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問心無愧
孫途今日還真就在府衙之中,而且心情還頗為不錯。
這不光是因為幾日來的戲文宣傳效果顯著,已經有不少女子主動去了軍營參軍,更因為就在稍早些時候,祝彪和時遷兩個失蹤多日的兄弟也都回到了青州。
此時,他正在簽押房裏聽著兩人講述之前的遭遇,卻是在與梁山幾戰大敗後,他們無心再為賀默他們賣命,便趁亂逃回了祝家莊,之後兩人在莊中深居簡出,一藏就是數月之久。
直到前些日子才得知孫途竟未死,而且還已回到青州奪回軍政大權,兩人這才又回到青州。提起之前的種種變故,眾人自又是一陣唏噓。在又罵了幾句高翔與賀默的種種做法後,黃文炳則有些擔憂地道:“都監,你之前把那些東西送去汴京也有一兩月了,怎麽朝廷還沒有半點回音?這次咱們又殺了這麽多官員,難保朝廷不會下旨拿人問罪啊……”
“隻要童貫肯為我說話,再加上我之前立下的種種功勞與呈送京城的罪狀,朝廷應當不至於真要定我之罪。”孫途倒是沒太多的煩憂,笑了下道:“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咱們青州自身的實力要夠強,如此才能叫朝廷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不光是男子兵丁要好生操練,就是那些新招入營中的女兵也不能太過放鬆了。”
幾人都苦笑點頭,事情都已經開始張羅著辦起來了,他們自然不可能再提出什麽質疑來。而就在此時,一名差役神色緊張地來到了門前,稟報道:“都監,各位將軍,外頭來了個自稱是京城來的大理寺少卿叫鄭觀的說要見都監。”
這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的意思了,他們才剛提到朝廷對於高翔一事的看法呢,大理寺的官員竟直接登門了。這也讓幾名武將略感緊張,皆都看向孫途:“都監,咱們該如何應對?”
“你們不必如此,不就是個大理寺少卿嗎,咱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見他就是了。走,隨我一道將他迎進來說話。”孫途倒是一副坦然從容的模樣,笑了下後便已率先起身往外走去。其他的手下人等在略作猶豫後,便也跟了上去。
等他們這一行七八人都來到大門口時,大家臉上已掛上了親切的笑容。孫途更是一馬當先,走到門前就問道:“鄭少卿何在?”
“本官在此。”鄭觀上前一步,抬眼打量了孫途幾下後,才說道:“都說孫都監年輕有為,本官之前還不信呢,今日得見真容,卻是半點都不誇張啊。”作為在官場多年的老官僚,這位哪怕心裏有著急事,此時也依然表現得很是從容熱絡,就跟與孫途關係很好似的。
孫途也笑著行禮道:“卑職等見過鄭少卿,您實在是太過譽了。下官隻是運氣好,偶然取得了幾場勝利,平了幾處賊寇罷了,實在不值一提。”在表麵謙遜,實則點出自己功勞的說了幾句話後,孫途才一躬身,將對方迎進了衙門。
等到他們進入二堂偏廳,各自落座之後,孫途才問起了對方來意。鄭觀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當即就把臉色一肅:“本官此來本隻為了兩件事情,其一便是代官家下旨,著你京東路兵馬都監孫途盡快出兵平定在本地為禍多時的梁山賊寇一夥。不過因為本官先來一步,所以聖旨還在路上。”
孫途等人聽得這話全都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禮稱是。哪怕現在並沒有正式頒旨,但作為臣子該有的態度還是要表現出來的。
不過在重新坐下後,孫途又麵露難色:“鄭少卿,卑職有幾句實話雖然不該,但還是要說一說的。”說著,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就接著道:“想必朝廷早已知道之前我青州發生了什麽變故,部下官軍堪稱是元氣大傷。一年前本有將近五千精銳,可到了如今卻不足三千之數。而且因為之前的接連挫敗,已讓青州軍軍心士氣都受到了極大的折損,此時卑職縱然有心發兵,怕也難以完成陛下的囑托了。所以還請鄭少卿在回去後能向陛下多作解釋,饒我等一些時日,等準備充分後,再平賊也不遲。”
“哦,那依孫都監的意思需要多少時日才能出兵平賊呢?”鄭觀不置可否地問了一句。
“這個……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吧。”
“哼,孫都監,你這是在欺本官不懂兵事嗎?”鄭觀突然把臉色一沉,有些不滿地道:“旨意裏早說得明白,是讓你統率京東路各州府的兵馬去平賊,你卻拿青州一地的變故來說事?你如此推諉拖延,是打算養寇自重啊,還是另有所圖啊?”
