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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宮春 生生世世伴君側(下)

  半個月後的一個深夜,躺在床上,我拿出了趙子嫣除夕之夜送與李弘的香囊,擱在鼻頭輕嗅,間隔數月,早已沒得香氛殘留。想到她和李弘,想到李賢和曹琋娘,心說原來皇權至上的宮城裏仍有幾分真情,不過,興許都隻是年少衝動吧。燈下,旭輪尚在苦讀孟夫子,他眼含熱淚,嘟著小嘴,硬撐著不肯哭出來。高氏坐在一旁,端了溫熱牛乳,隻等他停歇的空檔喂他喝下。她心疼旭輪背書辛苦,卻又不敢勸他停下。


  爬下床,我湊近高氏,耳語問她:“娘娘,上月那位被阿娘責罰的曹娘子,日後相見,我可要稱她’阿嫂’?”


  “嘖嘖,她如何配做你的阿嫂!”,高氏甚為不解,摟住我,輕柔為我按摩頭皮,想哄我入睡:“不過啊,再過數月,你就要當姑姑啦,會有一個比你還小的小毛頭陪你玩。”


  我道:“張娘娘的女兒不是與我同歲麽?她怎的不能陪我玩?”


  高氏道:“皇後倒是提過的,說再過一二載,待你不便往弘文館讀書時,將為你挑選小伴。倘若張娘子的女兒品性溫順,自是要有她的。”


  “我盼著見她呢。雖從未相見,心裏總覺親切。”


  “是呀,一母奶育,該是你的阿妹呢。聽說生的很美。”


  子時過半,我睡的迷迷糊糊,聽旭輪掩聲抽泣,說自己背書不好,恐明日被學士責罰,高氏哄著他先睡下。至紙窗才映上微弱熹光,旭輪又爬起背書。連打數個哈欠,扯過錦被捂住雙耳,翻身,我又一秒入睡。等我真正睡飽,已是巳時過半,殿外,一片明媚春光,叢叢牡丹隨風輕曳。旭輪早去了弘文館,我再一次逃課成功。其實,我也算是個好學生,除了經常完不成’家庭作業’,一月裏至多懶床五六天罷了。


  由一堆宮娥們伺候著洗漱穿衣,個個母愛泛濫,對我這小蘿莉又親又抱,’揩油’無數,真以為我是布娃娃嗎?!頭頂一對伶俐總角,胭脂窄袖對襟衫,鴨黃錦背子,如意紋蔥綠腰裙,腳蹬一雙金線梭邊軟綢繡鞋,再掛了十餘樣玉墜金釧瑪瑙鐲什麽的,從頭到腳極具視覺衝擊力的配色,活脫脫富貴又吉祥的年畫大娃娃。緊皺眉頭,我正對鏡’孤芳自賞’,武媚自南宮回來,打趣我夢裏竟會流口水,笑問我夢到什麽美味佳肴。


  稍事回憶,我道:“記得是。。。吃了煎蛋,呃,用凝脂,呃,凝脂和雞卵,那個,炒?呃,燉?”


  武媚與鵑娘對視,二人均一知半解的疑惑模樣。鵑娘說隻聽聞若吃下以鹿油熬煮的雞蛋可緩解脾胃疼痛,武媚吩咐左右按我的意思去準備飯食。吃飯過半,李弘與李顯來向武媚請安。看兒子們孝順又友愛,武媚欣慰不已,詢問兄弟二人今日的安排。


  “自是去向阿婆請安,再往曲江賞景、祓禊!”。


  李顯興致頗高,聞到煎雞蛋的誘人香味,直央我讓他品嚐。覺得他挺沒出息,斜他一眼,不情願的讓給了他一半。見狀,李弘差點笑出聲,垂首控製表情,鵑娘忙叫人去給李顯也做一份。我知今天是三月初三日,卻不知是個被人看重的節日,便問李弘,得知名曰’上巳’,世人多攜眷出遊,必於水邊行祭,洗濯手腳,去汙除垢,長安以曲江和灞河兩地最受歡迎。穿越到唐朝少說也滿了三年,卻從未真正走出過這座宮城,想到聞名遐邇的盛世長安,不免心癢。


  當即扔下碗筷,我緊緊握住了李顯雙手:“阿兄!好阿兄!你帶我去玩吧!我也想看。。。祓禊!”


