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秋後算賬(中)
此番冒險出兵救援東平府,孫途考量的可不光隻是敗梁山,收董平這樣軍事方麵的事情,在政事上他也想從這一次獲取好處。
不知是朝中某些人已經給山東各州府的官員打了招呼,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自孫途回來之後便已對青州之外的各州府兵馬失去了任何掌控,他的軍令根本就調不動別州的一兵一卒,而這顯然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要扭轉這不利的局勢,除了要展現出青州軍的強大實力外,更要拿捏住這些人的把柄。而東平府的這場變故就為孫途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與借口,尤其是當其他州府皆無任何動靜的情況下,孫途更是掌握了絕對的主動,他已有充分的理由以京東路兵馬都監的身份來懲治這些個下屬州府都監了。既然軟的不成,那就來硬的!
而被孫途率先選中的,就是離東平府並不遠的淄州都監段虞!
見孫途突然率人進來,房內兩個官員的臉色都是一僵,尤其是段都監,眼中更閃過了惶恐之色,略作遲疑後,便趕緊堆笑上前見禮:“卑職淄州都監段虞見過孫都監,不知孫都監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一邊說著,他還裝模作樣地屈膝像是要行跪拜大禮似的,其實動作卻是極慢,顯然是在等著孫途上前扶住自己,這樣雙方關係也就緩和下來了。
大宋朝不比後來的明清,平時幾乎見不到跪拜重禮,莫說段虞見孫途了,就是七品官見了當朝宰執,隻要不是有罪,或是刻意巴結討好,都不可能屈膝下拜。可這一回,段虞卻打錯了算盤,見他如此作勢,孫途竟完全無動於衷,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和臉色陰沉的沈大年,看他如何收場。
這下段虞可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屈膝這個動作實在別扭,而在當了孫途的麵做出要跪迎的舉動後,他又不好收勢,於是在片刻後,他便有些無奈地噗通一聲跪在了孫途麵前,還因為力道失控,碰得膝蓋一陣生疼,麵容都扭曲了一下。而如此一來,段虞在氣勢上就完全被孫途所壓倒,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眼見段虞如此出醜,沈大年臉色更為陰沉,終於忍不住哼道:“孫都監,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哇!”
“哦?沈知府這話可太言重了。段都監隻是有些激動才多禮了些,又不是本官逼著他下跪的。”說著,方才上前一步,虛托了段虞一把:“段都監,有什麽話還是起來再說吧。”段虞心裏那個冤枉啊,但最終還是忍氣起身。
“本官指的並不是這事,而是你居然敢帶兵擅闖我淄州府衙,誰給你的權力,竟敢幹出如此荒唐之事!”沈大年抖擻了精神,沉聲喝問道。
孫途的這一做法確實大為不妥,往輕了說是犯了官場忌諱,往重了說,更是在冒犯朝廷威儀,被直接拿下定罪都不為過。當然,就算沈大年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真對孫途下手,不然城外青州軍可就要殺進來救人了。
麵對如此指責孫途倒也沒有不認,當下就衝沈大年拱手道:“沈知府所言甚是,本官確實有些孟浪了。但我這也是一時情急才魯莽行事,而且要不是沈知府你有錯在先,我也不會幹出這等事來了。”
“孫都監,你這是在狡辯嗎?本官能犯下什麽過錯竟會導致你直闖我府衙?”
“沈知府你這是在欺我不知此地之事嗎?”孫途的目光再度溜過保持著沉默的段虞:“你一介文官,憑什麽插手我軍中之事?敢問一句,你一個淄州知府是否有權幹預軍中事務,竟連本官下達的命令都敢讓段虞推拒了!”他這次就是來興師問罪的,自然不會留什麽情麵,直接就入了正題:“其實本官之前還不想為難於你,奈何今日你又把段虞留在了府衙中,我要找他,就隻能來此,若不然,隻怕你們就要如剛才那樣避而不見了!”
照道理來說文官確實無權插手軍中事務,但大宋一向文貴武輕,以文禦武,如此文官過問軍務,甚至控製轄區內軍隊的事情也早成了各地潛規則了。也隻有青州因為出了個孫途,才會出現以武製文這樣的特殊情況。
不過潛規則所以叫潛規則,就是因為它沒有明文規定,真要較起真來,他們的所作所為皆不合法,這也是孫途能主動發難的根本所在。沈大年也是微微一愕,此時隻能道:“孫都監怕是看錯了吧,本官可從沒有要插手軍中事務,之前一切皆是段都監自己做的決定。今日他也是因為有事相商,才來府衙見的本官。”此時必須先把自己摘出去,才好繼續與孫途抗衡。
但孫途卻根本不可能給他緩衝的機會,當下就把麵色一肅,轉向了早已麵色發白的段虞:“段都監,如此說來,違抗本官調令,之後又對東平府被梁山賊寇圍攻一事見死不救的一切決定都是由你一人所做了?”
