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遊客 當年王孫今時囚(下)
永隆二年,閏七月,定襄道大總管【裴行儉】大破突厥【阿史那伏念】之眾,伏念為【程務挺】急追,遂執【溫傅】來降,行儉盡平突厥餘黨。行儉執伏念、溫傅,振旅凱旋。九月丙申,彗星見於天市,長五尺。
李治因服食丹藥,長居內宮,令太子李顯監國。我心知古代這些所謂靈丹妙藥在煉製過程中少不得摻加水銀、硫磺等物,對人體有百害而無一益,無奈‘太子少保’【郝處俊】力諫未果,李治一意孤行效仿父親太宗,而我能做的也隻有天天入宮伴駕。李治性情變得急躁,易口渴,尤其喜怒不定。他對李賢異常思念,時時刻刻,武媚則以國法、社稷雲雲苦勸,拉鋸戰持續多日,最後夫妻各退一步,取折衷之法,仍命我當李治的跑腿小工。
重九後第三日,我和薛紹結伴前往通義坊。通義坊距皇城僅隔一坊之地,內有一座【興聖寺】,看似尋常無奇,但它本是李家舊宅,於李家人來說大有意義。大業十三年,高祖李淵攻入長安,以此暫充家廟,奉安祖先神位。武德六年,高祖駕幸舊宅,改 ‘通義宮’,祭祀其父世祖【李昞】,以母貞元皇後【獨孤氏】配享。貞觀元年,太宗李世民將通義宮捐獻佛門,立為興聖寺。而今,這座佛寺更成為隱秘的囚牢,李賢一家被看押在寺內西北角的偏僻院內。此時距李賢被廢已過去年餘,李治舐犢之情猶在,賜給李賢的東西樣樣都好,除了無法還他自由。
鬆韁任馬緩行,回想經年往事,我不由感慨:“去歲阿兄被廢,東宮大亂,太子與相哥曾苦求阿兄,欲知他究竟因何謀反,他始終避答。明明阿兄他。。。堪配儲位,太子、相哥從無爭儲之心,他何必謀反?難道他迫不及待欲取天皇而代之?”
我轉眸看向身旁的薛紹,他神色頗為凝重:“此事令人始料未及,誠如晴天霹靂,震撼神州。竊以為,初,二聖責成大理寺速查明公被害始末,亟需以幕後元凶平息朝野沸議,此舉令表兄深信自己已失意於二聖,內心惶惶,終至不歸。”
我道:“言之有理。我願相信阿兄與明公之死無關,偏偏。。。唉,母不知子,默認他便是元凶。阿兄何其委屈、痛苦,因而言行失控,鋌而走險。”
偏院一切如舊,仍是整座興聖寺最冷清的所在。禁軍已得密令,允我單獨入內,薛紹便在寺中暫候。正北五間堂屋,乃李賢等人的居所,雖較為寒儉卻比終年不見天日的詔獄要好太多。才進院門,左手方有一間茅頂土房,兩個做炊掃塵的老年婆婦正於房外笑談。料峭的秋日晨風裏,她們依偎著彼此,知足閑逸的模樣倒教人不由羨慕。而在堂屋簷下,李賢正在練劍,精神抖擻。他不怕冷,隻著菲薄錦衣。附近偶見落枝,斷口簇新。服侍李賢練劍的機會曾是宮中少女求之不得的莫大遺憾,然此刻僅餘的觀眾壓根不覺他有什麽吸引力,反不如一個突然而至的我能教她們新奇並欣喜。禁軍將我們帶來的東西一一放下,即欠身告退。
老婦中一人滿頭銀絲,對我稍一打量,驚訝道:“小郎去歲曾。。。是你不是?”
我頷首:“正是。”
二人遂湊在一起咬耳朵,我笑笑,朝李賢緩步而去。寶劍華服,和往年褪去莊重朝服後的他沒有任何區別,仿佛他還是大唐的皇太子。
李賢早已注意到我,但他並未罷手,亦未問候敘舊,一邊舞劍一邊平聲問我:“天後是否有言命你代轉?”
我搖頭,略同情道:“是天皇對阿兄甚為想念,故命我來此探望。天後。。。呃,太子前些日子親獵一頭花豹,原獻給天後,天後令司衣司製為冬衣,教我拿給阿兄禦寒。”
“他們何必關心一個逆子?!”,李賢冷聲:“你,速去!”