  匆匆吞下口中的煎蛋,李顯傻眼,求助般看向武媚:“阿娘,兒。。。兒可能答應晚晚?!”


  看他這副狼狽模樣,武媚但笑不語,鵑娘哄我鬆開李顯:“宮外沒得宮內好看呢!娘娘帶你去西內凝雲閣蕩秋千,望雲亭的牡丹也已開花了呢。”


  我搖頭不肯,鄭重其事道:“娘娘從前是看過宮外的,乃有如此論斷,可我尚未親睹!阿娘,人都道兒乃帝女,阿耶富有天下,可兒竟從未親睹國都風貌,是阿耶小氣還是阿娘小氣?阿兄們常往宮外,獨不肯教兒出宮,二位大人著實偏心呢!”


  武媚並不接話,與鵑娘玩笑道:“瞧瞧,到底是在弘文館讀了兩年書的,如今再使性子,竟能說出一通大道理呢!七郎,阿娘該不該罰你?惹得阿妹定要出宮。”


  也曾久居宮中,深知其中一成不變的苦悶,李顯怯聲替我說情:“阿妹之言。。。呃,倒有幾分道理。從前,兒年歲尚幼,太子攜兒出宮,阿娘並未禁止。”


  少頃,被我在耳邊念念叨叨很是心煩,又見我以絕食相脅,武媚終於應允了我的要求,然而隻能去榮國夫人府上,至於節日的熱鬧場景,坐在馬車裏看一看便是,宵禁前一個時辰必要回宮。我雞啄米似的點頭,而心裏想的卻是,等我出了宮門,還不是萬事都由我?!


  楊府內奴婢成群,不缺服侍之人,李弘隻攜數名東宮宮人隨行。車馬自是早已備好的,四匹西域良駒,體態雄健,通身烏黑,鬃毛油亮,皮革胸帶嵌著一塊接一塊的雷紋金飾。縱看不出拉車駿馬均為罕世之品,隻看朱紅車輪,也知車中乘客身份大貴。才出延政門,李顯迫不及待的將竹簾掀開了大半,指點我看窗外,道過長樂坊即是大寧坊,楊府便在其中,又道大寧坊中多皇親貴戚,甲第連雲,幾無黎庶民宅。


  時光倒回86年,隋文帝開皇二年,新都’大興’落成,麵積達80餘平方公裏。三年,於城西開挖龍首、永安、清明三渠,引滻水、交水、潞水入城。四年,於城東至潼關開鑿長三百餘裏的渠道,名’廣通’,引渭水至廣通渠,可使漕運直通黃河。隋煬帝繼位,令開鑿’通濟渠’,使大興與江都之間互通漕運。大業四年,開鑿’永濟渠’。九年,役夫十萬修築郭城,至此,城池格局基本定型,由外至內為郭城、宮城、皇城。義寧二年,隋恭帝楊侑禪位,李淵建唐,定都大興,更名’長安’。


  俯瞰長安,整座城池呈十分嚴整的中軸對稱布局,規劃整齊,東西寬近萬米,南北長8600餘米,呈長方形。郭城設四牆,各開左中右3門。南牆正門曰’明德’,東西寬約56米,南北廣約18米,設五門道,各寬5米,東’啟夏’,西’安化’,各三門道;東牆正門曰’春明’,北’通化’,南’延興’,各三門道;西牆正門曰’金光’,北’開遠’,南’延平’,各三門道’。而郭城北牆則分為三段,西段’光化’、’景耀’、’芳林、,由此出城,可至渭河;中段’玄武’、’安禮’,即太極宮的北城門,聯通西內苑;東段’丹鳳’,即大明宮正門。各城門之上皆築有台閣式門樓。


  由明德門進入長安,入目既是中軸線——朱雀大街的南端起點,東西寬約150米,時人稱之’天門街’,為帝王南郊祭天時所行禦街,沿街常見香火鼎盛的迦藍廟宇。其餘不通城門的街道寬度也普遍在35至65米之間,南北稱’街’,東西稱’道’。沿朱雀大街北行5000餘米,即為百官諸司的衙門所在地——皇城,南牆正門’朱雀’,東’安上’,西’含光’;西牆正門’安福’,北’通明’,南’順義’;東牆正門’延喜’,北’鳳凰’,南’景風’。皇城之內,分7道5街,東角為宗廟,西角則為大社,九寺、十六衛、三省六部等衙署充斥其內。


