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鴻飛冥冥
在聽完摩侈赫懊惱後悔地將事情的原委道出後,越王暫時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他還真有些看不透對方這番表現是否出自真心了,到底是他故意放走的孫千裏,還是真因為一時疏忽給了機會。
不過事到如今再計較這些也已無濟於事,畢竟如今雙方已然合作結盟,那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也沒必要再在這等細節上追究了。一陣沉吟後,越王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城中搜查一事就隻能停下了。想必那孫千裏早在數日前就已逃出興州城,這可不好找了啊!”
“此人背後定有主使之人,不過應該不是京城的某方勢力。”摩侈赫這時也恢複過來,道出了自己的猜測:“如此說來,此人對我們的大計其實影響並不太大。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穩住朝中局勢,同時準備應付接下來的反對即可,至於他,大可以派出幾隊兵馬出城搜索其蹤跡,畢竟如今城外大雪封道,他一行人想要輕易離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越王也點頭表示認可,如今他們才剛奪取大權,要做的事情還有太多,自然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到一個明顯已然出城的家夥身上了。於是兩人便當場定下主意,派五百騎兵分五隊沿途搜找這支數日前出城的隊伍下落,一旦找到目標,便格殺勿論!
他們的決定無疑是相當準確的,因為就在幾日之後,真正的挑戰和變數也到了。雖然他二人幾乎控製了整座興慶府,但卻無法把整個西夏國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們也無法做到長期封鎖京城內的消息,一旦開城讓人進出,這兩人發生在此的種種變故也就迅速散播出去。
曹王的人、太子的人,以及其他認定了越王和摩侈赫發動政變奪取政權的夏國各方勢力便紛紛發文聲討起他們來,甚至一些地方已聚集其兵馬來,似乎隨時都可能對興州用兵,來一場名正言順的勤王之戰。
而與此同時,一直被他們滯留住的宋遼兩國使團也終於不再配合,紛紛提出要離開夏國。顯然,他們已覺察到了西夏國內將起變數,再不關心夏國會站到哪一邊,隻想著把這一重要消息帶回去立功了。
麵對此等內憂外患,越王和摩侈赫也是好一陣的焦頭爛額。他們或以皇帝的名義發旨安撫,或出兵陳於某個方向以為威嚇,以求拖延時間,避免真出現了國中大亂的可怕場麵。對於宋遼兩國的使者,這回他們是真沒辦法了。
這些使者殺是絕不敢殺的,不然就是公然與兩大強國開戰,到時夏國必亡。可放他們離開又實在不甘心,最後隻能繼續以各種理由拖著,至於他們有沒有在暗地裏派出人手將此間變數帶回國中就不是如今的二人能應付得過來了。
這個冬天對夏國來說當真是風雨飄搖人心惶惶了,尤其是普通百姓,每當一個消息傳出來時,都能讓他們驚恐好一陣子,生怕國內真個爆發戰亂,並因此引來遼宋兩國的大舉入侵。
就在這要命的關頭,細封氏一族終於站了出來。當其他各方勢力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出兵勤王時,細封野暢已親率大軍疾馳京城,並且擺出了旗號支持越王攝政。
以如今細封氏在夏國的實力,再加上本就屬於京城的鐵鷂子等精銳騎兵,頓時就壓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各方人馬。直到這時候,大家才確信越王確實早就和細封氏聯合在了一起,同時也死了作亂之心。
不過這並不代表夏國就會重新走向安定,如今在外的各方勢力隻是暫時蟄伏,隻等著一個合適的機會再作反撲。所以西夏在接下來的數年裏怕是不敢有任何的動作了,別說想在宋遼之爭中來個漁翁得利,他們甚至連守住自己國家的防線都有些含糊了。
可以說,孫途此番從遼國冒險進入西夏,做了這許多事情終於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所給予西夏的破壞是十萬宋軍在兩國邊境戰上幾場都無法相比的。
當然,這等功勞隻怕大宋朝廷是不可能承認的,就是夏國之中,也沒人知道導致這一切的居然是一個名叫孫途的大宋武官,在他們看來這個罪魁禍首的名字叫作孫千裏,很有可能是遼國奸細!
無論別人知不知道這一切是自己所為,對孫途來說這時候最要緊的還是想法兒安全返回大宋。但是,在諸多通緝和搜捕之下,他真能順利逃離嗎?
事實上,誰也不知道的是,這幾個月裏,孫途其實一直都留在興州城內。當越王和摩侈赫派出大量人馬出城尋找其下落時,他卻安然地躲在城內承天寺的一處地窖中!
