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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章 夜宴樊樓

  無論何時,樊樓前總是那樣的車水馬龍,賓客如雲,尤其是入夜後,這裏更將成為大半個東京城的焦點所在,但凡是有些身份又想尋歡的客人,首選的地方必然就是這裏。雖說汴梁有正店七十二,但其他七十一家合在一起,也沒有這座天下第一樓更有名了。


  這裏全城,全天下最大的銷金窟,是每一個有些**的男人都想進入,一嚐個中滋味的美妙去處。有道是滿樓紅袖招,將軍解征袍——


  孫將軍並未穿了征袍而來,所以倒是不用解了。他帶了唐楓等幾人按馬緩行,跟在人群後頭慢慢靠近那迎客的彩樓歡門,目光卻無半點迷醉向往之意。身邊的七八名下屬就不一樣了,哪怕是東京本地人的唐楓,以往就他的身份也是根本不敢靠近樊樓附近的,現在的他們個個都有大開眼界的感覺,隻看那輝煌的燈火,上方天橋上一眾美人兒的巧笑招攬,就已讓他們有些把持不住了。


  是啊,這裏的一切都沒有絲毫改變,與多年前,自己和童沐一起來長見識時完全沒有區別,依舊是貴客如雲,極盡奢華之能事,無論是商賈還是高官,都將在此豪擲千金,從而引來追捧,換得那些美人兒的巧笑薄嗔。


  可孫途卻又知道,幾年間,大宋天下早已天翻地覆,梁山方臘之類的內患或許已被徹底平息,但東北的金人已迅速崛起,北邊的遼國也在做著垂死掙紮,而這一切,顯然是無法對這裏的所有人造成哪怕半點影響的,盛世的華衣之下,其實早已來到末路。


  直到啪的一聲脆響從前方響起,一陣喝罵聲跟著而來,才使孫途從他有些複雜的情緒回過神來,同時,唐楓等幾人也都定神,跨前兩步,隱隱地護在了他的周圍,以防有什麽變故發生。


  變故自然是有的,卻不是針對孫途而來。就在前方不遠處,兩撥人正劍拔弩張地對峙著,一個騎在馬上的青年已把揮出的鞭子收回,滿是不屑地罵道:“就憑你韋誠也敢跟本衙內搶道,沒得瞎了你的狗眼。本衙內隻要一句話,就能讓你,還有你那沒用的老爹全滾出東京城!”


  他囂張的氣焰已完全壓住了麵前這個名叫韋誠的青年,此時的他臉頰上帶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臉色早已漲得通紅。可即便如此,他終究是不敢跟對方翻臉,身後那些伴當也全都低下了頭去,不敢說什麽狠話,倒是對麵那些人不是嬉笑就是挑釁,就跟等著雙方打上一場似的。


  終於,再又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後,韋誠便一個轉身:“走!”竟是直接跑路了,如此自然更惹得那囂張的青年一陣猖狂大笑:“韋誠,你給我記住,今後再見著本衙內,就給我繞道走,不然有你好看的。”


  像樊樓這樣的地方有人因為爭風吃醋或是其他原因起了爭執自然太常見了,甚至樓裏都養著人手,經常用以解決這樣的爭端。但今日這場爭鬥來去都快,大家也就看個熱鬧罷了,隻有孫途,在念叨了韋誠這個名字後,稍稍思索了一下。


  同時,身邊也有人在議論著:“這位韋公子也算有些頭麵,今日怎如此能忍?”


  “怎麽,你連那頭是誰都不知道嗎?那打他的可是禦史王中丞家的衙內,自身還是有六品官職在身的,豈是他一個小小的禁軍將校能比的?而且我可聽說了,韋侍郎似乎還有把柄在王中丞手中,他又怎敢得罪呢?”


  這些話語傳到孫途耳中,讓他更了解了些東西,但隻是一笑,便腳步不停,穿過歡門後,很快就真正地進入到了樊樓之內。


  這樊樓由五座高樓組成,客人皆以各自需求喜好而入不同樓門。所以雖然外頭人多,真進了裏麵,七拐八繞之後,反倒清靜了許多。孫途一行進入的正是位於最後方的歡飲樓。雖然這裏比之當初他觀過李師師妙舞的彩舞樓要差些,卻也是極難得才能買到雅間資格的,光是一個幾十人的席麵,就花了他幾百貫錢,而這還得他把自己越侯的身份都給亮出來。


  不過在被人引入樓內後,孫途卻並未直接就進了那處早已有絲竹和碰杯聲傳來的雅間,而是轉頭進了旁邊稍小些的雅間裏。這裏頭也備下了幾席酒菜,同時還能把隔壁房中的談笑說話全都收入耳中。