  皇城以北,即太極宮,正門’承天’,東’長樂’,西’永安’。太極宮東西寬約2800米,南北長約1500米。太極宮以東,即儲君所居,正門’重明’,東’永春’,西’廣運’。內侍省及宮奴所居之掖庭則在太極宮西側,一牆之隔,依憑’嘉猷’、’通明’二門進出。而始建於貞觀末年被譽為’千宮之宮’的大明宮實完全位於長安郭城以外,東西寬約1500米,南北長約2500米。大明宮南牆即郭城北牆的東段,正門’丹鳳’,東’望仙’、’延政’,西’建福’。北牆設下內外兩道城門,南’玄武’,北’重玄’,重玄門外即是茫茫郊野,守衛屯兵倍於其餘城門。


  整座長安城幾乎被朱雀大街均勻的一分為二,東’萬年’,西’長安’,取萬年長安之意,各設縣署。城內計有街道三十餘,街道兩側皆設深度達2米的排水溝,遍植榆、槐等樹木。這些縱橫街道將長安分為百餘坊,方方正正,麵積不一,東西寬約550-1120餘米,南北長約500-830餘米不等。每坊築四道夯土圍牆,高度2米上下,厚度則達3米,加大居心不良者夜間翻牆出入的難度係數。大坊開四門,小坊則開東西二門。坊內設十字街道,寬達10餘米,將每坊分為四區;每區另有十字巷,於區內再行分化,私宅、官邸、道觀等錯落可見。凡王侯貴戚之宅,經天子特許,府門可直麵街道,出入不必經由坊門。各坊均采取’封閉式管理’,每夜宵禁後,坊門由坊內武侯把守,而在主幹道上,也有禁衛巡邏。


  李弘盤坐一旁,腰背挺直,正閉目養神,偶爾睜眼,笑看李顯和我鬥嘴。仍是老樣子,固定的唇角弧度,都不如那夜單獨與趙子嫣在一起時無憂隨性。唉,原以為皇太子可以無所不能,很威風呢,可李弘卻時刻壓抑自己的情感,一切情感。猜測,在趙子嫣和李顯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阿兄,你的王宮在何處?也在大寧坊麽?”


  “非也,在開化坊。出安上門,過一坊之地,右手側即是。本是前隋煬帝在藩時舊宅,被高祖賜予宋國公,後,其子尚太宗長女襄城公主,太宗本欲賜府,長公主再三固讓,疏言新婦事舅姑,當如事父母,若居處不同,則定省多缺。太宗善之,隻將蕭宅稍作修葺,府門排立榮戟,以符公主帝女身份,又為公主所辭。永徽初年,公主不幸病卒,逾數年,蕭家將它易官,阿耶才將它賜我為宅。”


  敬佩姑母襄城公主雅禮孝順,李顯對自己王宮的由來甚為驕傲,我卻隻注意到它最初的主人是隋煬帝楊廣,世人盡知,楊廣巡幸江都時被叛臣宇文化及縊弑,絕非善終,而眼前的李顯,未來的唐中宗,他的死亡則更是一樁被史學界探討千年未有結論的謎案。未免太過巧合。


  見我忽然斂笑,李顯好奇:“晚晚?阿妹?哎呀,一時笑,一時又悶頭不語,你若有事,直問阿兄便是!你是想去阿兄王宮?不然,我們去找子嫣?趙府在安業坊,並不遠,那坊裏有一座尼寺,名’濟度’,人言阿娘從前在那寺裏住過呢。”


  其實,很想提醒李顯,小心一個姓韋的女人,雖然我不清楚那樁謎案的真相,可他的死亡一定與她有所關聯,然而,提前泄露天機的後果我卻不敢承受。思及此處,驚出一身冷汗,如果我真的促成了李顯和趙子嫣的婚事,曆史上的’韋皇後’是不是就會消失?這李顯到底娶過幾個大老婆?沒等來我的回應,恰馬車停下,李顯想著給榮國夫人請安過後便能去曲江過節,他雀躍不止,徹底忘記了我,倒是李弘打趣我一句’小腦袋裏不知存了多少教人琢磨不透的鬼點子呢’。我心話,你還真是說到點子上了,如果我敢為所欲為,大唐一定能被我攪的’天翻地覆’,大改曆史。


  自韓國夫人辭世,楊老太太照常過日子,隻當年除夕大病一場,饒是武媚忙不迭的賜藥加派醫,也直到三月末才見輕,心病無疑。隻是,如今賀蘭瑜常住宮中,她可能猜出些什麽?