記得上次,他也問過我同樣問題。我自以為,李賢已後悔他的所作所為,他期望武媚能鬆口說原諒他。可每一次,我隻帶來令他絕望的回答。他繼續舞劍,劍風冷傲,一如他的情緒,又有不少枝椏在他無情揮劍後無助落地。
被他視為空氣,我好不尷尬,垂目望向腳下,雨後的青苔墨綠鮮豔且長勢茂密,卻因它粘膩醜陋的樣貌而令人煩惡,一如李賢心中的我。如果換作旁人比如說旭輪看望自己,李賢不會是如此態度,至少,撞破他與趙道生醜事、曾卑微的向他乞求寬恕的人不是旭輪。
少頃,我硬擠笑意,道:“正是重九佳節。阿兄身為主人,主人不應逐。。。”
李賢停下,劍尖直指著我,我本能的向後退步。他不屑道:“回去!李賢絕不留客!正是佳節?嗬,你們一家人早已共慶,何需在乎我如何過節?李綺,我好心奉勸,少來我這廢太子的囚宮,今日二聖用你,難保他日不以此事為契機降罪於你!再有,收起你的憐憫和同情,留給真正需要的人!”
換作從前,我早已直言反駁,如今麵對他的冷言苛責,我隻把它們當作一個失意之人的正常發泄。進退兩難之時,恰房雲笙自居中堂屋而出,手中執一條雪白巾帕,想是準備為李賢拭汗。
“阿晚!”,見我來此,房雲笙好不驚喜:“昨日明允還同我道阿妧活潑好動,與你幼時無貳呢!”
心底漫起幾許酸苦,我自是未忘李賢也曾待我很好。隻是,宿命已為我們兄妹安排下截然不同的道路,除了在權力麵前一無是的血緣,我和他之間,隻餘再不能追回的過去。
李賢睨她,極不自然的哼了一聲,揚手把劍扔去一旁。房雲笙則不以為意,踮腳為他拭汗。他倒聽話,微俯首,閉目等候。看她姿勢熟練,想是常常如此。失去太子妃的榮耀頭銜未曾哀傷埋怨,淪為喪失人身自由的庶人亦不曾放心,甚至李賢這不冷不熱的態度也沒能令她一蹶不振,非是她本性樂觀,而是,自與他相遇,她所求的從來隻是能陪在他身旁。
待她收起巾帕,我道:“阿妧可也學會行步?”
房雲笙笑說:“是呢,還學會喚明允‘阿耶’呢。”
李賢冷臉回房,我和房雲笙苦笑對視,我拉著她一起去院門處搬東西,道怕她煩悶,夾帶了針線進來,她可以做女紅消磨時間。
房雲笙向我道謝,瞥了一眼暢談的兩個老婦,她滿不在乎道:“可注意過她們?貞觀年間入宮,熬到鬢發如霜卻從未親睹聖顏,家鄉親人早無,終日重複勞作,依舊能苦中作樂,而我有丈夫有女兒,我還怕不夠時辰照顧他們呢!”
囚徒歲月未曾減損她的出眾容顏,她的心態反而比在宮中時更為愉悅自在。我心話,興許李賢如今待她好過從前吧,因而她更無他求。
姑嫂入堂坐定,細說彼此近況,有說有笑,一如從前。房雲笙也關心我的婚後生活,隻提了一句並未詳問,她相信薛紹對我的誠心。內室房門虛掩著,偶爾傳來阿妧的童趣大笑,不知李賢是否能聽到我們的對話。我問起張宣和,房雲笙略顯難色,道張宣和本就不肯原諒李賢和趙道生給過她們的侮辱,被幽禁之後曾以此事質問李賢,因而惹怒李賢,二人幾乎再未碰麵。
我正要問起幾個孩子的近況,李賢的長子光順徐步進堂。虛年十四的少年,眉宇間與父親愈發相似。身高已然可觀,雙肩日漸結實。我黯然思索,也好,至少在李賢離世之後,這個家還有一個能承擔責任的男人。
光順很是意外兼局促,不覺緊握手中花束:“姑。。。姑母萬安。小侄未知姑母在此。”
他的態度遠不及從前親切,這也是自然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光順不知所措,木然的立在原地,房雲笙反起身主動迎他,自他手裏接過那束純白潔淨的鮮花。
房雲笙俯首輕嗅淡粉花蕊,愉快道:“五月雪還未開敗麽?坐吧,汝姑母非是外人。”
“許是今歲最後一束桐花呢,”,我也笑道:“光順有孝心,不枉你這些年用心撫育兒子。”
我們說起光順和光仁的婚事,房雲笙樂觀道相信二聖不會苛待幾個孫兒,畢竟他們待李賢極為寬容,不止饒其性命,甚至供給錦衣玉食。
再坐片刻,我提出告辭,房雲笙和光順將我送至院門,她願與我再見,並祝我和薛紹早得貴子。
我臉上微燙,抿嘴笑道:“多謝阿嫂。下次我定抱了孩子來見你與阿兄。”
尋到薛紹時,他正在一棵枝繁葉茂碩果累累的百年柿樹下沉默深思。我輕拍他左肩,然後站在他右側看他略略茫然的回望卻不見人影。我捂嘴直笑,他好笑看我。
“阿誰教你不痛快啦?偏要捉弄我來發泄怨氣。”
非是他心思縝密,他隻是懂我。
他拉拉我的手哄我,我撇嘴,如實道:“阿兄不願見我,對我冷言冷語。”
“如何是好!”,薛紹故作誇張的心疼道:“不若我闖入院中將他痛打一頓替你出氣?”