  隔壁雅間內正歡飲談笑的眾人,自然就是受了狄鷹揚之邀而來赴宴席的虎賁軍中的一幹衙內公子了。雖然他們才坐下沒多久,卻已經個個喝了數杯好酒,同時懷裏也都摟上了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或上下其手,或以嘴渡酒,玩得不亦樂乎呢。


  此時的狄鷹揚也完全看不出之前在孫途和自家兄長麵前那正經的模樣,一樣的喜笑顏開,和跟前朋友,和懷中美人調笑說話,講一些風花雪月和京城內外的逸聞趣事。他確實有副好口才,再加上善於調動氣氛,往往幾句話一說,就能引得在場眾人的一陣哄笑,氣氛當真是融洽熱烈。


  孫途聽著隔壁傳來的陣陣歡笑,嘴角也翹了起來。這個九哥確實有著自己獨到的本事,若是他是後世之人,想必能成公關高手,無論企業還是政府內都能吃得很開,甚至成為極得領導重用賞識的辦公室主任之類的親信人物呢。隻可惜,他身在大宋,這份本事現在是無人能夠發掘了。


  就這麽說笑碰杯了好一陣後,才有人頗為奇怪地問了一句:“咦,韋誠怎麽還沒來?以往咱們說要飲酒,他可是最積極了,今日怎就遲來這麽久?”


  “是啊,莫非他另有約?要真如此,可就要好生罰他幾杯了,真是豈有此理。”


  這時,傳來了房門被開啟的聲音,然後有人進入,似乎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麽,隨後,房中熱鬧的景象便是一滯,而後就是幾聲低低的咒罵:“那王川銘真是好生霸道,居然就敢當了這許多人的麵鞭打韋老五,這下他的什麽麵子都丟盡了,又怎麽可能還來吃酒呢?”


  “不就是之前在鬥雞場上贏了他一回嘛,此人心胸竟如此狹隘,記恨到了今日。”


  雖然不少人都在為韋誠的遭遇大抱不平,卻也隻是這麽罵上幾聲,全無半點為朋友出頭報仇的意思。狄鷹揚趁機問了幾句,知道這不過是城中幾個公子衙內間因為鬥雞口角,然後生了嫌隙才產生的矛盾,也弄明白了那王川銘的來曆,便也歎息了一聲:“所以說到底,還是咱們這些人沒本事,也沒什麽身份啊。”


  似乎是一語道中了這些人的心事,不少人又是一陣歎息,繼而道:“誰說不是呢?咱們兄弟看似風光,可這東京城裏又有誰真把咱們當回子事兒了?誰叫咱們都隻是庶出,還沒什麽本事,文不成武不就,隻能做個紈絝了。”


  “現在卻連紈絝都做不了了,真要論衙內,誰不知道高鐸、梁靖他們才是我東京城裏數得著的風流遮奢人物,而我們,不過就是平日裏有些錢財罷了。現在卻連王川銘都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我們卻還隻能忍著。”


  “狄九哥,其實你真不該進咱們虎賁軍的,現在論起禁軍來,大家隻認上四軍,其他各軍都是這個……我們虎賁軍就更不用說了,都被人當作了笑話。”


  “近來倒是出了些名頭,那個什麽孫途的,一來就斬了嚴子良,鬧得沸沸揚揚……”


  “那算什麽好名聲?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武將,我估摸著他也在這位置上待不了幾天就得被彈劾下去。”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此時的狄鷹揚反倒顯得格外沉默。直到眾人把喪氣話都說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看來各位的想法其實和我一樣,雖說咱們當年都不懂事,文武之事皆稀鬆平常,但現在也多少有些後悔了,也想在仕途上有所改變……”


  又是一陣沉默,顯然大家是默認了。但很快地,便又有人苦笑道:“可即便我們又心,也終究是遲了……咱們這些人論身份,雖說家裏都有些勢力,可早就被兄長們把位置給占走了,反正我爹是不可能再為我謀一份更體麵的差事了,我能做的也隻剩下這麽混上一些年月……”


  “是啊,要是有機會弄個實際的差遣,哪怕是外放呢,我也就去了。可現在,就是我爹出麵去求,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好差事落到我頭上來。”


  很快地,眾人紛紛道出了各自的難處來,他們都因各自庶出的身份,以及以往的荒唐行徑而導致現在即便想做點什麽都沒有任何機會。孫途在旁邊屋子裏聽著,臉上的笑容便愈發的盛了起來,自家舅哥果然是個話術高手,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牽引了大家的思緒話頭往他想要的方向走了。想必很快地,他就能入正題,開始為自己的出麵鋪好道路,用以說服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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