  李顯與我依次請安,榮國夫人樂的合不攏嘴,直往我手裏嘴裏塞瓜果點心,又問起李賢的近況,說自己想早日抱得重孫。


  李顯不走運,才咬了一顆青皮杏,被酸的齜牙咧嘴,帶著哭腔道:“孫兒也想阿兄啊,可他整日待在安定坊王宮裏足不出戶,孫兒特往求見,他卻閉門謝客,您說這。。。怎會是阿曹?從前孫兒還當她是親姐姐一般看待呢。”


  看著我把一塊水晶糕塞進李顯口中,榮國夫人也感慨萬千:“是啊,怎會是阿曹。她六歲,我將她買下為奴,後來,你阿娘生了賢兒,總說對宮中奴婢們不放心,她便跟著你姨母入宮,一起照顧賢兒,這一晃眼,她竟成。。。唉!”


  李弘道:“總是陛下已寬恕了阿曹,阿婆盡管寬心,隻等她平安誕下孩兒便是。”


  “唔,唔,太子說的對。”


  稍坐了半個時辰,李顯告辭,知他玩心大,榮國夫人並不多留,隻不忘囑咐他的貼身侍從王文睿務必仔細服侍,節日裏遊人倍增,不要被人衝撞了李顯。二人才一離開,榮國夫人隱晦的向李弘提及自己對賀蘭瑜的擔心,希望李弘能夠幫忙規勸,畢竟他與她’自幼長在一處’。我心說老太太不止有所察覺,而且猜的還真準呢。


  “阿婆,表姐她自有打算,”,李弘笑笑:“我若以表親身份相勸,恐她無意接受,若以儲君。。。嗬,料想她隻會敷衍答應。”


  李弘說的誠懇,不過事情也確實如此,賀蘭瑜並非無知孩童,她有自己的所思所想。


  榮國夫人蹙眉,額間條條紋路更深,語氣艾艾:“那太子。。。太子啊,瑜兒她。。。唉,我自知是奢求,可我始終不明,你對瑜兒。。。難道竟沒得一分喜歡?”


  李弘的回答很是客套,極巧妙的避開了正題,答非所問:“阿婆,我乃大唐儲君,婚姻大事,隻能聽從陛下旨意。”


  很快,李弘也提出告辭,並詢問我是否要一道回宮,我道想再陪一陪榮國夫人,李弘於是獨自回去。榮國夫人答應他,她稍後會親自送我回宮。婉拒榮國夫人相送,李弘步出正廳,卻與賀蘭敏之在門外相遇。賀蘭敏之行過君臣之禮,道自己才與李顯在府外碰麵。李弘笑意淡漠,無語離開。


  賀蘭敏之一來,氣氛才又大好,看得出,榮國夫人很疼他。對我,賀蘭敏之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厭惡情緒,反而心情愉悅,不住的拿東西逗我,隻是我並不買賬。雖有美男在側,我卻不敢輕心大意,隨時保持警惕,畢竟韓國夫人的死與武媚脫不得幹係。榮國夫人微氣,道若不是他胡鬧,總也沒個定性,早娶妻生子,有一個或多個與我一般年紀的女兒。


  賀蘭敏之一雙桃花眼笑意濃濃:“阿婆便把這小月晚當作您的重孫兒吧!”


  榮國夫人佯怒,伸手拍他:“胡言!胡言!”


  “阿婆,”,賀蘭敏之正經許多:“那件事,可也問過太子了?”


  榮國夫人一臉愁色:“五郎不肯答應呢!隻得怪你阿娘!五郎與六郎的感情自幼要好,你二人設計六郎,五郎怎會輕易寬恕?”