這話說得在場幾名將領都是一陣不快,楊誌剛想出聲為孫途分辯幾句,卻被他一個眼神給製止了。隨後,他又苦笑道:“鄭少卿言重了,下官怎敢有這等心思,實在是事實如此。你身在京城對我京東路的軍馬內情所知有限,如今各州府鄉軍堪一戰者實在寥寥,就拿濟州府來說,雖說有兵馬三千,可真要拉到城外與賊人一戰,怕是沒打就已崩潰了。”
“竟有此等事情?”鄭觀有些懷疑地問道,見孫途點頭後,他又把臉色一沉:“那說到底還是你孫都監的責任,既然你為京東路都監,為何會眼看著麾下兵馬敗壞至此?”
“鄭少卿又有所不知了,下官也是在去年年初才被朝廷提拔為本路都監,當時便也看出了個中問題,也曾想過練兵強兵。但之後,還未等我將此事推行下去,就受命陪同童樞密去了遼國。再之後的事情,鄭少卿應該都知道了吧?所以下官根本沒有時間操練各地兵馬,此時更不可能讓他們前往平賊,不然就與之前誤國誤軍的賀默之流沒有任何區別了。”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據,竟讓鄭觀都不好再堅持自己的意思了。其實這也是因為鄭觀畢竟不是個剛愎自用的官員,他為人也還算正直,既然孫途所言在理,他也不好強迫對方。
沉默了一陣後,他才說道:“既如此,本官在回京後自會向官家如實稟奏。不過最多也隻能給你們一年時間,如此匪患必須盡早鏟除!”
在孫途連聲的感謝裏,他又眯眼道:“本官此來還有一事要查,那就是關於高翔與賀默那些所謂的罪行。孫都監,那些罪狀雖然皆有簽字畫押,但他們人都死了,可稱死無對證,可就讓人不得不起疑了。”
孫途很清楚這才是鄭觀這個大理寺少卿來到青州的真正目的,所以也正色道:“此等事情卑職可不敢欺瞞朝廷,何況縱然我真有天大的膽子撒謊哄瞞,青州城軍民數萬,下官總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吧?若是鄭少卿或是朝廷裏有誰對此事還有疑慮的,大可在城中,在軍營等地細細打聽,看看高翔和賀默等人是否真做下了那等惡事。至於他們梁山賊寇勾結一事,雖然未有確鑿證據,但隻憑他們幾次讓我青州軍大敗於梁山賊寇之手,便足以說明問題了。”
看他問心無愧地說出這番話來,善於辨人斷案的鄭觀還真看不出他在撒謊欺瞞自己了。而且孫途的回應也足夠坦然,可以任由鄭觀去城中尋找百姓和軍士詢問相關之事,這要麽就是確有其事,要麽就是孫途真個已徹底將青州軍民都控製在了自己手中,所以才會有此底氣。
見他沉默不語,早已有些不耐的祝彪突然開了口:“鄭少卿,請恕末將鬥膽說幾句實話。”
“你是……”
“末將祝彪,乃是青州軍中一名將官,也是差點被賀默他們害死之人。就在半年前,我等奉命前往進剿梁山賊寇,在臨近他們的水寨附近時,明明我們的斥候隊伍已在前方發現了敵人有設伏的破綻,我們正打算先退卻呢,可後方的都監賀默卻連下數道急令,讓末將率軍繼續前進,直抵梁山寨前叫陣。
“末將雖然百般拖延,但終究拗不過上官之令,終於還是率本部五百多人前進。結果真就身陷賊寇的包圍,結果那一戰,那一戰……我麾下數百將士血戰到底卻隻有區區三十來人隨我殺出重圍,我也因此身受重傷。”說著,他突然解開衣甲,露出了胸前那數道新鮮的傷疤來,隻見其心口、背部都有重傷後留下的痕跡,叫人看得一陣心驚。
隨著他這一表露,其他幾名將領也都紛紛露出了身上傷口,也說出了自己當初大戰時的艱苦和委屈,這讓鄭觀一時竟有些不知該作何表示才好了,半晌後才苦笑道:“如此看來諸位確實盡忠朝廷,也因為奸人所害而吃了諸多苦啊。”
“其實我等入軍中本就做好了隨時為國捐軀的打算,可我們也要死得有價值才行。像那時般因為上司與賊寇勾結而被害死,我等實在難以接受。要不是孫都監及時歸來,隻怕我等早已不堪忍受而舉兵了!”
這些將士用最直接的言辭證明了孫途所言非虛,也讓鄭觀不得不相信孫途所告是實。如此一來,他來此的兩件事情居然隻半個多時辰就全部得到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