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變在正月中(下)
等孫途二人一路疾馳來到潯陽樓前時已是日頭西沉的黃昏。本來這時該是酒樓裏生意最好,賓朋滿座的時候,可現在許多來這裏喝酒吃飯的客人卻隻能等在樓外,好奇地翹首朝著門內張望,因為酒樓門前赫然圍定了二三十名官兵,一副要封樓搜查的架勢。
孫途見此一幕,心裏就是咯噔一下,因為他已經認出這些包圍潯陽樓的兵丁正是州衙護衛,也就是說這行動是由太守等官員所下的命令了。他不敢怠慢,趕緊下馬大步上前,朝一名還在驅趕酒客的兵丁一招手。那兵丁自然是認得孫團練的,見他招手,立刻就笑著迎了過來:“孫團練你也是來喝酒的嗎?這可不巧的很,我等奉太守之命要在這酒樓中提取有人圖謀不軌的證據……”
“有人要在我江州圖謀不軌?這事本官怎麽竟全不知情?到底是出了什麽變故,你且細細道來。”孫途心裏更是一沉,但麵上卻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問道。
這名兵丁可不會懷疑孫途有什麽問題,當即就把他所知道的內情給說了出來。原來就在黃文炳去找孫途進言的同時,與他同桌飲酒的一個朋友也發現了宋江所題的反詩,而後他便聲張了開來,正好被來此飲酒的一名州衙書吏給聽了去,並迅速跑回了衙門報與推官袁望所知。
袁推官如今可是安分得多了,即便知道有這一回事也不敢自作主張,立刻就去見了蔡九,後者聞言自然一驚,便命衙門裏的人立刻去潯陽樓中勘察,隻要真有此事,就得想法兒將那題反詩的大膽逆賊給拿下了。
孫途知道自己的反應還是慢了半拍,如今這世道官府最忌諱的就是謀反之類的舉動了,即便沒有黃文炳在旁煽風點火,也有人會起到相似的作用。這時,把話都聽入耳中的黃文炳也急忙湊了過來,小聲道:“團練,事已至此,你可不能因為一時意氣用事而再陷入其中啊,不然……”
他雖沒把話挑明了,孫途卻知道與謀反重罪沾上關係有多嚴重,尤其是當自己還有武官身份的情況下,就更是一場災難了。但轉念一想,他又實在不好拋下宋江不管,便回轉上馬,對黃文炳道:“我去州衙相機行事,黃先生你這就去牢城營,把此間之事速速報於戴院長知道。我畢竟與宋公明朋友一場,總不能坐視他因此喪命吧。”
黃文炳還待再勸說什麽,可在對上孫途那雙凝重的眼神後,終究不敢多言,隻能抱拳答應一聲,也跟著上了自己的馬,然後兩人又沿著來時的道路潑剌剌向前,行了一程後,方才各自分開,一往牢城營,一往州衙。
隻頓飯工夫,黃文炳就已經來到了牢城營前,也不理會上前行禮的幾名兵卒,便把馬匹韁繩丟給了他們,自己則迅速進門,直奔戴宗的簽押房而去。他雖然心中有些不認可孫途的這一做法,但此時也隻能聽從命令行事。
“黃執事今日怎麽得空前來,下官這兒正好準備了一壺好酒,不如咱們喝上兩杯?”戴宗見他突然來到門前先是一愣,隨後便笑著招呼起來。
黃文炳卻沒有和他兜圈子的意思,進屋後就把門給關上了,然後湊到戴宗跟前神色嚴肅地道:“出事了,那位山東鄆城縣來的囚徒宋江之前在潯陽樓上大膽寫下反詩已被人揭破,如今太守正派人提取證據並打算拿人問罪呢,你還有心思在此吃酒嗎?”
“什麽?黃執事,你不是在說笑吧?公明哥……宋江他怎麽會題什麽反詩?”戴宗手一顫,剛端起的酒杯就落到了桌案上灑了一片,但他卻已完全顧不上這些了,隻是滿臉難以置信地反問道。
黃文炳卻是神色嚴肅:“那兩首詩還是我親眼所見呢,可不會有假,下麵更有他宋江的親筆題名。”說著,他又把之前重新拿回的那張抄了詩句的紙張遞了過去。戴宗下意識地接過一看,這回臉色是真變得極其難看,連身子都輕輕地顫抖起來:“這……這怎麽可能?”