  “如何是好!”,聞言,賀蘭敏之也是著急:“如今,我不見得瑜兒,您與她雖能偶見,卻不知她的話是真是假,有誰能幫我們?瑜兒到底要做什麽?!她多留宮中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眠。”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賀蘭敏之竟打起我的主意,連哄帶騙,要我說出賀蘭瑜的近況。稍一思考,我決定實話實說,目的是希望他們能清楚賀蘭瑜的危險處境,早日讓她遠離皇宮,免得勞武媚動手。二話不說,賀蘭敏之拿出錦帕,唰唰寫下幾行蠅頭小楷,仔細的塞入香囊。


  “不可!”。看他欲把香囊給我,榮國夫人急忙勸阻,說一旦被人發現,他會被武媚責罰。


  賀蘭敏之鎮定的把我的香囊取下,隨即又換上自己的:“不能再拖,瑜兒有性命之憂!便是被人發現,姨母又能如何罰我?!我若能勸服瑜兒,不正是幫了姨母的大忙?!”


  “月晚,”,賀蘭敏之的語氣格外溫柔:“再見表姐時,把這香囊轉於她,可好?”


  我笑問:“表兄可是求我?那,表兄也要應我一件事。”


  賀蘭敏之點頭,輕握我的手:“隻管提,表兄一定答應。”


  “我要去曲江!”


  片刻過後,駿馬四蹄如飛,我大口呼吸真正的自由的空氣。背後,賀蘭敏之還在納悶我為什麽知道今天大家都會去曲江。過勝業坊,賀蘭敏之使馬鞭遙指一座府門長列彩飾長戟的豪宅,說是自己的國公府。把玩著香囊,心說便幫你這一次吧,至於賀蘭瑜願不願聽你的話及時收手,我可就管不得啦。要說這賀蘭敏之,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否則也不會被授予’弘文館學士’,趕上一眾舅父不得武媚心意,自己成為’獨秀’,武家嗣子,身份大貴,甚至還兼著東宮幕僚,表弟兼未來天子的近臣,簡直天時地利人和,妥妥的前途無量的年輕俊才。


  見我回頭打量自己,賀蘭敏之淺笑,收緊懷抱:“害怕?那表兄便慢一些。”


  “也好。”


  再行不遠,人群愈發擁擠,根本無法跑馬。我問賀蘭敏之原因,他耐心解釋,說前方便是東市。


  自隋時,城內便有東西兩處市場,東曰’都會’,西曰’利人’,入唐後則稱’東市’,’西市’,各占二坊之地,麵積幾乎無差,東西寬約930米,南北長約1030米。四周圍有夯實土牆,每牆設2門配門吏看守,自門延伸出四街,西市街道寬十餘米,東市則倍於西市,呈’井’字,將市內分為9區,使每區四麵臨街,而區內亦鋪設條條小巷,因而市場雖廣,然四通八達,買家可深入肆行,通往每處商鋪,亦便於賣家裝貨卸貨,招攬生意。尤其街巷全部以石子填底,再反複夯打,保證結實又平坦,方便大家隨時出入。


  兩市的直接管理機構有市署、平準署等,負責開市、閉市,保證貿易秩序。市內店鋪均為業者私有,但東市內的某些店鋪為達官權貴出資營建,通過租賃獲利,因此設定的課金極高。生產或出售同類貨物的店鋪,分別集中在同一個區內,稱’行’,多達二百餘行,商鋪計有四萬餘。市內商賈雲集,各式商鋪比鄰相接,販售貨物達千萬種之多,令人目不暇接。鐵行、筆行、肉行、善卜者、賣胡琴者、賃驢人、琵琶名手、貨錦繡彩帛者、印刷業、畢羅肆、酒肆、飯館、凶肆、果子行、椒筍行、賣錢貫人、金銀行、鐺斧行、襆頭行、衣肆、飲子藥家、馬行、靴行、曝布行、賣猴人、魚行、收寶胡商等等等等。兩市內的貨物吞吐量如此巨大,專為商家服務的店鋪也應運而生,如’邸’,是供商人儲放貨物的專用棧所,邸還在商人之間代辦大宗貨物的批發交易,’櫃坊’則可為商人存放金錢,安全可靠。天南海北,或新奇異物或昂貴珍玩,又或西域東瀛的舶來品,無所不包。簡而言之,隻有想不到,沒有買不到。