“不可!”,我笑著作勢捶他胸膛:“他是我親哥哥,今有此境遇。。。總之,無論他如何待我,我都不能生怨。打他?二聖必饒不得你!”。何況,李賢命不久矣。就連如今這被幽禁的坎坷人生,他都不會經曆更久,數年而已。
薛紹輕輕的攬住我的肩,二人緩步向寺外走去。他溫和笑說:“依你。早些回府用膳吧,我見你早膳隻進了少許。”
我點頭:“好。”
午睡過後,池飛引著楊蕊來見薛紹和我。四年未見,蕊兒出落的愈發美麗,身形微腴,不見初遇時的纖瘦模樣。我先誇過蕊兒,又囑她在府中千萬不要拘束,教她有任何問題和需求都可以告訴鵑娘或直接來找我。
薛紹也問過二三,蕊兒喜滋滋的對他說:“三郎,這座宅邸端的奢華無比!原以為咱們新昌坊的宅子已是好極呢!”
薛紹不禁笑說:“哦,難怪你央求來此,原是為在這府裏長居享樂啊!”
蕊兒隻笑不語,難為情似的稍稍垂首。我瞥了一眼薛紹,他於是斂笑,我笑道:“長居享樂又如何?蕊兒與你我何其有緣,該著要與你我長住一處呢。”
待蕊兒她們離開,我提醒薛紹:“我知你隻是打趣,可蕊兒與我年齡相仿,女兒家大了,心思也多了,這種話豈不教她。。。你需明白啊。”
薛紹作愁,揉了揉額角:“始終我不如你心細。隻是我。。。對蕊兒,我亦認定她與你我有緣,是她讓你我重遇彼此,因而我心裏覺得她極是親切,將她視為阿妹,故而說話沒得遮攔,日後一定注意。”
我順勢談起蕊兒的婚事以及為她放良之事,薛紹十分讚同,道一切由我做主即可。
不過三日,裴行儉押解著阿史那伏念回到了長安。這位曾躊躇滿誌的突厥王子從未預想,再次回到長安,自己的身份竟是前途難卜的階下囚!其實失意之人又何止他一個,當年的李賢不還是大唐尊貴的皇太子嗎?阿史那伏念及其家眷還有為數不多的親隨被監押在靖安坊的一處大宅,二聖對他的最終判決尚未下達。
此次唐軍大獲全勝,主帥裴行儉運籌帷幄,居功至偉。裴行儉用兵神速,使小股騎兵潛入後方俘獲伏念家眷,迫使伏念不得不投降,並要求伏念設伏,逮捕阿史德溫傅,最終兵不血刃打贏了這場仗。裴行儉上疏二聖,認為突厥雖進犯在前,考慮伏念主動請降,且又為一邦王主,理應放他一條生路,命他永生為庶民,世世居於長安,對大唐再不會有任何威脅。二聖應允了裴行儉的諫言,詔貶阿史那伏念為庶人,但二聖常思仁愛,願賜他五品俸祿,使他及親眷衣食無憂。
本以為此事可以平息,但在詔書下達的次日,一個朝官於紫宸殿晨議時彈劾裴行儉,道這一次的勝利並非裴行儉之功,真正擒住伏念的唐將是裴行儉副將張虔勖和’檢校豐州都督’程務挺,而阿史那伏念是‘計窮而降’,若留其性命,日後‘必為大唐心腹之禍’。二聖居然出爾反爾,同意了他的諫言,下令處死伏念及家眷。裴行儉屢次上疏為伏念求情,均被駁回。至九月底,自知求情無望,裴行儉遂稱病不朝。二聖並未挽留,念其功高年老,特旨允其回府靜養,禦賜珍稀藥材無數。除了‘檢校右衛大將軍’的榮耀虛職,裴行儉手中再無實權,而那個‘打敗’裴行儉的正是他的族人——執掌門下省的‘侍中’裴炎。
初冬難得的晴暖無風的午後,我專程前往裴府,看望一直居家養病的裴行儉,蕊兒與寧心隨行。
片刻過後,蕊兒將卷簾掀起一角,好奇猜測我們此刻行至哪裏:“公主,裴府位於何處呀?”