事實上,他也知道自己在做出那些事情後必然會暴露在眾人麵前,所以一早就想好了自保和脫身的辦法。一方麵他把金牌留給了吳阿生他們,讓他們在亂起之時憑此逃離興州——這既是給他們活命的機會,同時也算是吸引夏國官府的目光,不讓他們在城中搜查過深了——另一方麵,孫途則在離開太子府,沿街貼上他完全看不懂的密文之後,便趁著事情未發時,偷偷潛入承天寺中,見到了剛從宮中回來的結桑蠟伬。
在看到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孫途時,結桑蠟伬便已立刻明白了一切:“孫施主,你又在我夏國造下不小殺孽了……”
“上師此言對也不對。其實在下不過是順勢而為,夏國朝中本就已經矛盾重重,哪怕我不曾出手,該起的亂子還是得起,說不定到時候死的人比這次更多。”孫途卻有著一番自己的說法:“我今日前來隻想請上師看在之前幫過你這一點上出手救我,使我能躲過那些人的追查。”
結桑蠟伬在沉默了良久之後,終於點頭應下了他的請求,並把孫途藏在了自己所在禪院的某處並沒有幾個人知道的地窖之中。
正是因為有結桑蠟伬的庇護,孫途終於是避過了越王他們一次次的搜查。而為了安全起見,他也不急著就此離開,索性暫居寺中,這一留便是兩三個月,直到冬去春來,連夏國的這場內亂眼看都要平息了,他才起了動身離開的念頭。
這時的夏國都城興慶府早已恢複到了往日光景,雖然城門處還張貼著捉拿要犯孫千裏的畫像,但幾乎所有人都已對此不抱任何希望。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去年派出四處搜找追蹤孫千裏等人的騎兵已帶回了數名在雪地裏迷失了方向的可疑之人的屍體——那些人在發現被夏兵所圍斷無脫身可能後,全都紛紛以死相拚,最終連一個活口都沒能帶回來。但從他們身上所帶的物品,還是查出這支人馬正是之前憑著摩侈赫的金牌出城之人,隻是孫途卻並不在其中。
隻是他們的身份卻依舊成迷。雖然他們都是漢人模樣,但如今三國都有不少漢人麵孔,誰也說不好這些漢人到底是宋人還是遼人,亦或是來自其他別有居心的國家的,比如吐蕃或是南邊的大理……
事到如今,一切線索皆已斷去,越王他們也就絕了繼續追尋孫千裏之心。
正是得知了這些消息後,孫途才決定在此時離開興州。
大宋宣和二年,夏雍寧六年二月二十七日中午,在興慶府住了有數月之久的結桑蠟伬終於再度啟程,將往別處弘揚佛法。
此時,城門處的查問卻並沒有因為時過境遷就荒廢下來,尋常百姓想要離開京城不但要被仔細驗明正身,還得搜身,可算極嚴。
當然,這隻是對一般百姓來說,真要是有權勢的人想要出城並沒有這麽麻煩。可隨著結桑蠟伬他們想要出去時,情況卻又出現了變數,當他帶著幾名弟子來到南門處可讓貴族人等通過的那扇大門時,竟被守軍給攔了下來。
“結桑上師還請恕罪,我等早前就曾接過命令,隻要是您想出城,就得仔細查看相關人等!”那名守門將領頗為抱歉地行了禮後,便揮手讓身邊的手下上前查看跟隨在結桑蠟伬身後的一幹弟子,連他們戴在頭上的兜帽都要取下來,然後挨個仔細查看。
這等做法讓結桑蠟伬大皺其眉,想不到越王他們到了這時候竟還如此謹慎,而且居然還盯上了自己,這是真懷疑自己和孫千裏有了勾結嗎?
不過這回守軍的搜查卻是徒勞的,因為結桑上師背後跟隨的那些位皆是貨真價實的僧侶弟子,孫途根本就沒有混入其中。
當守軍的注意力都放在這邊時,另一邊可由普通百姓通過的城門處,一名戴了鬥笠的男子正快步想要通過城門。就當守城兵卒想攔住其去路,並要求他取下鬥笠查看模樣時,他卻從手中亮出了一枚鐵製令牌來:“鐵鷂子奉命出城,你敢攔我?”
隻這一句話,就把這位嚇得不輕,忙不迭地就讓出了路來。
倘若此時那名守將得空,必會出麵阻撓,但此時他卻已被結桑蠟伬等人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不可能去留意一個尋常百姓了。
於是,就在這些人的眼皮底下,被他們通緝的孫途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興州城。他也是沒想到,自己來西夏路上所獲取的這枚鐵鷂子的令牌會在這最後關頭幫上自己一個大忙!
而隨著踏出興州城門,望著已然見綠的天地後,孫途終於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此一去,龍入滄海虎歸山,鴻飛冥冥再無蹤!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