  東市所在的萬年縣多權貴皇親,故’四方珍奇,皆所積集’,看似繁華,若與西市的交易量相比,則落後許多。有唐一代,朝廷視商賈之流為’賤類’,以工商為’末利’,嚴禁百官入市。貞觀年間,太宗屢次頒布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禁五品以上過市’。所以,若有任何需要,隻教家奴們進市采買。而西市所處的長安縣多黎庶白身,進出無禁,戶口亦倍於萬年,因而更為熱鬧,川流不息,時稱’金市’,尤其自波斯、大食等西域諸國而來的胡商,他們於西市內擇房集居,販賣香料,開辦酒肆,以著裝妖豔新穎的胡姬們舞於台榭,引得大批王孫公子慕名而來,千金買醉,毫不吝嗇。


  盛唐時期,長安是世界上規模最大、最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人口達百萬,除皇族權貴、兵甲百姓、奴仆僧道等,更有不下數萬的外國商人、使臣、留學生、留學僧等在此居住。與大唐通使的國家、地區多達300。他們將各國文化帶至長安,又將大唐的科技文明、政治製度、飲食風尚等從長安遠播四海。長安,成為世界東西方商業及文化交流的匯集地。


  “一刻時辰?怎麽可能準備一場升遷喜宴招待百餘來客?”


  “東市日有禮席,隻教家奴去購置飲食,回府擺於廳內即是。便是三五百人之饌,亦可立辦。”


  “外賣?不,呃,西市呢?”


  “聽說西市的市丞養有一隻赤嘴鳥,羽毛光鮮,甚為美麗,飛旋於眾店鋪之間,各取一文,銜之送於市丞,每日可積數百文。”


  我又是好奇:“當真有一隻能為主人’斂財’的神鳥?表兄,不如我們去西市吧?”


  早料到我會更改心意,賀蘭敏之立刻拒絕:“通行不易,不便前往,便在東市隨意看上一看。宮中應有盡有,不會有你喜歡的玩意兒。”


  我道:“可表兄你位及三品,不宜入市啊,況且,薛家表兄送我一個絹人,四肢靈活可掰動,五官樣貌與真人無異,比我還要高,道是購於西市,宮裏就沒有呢。”


  “薛家?”,注意躲避馬前的行人,賀蘭敏之隨口道:“你所指當是薛顗的幼弟吧,嗬,薛顗前兩年還是我的學生呢。總之,咱們今日不去西市。至於那些條條框框,哼,我嘛,從來隻當不聞,你也不許告訴別人,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唔。”


  至東市,密密麻麻的遊人,比肩繼踵,較大年初一趕著去雍和宮燒頭香的信眾隻多不少。我抓著賀蘭敏之的衣袖,他說彩帛行附近常有眩術表演,我談論起那兩個能變出甜瓜的人,他說他們偶爾會來東市,興許我們運氣好,今天就能一窺究竟。


  “當真?!他們會告訴我們其中的機密?”


  賀蘭敏之自信滿滿:“當真!表兄足帶了二十兩金!”


  我暗笑,是啊,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買個小秘密。二人奮力的向前擠,說是夾縫求生也不為過,心說俺們中國人還真是善於傳承,足隔了千餘年,節假日出門一起湊熱鬧的好傳統竟保持不變。眼看額頭汗滴就要滑進眼眶裏,習慣性抬右手擦汗,就此鬆開了賀蘭敏之,待反應過來,眼中再望不見他的身影,料想他還不曾發覺與我走失。這一瞬,心頭聚起重重慌亂,雄偉無雙的長安,我徹底迷路了!自是驚恐萬分,尤其身旁人群如潮,萬一我不注意跌倒在地,一人一腳足能把我踩的不死也殘啊。打定主意,艱難的退出人群,頹然無助的我站在一處遊人較少的店外,思考如何才能找到賀蘭敏之,或回去榮國夫人府。


  回頭看,店外木牌大書’長安第一郎官清’,嗅出濃鬱酒香,知是一家酒肆,進進出出的客人都會瞟我一眼,但無多在意。我半垂首,不想被人察覺異樣,唯恐來個拍花子的,那就著實危險了。博士送出一人,客客氣氣的再次確認送貨的地址和時間,我一聽,心話有門兒啊!大大的有門兒!新昌坊薛曲,怎麽就和薛紹提過的他們家的地址一模一樣呢,嘿嘿嘿,老天待我不薄。街道人多,那薛家家仆想也無事,簡直就是龜速,偶爾還駐足詢問自己感興趣的商貨,直到過了一頓飯的時間,腳疼腿也酸的我終於跟他進了新昌坊。同住一坊,那家仆與別家看門的閽者也都熟識,邊走邊招呼,有人提醒他,他回望一瞥,見我陌生,並未在意,直到他欲叩門,我才出聲喚住他。


  “小娘子,”,家仆奇道:“莫不是尾隨我至此?”