“延壽坊,毗鄰西市。我拜訪大將軍需費些時辰,你二人自去西市吧。”
二人忙不迭答應,都十分歡喜。待車停穩,蕊兒先一步下車,叩響了裴府府門。瞧見叩門的是一位貌美又伶俐的年輕姑娘,裴府門人禮貌之餘又帶了幾分喜色。
“娘子來此是為?”
蕊兒客客氣氣道:“我家主人求見大將軍。煩請轉告將軍,呃,便說薛都尉之妻李氏求見,將軍自然會懂。”
門人點頭,轉身進內通報。寧心扶我下車,幫我正了正帷帽。很快,在一個中年異族婦人的攙扶下,裴行儉急步朝府門而來。
“未曾迎候公主,裴某失禮。”
“不敢,不敢。我冒昧登門才是失禮。”
“公主請入正堂敘話。”
“有勞大將軍帶路。”
待進了裴府正堂,裴行儉請我坐於上位,對那婦人道:“紮一娜,這位娘子既是太平公主,快來拜見公主。”
婦人高鼻深目,發棕微卷,一看便知是西域胡人,然穿戴卻都是唐人裝束。她屈膝蹲下,斂袖一揖,分毫不失禮法。
“貴主萬安。”
我請她起身,向裴行儉問起她的身份。裴行儉捋須笑道:“內子。”
三十歲左右的懸殊差距,紮一娜顯然不是裴行儉的原配。這時,一年幼稚子跑進堂內,他開心的衝裴行儉大喊’阿耶’。裴行儉笑意濃濃,俯身將孩子抱住,神態異常慈愛。稚子容貌四分似胡人六分似唐人,必是裴行儉與紮一娜之子。
裴行儉道:“公主莫怪,此為小兒光庭,年五歲。”
我見那裴光庭一副聰明機靈的模樣,也是非常喜愛。小人兒攀著父親的頸,無不好奇的打量陌生的我,忽扭過頭對裴行儉耳語一番,惹裴行儉開懷大笑。
裴行儉對我笑說:“小兒道公主貌美,問是誰家閨女呢。紮一娜,你將光庭抱去後堂。”
母子二人迅速離開,裴行儉於客座落座。
我微笑道:“大將軍無意朝事,解職歸隱,聽聞將軍抱病不出,太平此來專為探望。”
“多謝公主,”,裴行儉拱手致謝:“我已年過花甲,理應將沙場磨礪、建功立業的機遇留於年青後輩,好使江山代有護國之臣。隻是,再不能為國為民而戰,實是終生憾事!”
我道:“大將軍此話差矣。宦途行路從來艱險,功成身退之人少之又少。大將軍若能安享晚年,看兒孫繞膝娛親,亦是不可多得的美事。”。說完便在心中痛罵自己的虛偽,因我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並非勸他徹底不問朝事。
裴行儉雖點頭卻沉默不語,大概同意我的說辭,卻更希望能繼續為國做貢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大將軍,太平有一事相求,”,我將醞釀許久的說辭傾訴於他:“其實太平與將軍想法一致,阿史那伏念罪不至死,他也不能死!自大唐建國,屢屢征服周邊番國,卻從未主動斬殺其主,此為成例。若伏念被斬,大唐邊陲又將不穩。因二聖出爾反爾,使國家失信於四夷,他年再伐,恐無人願降,必與我唐軍力戰血拚。”
我將來意全盤托出,希望裴行儉繼續為阿史那伏念上疏求情。並不是因為我對伏念懷有任何感情,而是殺了他對大唐無一益處。如果以後遇到類似情況,那些想主動投降的人會因擔心大唐反悔而不敢投降,伏念便是最好先例。這天下終歸旭輪,我隻想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幫他消滅我能預感到的隱患。
裴行儉搖頭苦笑,失意道:“我豈不知這淺顯道理?正因如此,裴某才敢累次上疏,懇求二聖饒恕阿史那伏念。無奈聖意如此,臣子無力更改。初,生擒伏念,我與他擊掌盟誓,定保他不死。唉,如今我。。。言而無信,可笑啊,裴守約此生竟無約可守!”
