辦事又太過生疏,平時這兩人都隻在治安所裏作些清閑雜事的。
這時人群中的崔略商也看到了孫途出現,便激動地叫了聲:“孫都頭來了,你可得為沈都頭他們做主啊,這些遼狗著實可惡,剛才竟突然偷襲傷了沈都頭。”
“什麽?”孫途的臉色又黑了一層,終於邁步來到了自己兄弟們身前,目光迅速從那三名遼人身上掃過。這三人身材魁梧,雙腿帶著常年騎馬而形成的羅圈,麵目剽悍,手中還亮著寒光閃閃的馬刀,此時看到孫途趕到,臉上依舊是一副有恃無恐的囂張模樣,手指著他們哇哩哇啦地叫嚷幾句。
隻可惜,在場人等都聽不懂他們的契丹話,而應該陪在他們身邊的通譯此時也不知去向,所以他們的話完全就是雞同鴨講了。
“老沈他傷的可重嗎?”孫途並沒有急著理會麵前幾人,隨口問道。
“隻是肩頭中了一刀,還有其他兩名兄弟,也被這三名遼狗突然暴起所傷。還有,原先與他們做買賣的幾名商人也被他們打傷了,都一起送去了邊上的醫館進行包紮治療。要不是這幾個家夥陰險偷襲,沈都頭根本就不會受傷。”
孫途點了點頭,以他對沈良手上本事的了解,若這三人真能在正麵交手中傷到他,恐怕其他人也未必能困得住對方三人了。當然,這也不排除沈良有所顧慮,才會被遼人有機可趁。
想到這層,孫途便打消了讓其他人隨自己一並上前的念頭。這些差役看似情緒激動,其實心下還是有所畏怯的,生怕真傷到了這些遼國使團的人給自己帶來麻煩。一旦束手束腳地上前作戰,反倒容易受傷成了累贅。
所以他隻把眼一眯,突然出手奪過身邊一名下屬的齊眉棍,便已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棍尖急挑最靠前的一名遼人,口中則喝道:“你等竟敢在我東京城裏犯事傷人,本官身為開封府都頭就有權將你們緝拿歸案,還不速速束手就擒!”口中說話,手上動作卻是不見緩的,這一棍已迎麵刺到了那人的鼻梁處。
這一下還真出乎了三名遼人的意料。雖然他們不知孫途身份,但看他到來人人避讓,就猜到他地位不低,本以為此人會先平息事端再找通譯與自己等交涉呢,沒想到他居然二話不說就動起了手來。
那名遼人急忙甩頭閃避,同時手中刀已呼地劃過一刀弧線直朝著孫途胸腹間劈來,聲勢著實不小。與此同時,其他兩人也跟著揮刀撲上,一人攔腰斬來,一人則揮刀削向孫途的雙腿,招式凶狠,幾乎不留半點餘地。
就在周圍人等一片驚呼,大罵遼人陰險無恥居然以多欺少時,孫途的身子突然就是一擰,同時手腕一翻,在閃過當先的一刀同時,直刺出去的一棍已化作下壓之勢,正好重重地砸在那名因為招數用老不及變化的遼人持刀的右肩上。
砰響和一聲慘哼接連而起,那遼人手一鬆身子一頹,人已栽倒在地。這一棍力道極大,不但打得他肩胛斷裂,還將他整個人都給打翻了。
而在一招得手後,孫途手上的動作也不見緩的,棍子在手如怪蟒翻身,突然淩空一轉,竟用棍尾那一截擋下了朝自己腰間劈斬而來的一刀,同時足下發力,身子已騰空掠起,又輕巧地避過了來自下盤的攻擊。
而就在攻他下盤的遼人打算收招再攻時,孫途騰空的雙腳已突然急速蹴出,竟精準地踢在了對方持刀手腕以及因為忙於變招而暴露出來的下巴處,把條八尺來高的遼國大漢給踢得慘叫一聲,淩空翻身,又砰一下砸在了地上。
這一下更是嚇得最後那名遼人一個寒顫,急忙抽身就往後撤去,不敢再與孫途作正麵之鬥。
別看孫途隻幾招就已破敵顯得輕鬆寫意,其實這是他全力以赴才造成的結果。要不是這段時日在周侗的指點下他在拳腳槍棒武藝上有了極大精進,懂得棍術不光隻有前頭可以禦敵,中段乃至棍尾都能隨心意攻守,是斷不敢冒險以一敵三,更不可能打出如此驚人的效果來。
而現在連續打倒兩名遼人,孫途心下更是一振,自不會放過最後一人,當即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手中棍子已如毒龍出穴,直奪對方胸口。
可就在這一招將要命中目標胸膛時,一個急切的聲音已從人群外響了起來:“不可!快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