  我鎮定自若:“你家主人名諱可是’薛瓘’?太宗皇帝的駙馬?”


  那家仆笑了:“哦,小娘子尊府是朝中哪位貴人?我可送你回去。”


  我心中雀躍歡呼,知自己的確找對了門路。


  一時得意,我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我家不在這新昌坊內,來此是為見我姑母。”


  家仆又覺好笑:“哦,那你姑母又是哪位貴人啊?我也可送你過去。”


  一指眼前大宅,我道:“乃是你家主母——城陽長公主。”


  家仆聞言怔愣,緊接著卻又不耐煩道:“小娘子若是胡鬧,還請速速離去!”


  府門裏迎出一個年長家仆,他二人悄聲嘀咕兩句,長者雖也疑心我是玩笑,但不敢大意,問我可知薛顗兄弟。我把薛紹的名姓、年紀和長相說了一遍,一字不錯。二人大吃一驚,先是向我行禮,長者轉身入府通知薛瓘夫婦,另一人連稱’恕罪’並引我入府。府內的豪華氣派自不必說,才行不久,薛家人已快步迎出。


  見來人果是我,城陽長公主花容失色,失聲嚇道’月晚因何在此!’。薛家父子四人站在一旁並不說話,我很理解他們此刻的心情,如果我是和李弘等人一起出現,他們必不會如此意外,問題是,我尚是孩童且從未獨自出宮,竟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他們麵前,這種巧合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原委,而且也根本笑不出來。


  我笑著問候:“二位大人萬安,小侄有禮。”


  城陽公主哭笑不得,我解釋道:“姑母勿怪。本是與周國公往東市觀看眩術,不意與他走失。在酒肆外,正遇到您府上的家奴,便一路尾隨而來。姑母,我口渴!”


  這時候撒嬌還是挺管用的,當然我確實也是口渴,城陽公主附身將我抱起,心疼的親吻我的臉。一行人至正堂內坐下,薛家婢女為我奉水,城陽公主詢問我可也餓了,又拿點心喂我吃。


  “東市來此遙遠非常,怎不喊住那人教他背你過來?!”


  嘴裏塞滿了點心,我含糊不清道:“怕他是壞人。”


  “公主甚是機靈,一如阿弟所言。”。


  看那秀氣斯文的少年與李弘差不多年紀,猜測該是薛顗,心說他生的真好看,遂主動奉上一個甜美大笑。城陽公主親自為我脫下繡鞋查看,隻見腳底紅腫一片,與白嫩腳背形成巨大反差。薛紹不禁驚叫,另一個少年嗤嗤笑他’少見多怪’,卻被城陽公主出言訓斥。


  她吩咐侍婢去取藥劑,駙馬薛瓘擔憂道:“周國公此刻必是在東市內遍尋小公主,甚至,他或許已入宮呈告陛下與皇後。當務之急,應速將公主送回宮內。不可久待,現下便走吧。”


  城陽公主示意薛瓘看我的腳底:“腫成這般模樣,若教陛下和皇後看見了,可要心疼壞了!”


  “待上了馬車,再行用藥也不遲。”


  聽著車輪與石磚接觸發出的碌碌聲,我人已在回宮半途。寬敞舒適的車廂裏坐著薛瓘夫婦和薛紹,薛瓘此人四十左右的年紀,相貌豐秀綽約,挺拔俊偉,直教人羨慕城陽公主得婿如此,也羨慕她有個眼光上佳的好父親。門閥世家出身,舉止得體自不必說,且周身流露一股深沉貴氣,旁人刻意模仿不來。與常見的權貴階層不同,他的高貴氣質裏,更多一份淡然與從容。官居奉宸將軍,雖不能權介中樞,卻無疑是君王寵臣,常見天顏,料想李治對這個妹夫極是看重。


  我說不可回宮,薛瓘問我原因。我道賀蘭敏之極有可能不敢呈告李治,所以最好把我送回榮國夫人府,由她送我回宮最是妥帖。薛瓘道好,又誇我有智慧。城陽公主往我的腳底敷藥,黏糊糊的膏藥,觸感又癢又涼,我捂嘴大笑,直往一旁的薛瓘懷裏躲。


  “月晚!唉!”。城陽公主好不無奈,不得已,用力按住我的小腿。


  薛瓘撫著我的頭發笑道:“這孩子端的是機靈又可愛,陛下好福氣呢!”