他雖認命,我卻不甘:“大將軍何不與裴侍中商榷此事?今二聖看重侍中,他是朝中赤手可熱的人物,將軍與其乃同族,他或許聽能進將軍的勸說。”
裴行儉好不為難:“公主以為我不曾試過?裴子隆上疏賜死伏念之時,我便將其中利害向其一一痛陳,但他堅持進犯大唐的敵首必死!其後,我數次求見,他皆閉門婉拒。不僅如此,我與炎政見相左,此事傳開,令族中長老對我分外不滿,因炎如今是族中官位至高者,更受二聖器重,他身係全族榮耀、前途,而我本該一力支持他。”
讓裴行儉去與整個家族對抗的確很不現實,何況他已解職歸隱,誰又會選擇幫這樣一個人?
我道:“看來此事絕無轉圜餘地。罷,阿史那伏念該有此劫,大唐該有此劫!太平告辭,大將軍病愈之後,且請過府一敘,太平定會以鼎食美酒相待。”
“既有美酒,裴某必要登門叨擾!”
裴行儉親自送我出府,半路遇其婿蘇味道,他請對方入堂暫候。
我將登車,裴行儉忽開口,尷尬道:“公主求我之事,我不能辦到。如今我。。。想代他人冒求公主,未知公主能否留步一聽。”
“大將軍言重了,”,我忙說:“請講。”
裴行儉語氣稍是鄭重:“南歸路上,伏念道。。。唉,公主若能前往一見,親耳聽其傾訴衷腸,想他在死前許是再無遺憾。”
我微驚,後道:“我。。。明白了。將軍請回。”
我未答應裴行儉,他也明白這請求令我為難。二人互相頷首致意,我目送他緩步走回府門。寧心和蕊兒問我可要去靖安坊,我道回府即可,二人都顯得輕鬆許多。坐在車廂裏,我閉目養神,耳聽車輪轆轆,莫名憶起和伏念之間的那一點點交集。當車停在太平府外時,我吩咐車夫調轉馬頭前去靖安坊。
寧心顰眉,好意勸道:“阿姐,若被駙馬。。。”
我緩緩道:“我自有分寸。駙馬不會責怪。”
關押阿史那伏念的宅邸位於靖安坊的東曲巷內,在外望著略具規模,想來內在不至寒簡。府外設重兵把守,不問便知關押著重要犯人。府門大敞,精美大氣的飛簷下立著一個年約二十的異族少婦,憔悴神色亦抹不去她明豔動人的本貌。她微微笑著,雙眼一眨不眨的凝視一個三歲孩童,一隻瘦小花貓懶洋洋的曬太陽,孩子試著去戳貓頭,貓兒懶得理會,偶爾快速甩甩尾巴表示’我生氣了喲’。
知自己此時不可入內,我便在近處看著,心話幼子著實無辜,如果伏念被殺,他有沒有可能被寬恕呢?禁軍不時斜我一眼,卻又看清馬車外的裝飾,一語不發,隻眼神始終警惕。
雖隔了輕薄麵紗,然少婦似乎看出我一直關注自己的兒子,遂用生疏漢語不快的衝我喊問:“你是誰?”
我微怔,局促笑笑,道:“我。。。是可汗昔日舊友。改日當入內拜訪,共敘前事。娘子應是可汗寵妃哥舒氏?”
“舊友?”,她的眼神迅速變的鄙夷及不滿:“我們已淪落為你唐國囚徒,可汗如何還有舊友?!你走,可汗一定不想見你!你莫要來此奚落我們!!”
她用突厥語喚那孩子,母子二人牽手進去府中。孩子回頭望我,燦爛笑容何其天真友善,容貌上依稀可見伏念的影子。
用晚膳時,我誠實地向薛紹說起自己這一天的經曆。薛紹也大為感概,道阿史那伏念的人生的確起伏多舛,但這結果卻是他親手造成,怨不得旁人。
十月末的一天,西市街口,包括伏念在內,五十四名死囚跪地等候行刑。一刀落下,屍首兩地。這是當天長安城裏最熱鬧不過的話題,但也僅僅是在那一天。隨後,人們又有了新的更有趣的話題,而曾令大唐君臣為之深深憂患的突厥可汗便像是天邊的一朵雲彩,飄過了,就什麽都沒了。
看望生產在即的李韞秀,路過慈恩寺,我代李賢為伏念焚香祝禱,願他下一世能平安如意,遠離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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