段虞這回是真怕到了極點,身子都忍不住劇烈震顫,就差再次向孫途跪下來了:“下……下官不敢,隻是當時……當時城中鄉軍出了些問題,才不好隨意出兵……”一時間都拿不出一個合理的借口。
“軍中出了問題,本官怎麽從未見你有稟報啊?”說著又是一聲冷笑:“把人帶進來!”
兩個武官耷拉著腦袋被人推進了房來,段虞隻一看之下,麵色就再度生變,這兩人正是他在軍中的左右手,虞侯葛輝與指揮使樊亮,想不到他二人居然一早就被孫途拿捏在了手上!
其實在來府衙問罪之前,孫途已經先率人進了此地軍營。以他如今的身份與氣勢,又豈是淄州鄉軍能抗拒得住的,所以很快就被他拿住了兩個留在營中的官員,一番訊問後,便帶了他們直撲知府衙門。
“你二人把剛才與我說過的話再說一次,也好讓健忘的段都監漲漲記性。”孫途冷聲下令道。
哪怕這兩人一直都是段虞的親信,此時也不敢不從,當下就斷斷續續道:“之前孫都監調我淄州軍馬去青州操練,就是段都監給壓下來的……還有之前東平遇襲,他們派人前來求救時,都監也隻是口中應允救援,隨後卻嚴令我等不得擅自出城……”
“那可是因為軍中出了什麽變故,所以不能輕動嗎?”
“沒,沒有……”兩人說著,卻是不敢往段虞或沈大年那裏看上一眼了。
“段都監,現在你還有何話說?不救東平已是一條罪狀,本官甚至都可以懷疑你和梁山賊寇有所勾結,所以才會見死不救!至於不遵本官號令就更是軍中重罪,隻憑這一條,本官就可以殺了你以正軍法!”孫途目光直逼向對方,寒聲道:“到了這時候,你還想說這一切皆是你自己的意思嗎?”
段虞本就不是個有膽量之人,此時聽得如此威脅,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顧得其他了,便急聲叫了起來:“孫都監饒命啊,下官……下官也是被逼無奈啊,是府台他讓我不要理會,不要出兵的……”
隨著他把話說出,沈大年的身子也是一震,麵色鐵青。他知道段虞不是個有膽色,有擔當之人,可也沒想到這位會垮得如此之快,隻被孫途威脅了幾句,便已把一切都給交代了出來,還順帶著將自己也給拉下了水。
而孫途這時又重新把目光投放到了沈大年的身上:“沈知府,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不錯,是本官讓他這麽做的,可那也是為了我淄州安全考慮。若本地鄉軍突然調走,我們遇到賊寇入侵拿什麽抵抗?而且,如今天下各州府皆是以文禦武,難道孫都監還想與天下為敵嗎?”既然到了這一步,那就把話說開了吧。沈大年全無所懼地回瞪著孫途,似要與其一爭高下。
孫途笑了起來:“本官可不想與天下為敵,我也並沒有怪罪沈知府的意思,隻是想證明我今日闖入府衙是事出有因。而且相比於我這點小過錯,沈知府你越俎代庖的舉動罪過怕是更大吧?”
沈大年哼了一聲,卻不再糾纏於此。同時,他心中又是一陣發慌,孫途看著好像沒有和自己為難的意思,隻是這麽一來他又會如此出招呢?
很快,孫途就公布了答案,不再理會沈知府,便直接對段虞道:“段虞,你身為一州都監不但不思報國,反而將軍權拱手外讓,實在有負朝廷所托。本官雖無權問責他人,但卻有權免你官職,從今日開始,你就再不是淄州都監。樊亮,都監之職暫時由你代之,本官還會給你留下三百兵共守淄州,操練兵馬,再留下魯達與你共同管軍中事務,你可願意啊?”
這一命令一出,在場眾人盡皆呆愣當場,有喜有憂,孫途居然直接就要奪取段虞的兵權,而要將淄州兵權徹底掌握在自己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