  我問他:“大人家中無一女兒?”


  “我哪裏有女兒?”,薛瓘語氣幽怨,連連瞟著城陽公主:“我隻汝姑母一妻,她偏生了三個調皮的兒子,我能如何?!”


  薛紹忍不住發笑,城陽公主臉頰驟然泛紅,瞪他嗔道:“你這渾人!誰又曾攔過你?明日便去納四五房妾侍才好呢!”


  “可我早已許給了豆盧家一個新婦。”


  “誰教你自作主張!”


  成婚廿載的夫妻大秀恩愛,我真是沒眼看,怪不得武媚要羨慕她。窩在薛瓘懷裏,我抬頭仰望著他,而他則凝視城陽公主照顧我,微笑無言。


  姑父姑母大人,您二位還不知道吧,其實我是你們的三兒媳婦啊!所謂一個女婿半個兒,一個兒媳半個女,不知我這個兒媳婦你們能不能滿意?哎呀,唐朝人要是懂近親結婚的危害就好了,我肯定能避開薛紹。話說,太平和薛紹如果生下一智障或殘疾,我真是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回到榮國夫人府上,知老太太才從暈厥中清醒不久,而賀蘭敏之整個人幾乎崩潰,對薛瓘和城陽公主千恩萬謝。城陽公主囑他等我腳底紅腫消下再回宮,免得被人看出異樣。賀蘭敏之連連稱是,道自己無以為報。


  薛瓘笑說:“國公言重了,你倒是該謝小公主啊,是她提醒我不能送回宮中,恐你被皇後嚴懲。”


  送走薛家人,榮國夫人抱著我哭嚎不休,賀蘭敏之怔怔望我,曆經此番驚嚇,竟不知該說什麽。


  我笑嘻嘻的安慰他:“表兄不必自責,說來都是我的過失,是我先鬆了手。”


  捂著心口,賀蘭敏之有氣無力道:“你呀,簡直要了我的命!”


  榮國夫人抹淚,察看我腳底的情況,抽抽噎噎道:“足折了我五年陽壽!月晚喲,你哪裏吃過這般苦?敏之,你自個瞧瞧,著實該結結實實的打你一頓!”


  賀蘭敏之跪地叩首:“孫兒知錯!聽憑阿婆責打!再有下次,必一路背著,總不能教她再丟了!”


  “還敢提下次?!這尊小活佛,可是不能再交給你!”


  有驚無險的一天,誰也不曾察覺異樣,除了。。。旭輪趴在床上,哭的雙眼通紅,撕心裂肺,無論我如何問他都不肯回應。高氏對我說旭輪是真的生氣了,怪我出宮玩不肯帶上他,尤其他剛回到仙居殿時,因四處找不到我,還擔心是我失蹤了。


  高氏歎道:“旭輪這孩子慣是敦厚老實,卻不細想,月晚如何能在宮中無故走失?”


  趴在旭輪身側,我附耳對他說:“若不理我,那便一輩子不再理我。若還願意理我,便牽一牽我的手。”


  少頃,終於看他不情願的握住我的手,卻又甕聲甕氣的警告我:“再有下次,若回來看不到你,我真的再不會理你!”


  “好。”


  “以後再不許懶床,我要你每天與我一道去弘文館!”


  “好。”


  每一天,生生世世,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但你這種依賴妹妹的日子終會結束,而且為時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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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決定一天一更,結果研究唐兩京城坊考,拖了好幾天。。。其實了解我的讀者應該知道,我經常突然消失,兩三個月不見蹤影,安慰自己的借口就是說反正讀者不多,沒人催我,哭

  之前有讀者抱怨男主戲少,該是男二還差不多,所以這次更新必須給他多多加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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