“宋江的身份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被揭開,你先想想如何應付這一關吧。我也是受孫團練之命提早過來跟你報信的,我們本還打算幫他遮掩抹掉那兩首反詩呢,結果還是被人領先了一步。”黃文炳可沒有太大的耐心,急聲催促道。
“這……這可如何是好?”戴宗這下是徹底信了此事,更讓他感到焦急惶恐,整個人就跟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房中轉起了圈子來,片刻後才猛的醒悟過來:“對了,我得趕緊去見公明哥哥,與他合計一下該如何應對此事。”說著,他已急匆匆開門往外走去,直到人來到外頭,他才想起什麽,又急忙轉身拱手道:“多謝黃執事前來報信,此份恩情我替公明哥哥記下了。”
見他拋下這句話後急急而走,黃文炳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神色來。自己的本意隻想讓孫團練與這些人劃清界限,甚至都想著借此機會將宋江這樣的家夥鏟除了呢,可現在居然就成了報信者了……有那麽一瞬,他都有些害怕事情會遭敗露,到那時自己可能也會被官府打作逆賊同黨……
當戴宗小聲將此事告訴宋江時,作為當事人的宋公明也徹底驚呆了,久久都沒能回過神來。見他這副樣子,戴宗反倒有些疑惑起來:“公明哥哥,這兩首反詩到底是不是你所寫,難道是有人為了陷害你所以才冒你之名嗎?”
“我……我隻記得幾日前曾獨自一人在潯陽樓中喝醉了酒,然後好像是提筆寫過些什麽……可究竟寫的是些什麽,卻是全然沒有印象了……”宋江依舊有些茫然地說道。但這句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戴宗有些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後又說出了那句話來:“這卻如何是好?”
宋江也知道自己這回闖下了塌天大禍,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如今恐怕官府已經查明我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前來拿我問罪了吧……我本就是罪囚之身,若是再加上被人定下謀逆大罪,恐怕性命難保……”說到最後,他整個人都癱軟下去,已嚇得魂不附體。
相比起來還是戴宗更冷靜些,急聲道:“哥哥莫要絕望,天無絕人之路,總還有辦法的。不如我這就巧巧將你帶出牢城營,再把你送出江州逃往別處暫避?”
宋江卻搖頭道:“這隻會連累了戴兄弟你,而且如今官軍應該已在趕來的路上,我怎麽可能逃得了?即便真能逃走,我這一逃就更坐實了我反賊的身份,到那時天下之大可就再沒有我宋江容身之所了。而且我還有老父兄弟在鄆城縣老家,若官府拿不到我,隻怕會對他們不利……”
“那難道就讓哥哥你蒙此不白之冤嗎?這可是謀逆大罪,一旦被抓,很有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啊!”戴宗一臉焦急與不安地說道:“這等罪名就是孫團練有心保你怕也不敢開口的。”
宋江當然也知道這次的事情有多麽的危險,也在強自鎮定思量著自救之策。突然他心下一動,已經有了個法子:“如今之計唯有一法或可救我,那就是拖下去,然後想法兒通知梁山上的晁天王等人,讓他們來江州救我性命……”哪怕他再不想落草,到了這時候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可是該怎麽拖呢?”戴宗又費起了思量來,要是尋常囚犯案件他這個牢城營裏的官吏還能欺上瞞下地幫著蒙混,可現在事關謀反這樣的大罪,即便他敢開口也不起任何作用啊。
“有一法或許可行……”宋江這時腦子的反應卻是飛快,立刻就有了辦法:“你這就去把一些屎尿髒物取來往我身上和這牢房四處潑灑。等他們到時,就說我已瘋癲,如此或還能撐過一段時日……”
在沒有其他更好對策的情況下,戴宗雖然感到這法子有些下乘,卻還是忙不迭地答應下來,並迅速去了邊上的茅廁裏不顧臭氣熏天和惡心感而把好幾桶的屎尿全給提了過來,與宋江一起把這些東西往他身上,往這本來頗為幹淨的牢房四壁和地麵上潑灑過去。
好在今日不少獄卒都不在牢城營中,兩人這番忙碌才沒有被人看了去。等他們把這裏變成一片臭氣熏天,連豬圈都不如的所在後,幾名守在外頭的獄卒便已滿臉驚慌地趕了過來:“戴院長,州衙突然派人前來說要提拿囚犯宋江……”話剛說一半,他就聞到了那股子令人作嘔的臭氣,又看到了此時已經躺在地上不斷滾動發狂叫喊的宋江,頓時一驚:“這……這是……”
“人犯宋江今年初一時就突然得了瘋病,以致把囚牢也折騰得不成樣子,你們不是早就稟報過本官嗎?”戴宗急忙開口道,這讓那名獄卒又是一愣,但很快就已經明白過來,便點頭道:“不,不錯,正是如此。”
當他二人剛把話說完,一陣迅速而雜亂的腳步聲已從外間響起,一名武官帶了二十來名兵丁殺氣騰騰地就衝了過來:“我等奉命前來提拿反賊宋江,他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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