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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成功 權傾天下又如何(下)

  “難道桓國公自己心裏不清楚?來者便是客,是為吊唁我父兄而來,我們兄弟自當以禮相待,亦感激不盡,可你,嗬,隻恐我長兄泉下。。。並不樂見桓國公來此!”


  一句話,真相大白,人群中傳出竊竊私語。


  皇門中,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武延秀是喜歡李裹兒的,因他從未遮掩過自己對她的感情,他甚至恨不能全世界都知曉他的感情,即便她已是崇訓的妻子。崇訓生前不會不知,可因喜歡惠香,又因裹兒乃李顯夫婦最寵愛的女兒,他便是想要阻止也無能為力。


  被崇謙當眾指責,延秀自然尷尬,不由得小聲抱怨:“謙哥實在不給我留情麵!”


  “情麵?你可曾為我們留過分毫情麵?!我又為何要給你留情麵!我知你心裏現正得意,好啊,我兄長一夕撒手西去,你終於。。。你和安樂公主之間再無障礙了!是也不是?!”


  不顧一切,崇謙越說越激動,竟一邊怒喝同時揪住了延秀的衣襟。崇烈和家奴趕緊拉開他二人,崇烈甚為不滿,對弟弟甩手便是一掌。


  “阿謙住手!此乃莊嚴所在!”


  武崇謙又是氣恨又是委屈,竟落下一滴男兒淚:“正因此地乃莊嚴所在,我更容不得他!他居然敢來此處拜祭父兄!他是斷斷沒有資格的!”


  看來,崇訓生前曾在自己手足的麵前抱怨過武延秀的過份,正因如此,崇謙十分清楚兄長心中的苦悶,此時索性借著由頭全部說了出來,為著父兄的慘死,為著對延秀的鄙夷。


  畢竟死者為大,怕事情越鬧越大,我方想插手調解,原本站在一旁啞口無言的延秀卻不再躲避,反極輕蔑的對崇謙道:“便是訓哥尚在世又能奈我何?我想要的,早已得到!”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眾人先是一怔,繼而都明白了他話中深意。這一次,崇烈也再難克製,一拳重重的揮在延秀的臉上,二人扭打開來。崇謙更不落後,見縫插針,惡狠狠的捶打延秀。


  見一家的血緣兄弟居然在靈堂內扭打成一團,崇敏好不氣憤羞愧,他先護著我和敬華、玉錦躲遠,又上前拉扯三人,武家的四個年輕人活像是在賣力的上演摔角。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本是嚴肅莊重的祭拜卻變成了一出丟人現眼的鬧劇,兒子、兄弟如此替自己出氣,也不知地下的武三思和崇訓會作何感想。


  薛崇簡來到時,入眼的便是這極其混亂的一幕。他不多說也不多問,立刻幫著崇敏分開了那三人。


  “大哥!”。看清了來人,崇敏多少是高興的,顧不得自己一身的皺亂衣衫。


  崇簡關心問他:“你可有受傷?”


  崇敏搖頭,崇簡放心的微微頷首。


  崇簡的身後還跟著他的連襟也就是武三思的長婿閻則先,他招來一旁的家奴快速的了解過情況,不由緊緊蹙眉。


  “這。。。哎呀呀。。。唉!”


  “桓國公還是請吧!”。崇簡對武延秀道,後者不發一語立刻離開了靈堂,其中一衣袖不知被誰人扯爛,模樣甚為狼狽。


  崇簡的視線看向了我們,他快走兩步便來到麵前,我不自覺的縮了縮肩膀,他側目看向武敬華,語氣過於冷漠。


  “你無事?”


  “無事,隻是錦兒她。。。”


  不待妻子說完,崇簡竟又轉身回到了閻則先的身邊,二人對崇烈兄弟進行苦口勸說,然而二兄弟似未用心聽。崇謙掛了彩,唇角見血,他用手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血水混著淚水遂在臉上鋪開了一片,顯的萬分詭異,他不管不顧,撇下眾人重新跪在了棺前,崇烈也緊隨弟弟。


  崇敏苦歎一聲,悄聲問我:“阿娘,看眼前如此光景。。。你我還是早些回府吧?”


  “誒,好。”


  我們母子二人便悄悄走了,算是不告而別,可還沒等走出武家的正門,崇簡便大步追上了。


  “我。。。送您吧?”


  我不接話,繼續抬腳前行,崇簡於是默默的跟上。崇敏已有段日子沒見過長兄,很是高興的與崇簡閑話家常。


  “你這孩子!”,我高聲訓斥:“非常之時,非常之地,如何還能發笑?莫要與你兄長多說了,我們快些走吧,他是武家的子婿,還要回去幫忙。”


  崇敏覺得我過於嚴肅,忍不住撒嬌般說道:“阿娘!您如何。。。咱們一家人已許久不曾在一起。。。”


  “阿弟,”,崇簡莞爾一笑,拍了拍崇敏的肩:“不許忤逆公主之意。待日子清閑了,我請你去西市的胡姬酒肆,廣邀友人,咱們兄弟把酒言歡。”


  崇敏點頭稱是,遂不情願的與崇簡道別了。


  崇簡一直目送我們坐入車廂,啟程的這一刻,我終是不忍,側目看向了他。他的臉上滿是失落神色,眼神緊盯車窗,當望見我時不覺燦然而笑。


  我們的距離其實並不算遠,甚至非常之近,若是都伸出手臂,恰可觸及彼此的指尖。


  對於薛崇簡,自從得知他對我的感情,我真的沒有辦法和他若母子一般繼續平和相處。我雖非他的親生母親,可他是我二哥的遺腹子,我們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我也一直將他視若己出,自他出生的那一刻,他便成了我的兒子。他對我的感情,我委實難以承受。


  那年他終日流連於煙花之地,被我不意獲悉,於是將他叫去太平府內痛斥一番。我的確再不曾聽聞他的風流韻事,可從今日他對待武敬華的態度上看,他夫妻之間的關係仍未破冰。就算是為了孩子,他都不肯施舍給她一分的暖。


  如今武三思突然被殺,敬華雙親具失,正是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刻,若崇簡繼續如此相待,敬華豈不會徹底心灰意冷?我對此已是無能為力,是否該請出他的嫡母房雲笙又或是生母張氏來勸告他呢?


  我們的眼神交流十分短暫,馬車上路了,我頓感萬分疲憊,遂倚靠著軟枕小憩。


  其實,就在走入靈堂的那一秒,我心中很是感慨。縱然權勢滔天可代天子行事,但又能如何?最終的結果,也便是如武三思一般躺在那豪華貴重的棺中長眠百年吧?而我的結局恐怕並不如他,或許我最後連一口遮身的薄棺都得不到。


  “阿娘在想何事?”崇敏畢竟還是孩子脾性,已然忘卻了先前的不快,隻知關心我的心情好壞。


  “你伯父之死,讓阿娘的心裏。。。唉,也是不好受啊。我想散散心,咱們去樂遊原的別苑中住一段日子,可好?”


  “便依阿娘的意思,兒願同往侍奉。”


  經過一天的短暫準備,我與武攸暨、崇敏前往別苑小住,清晨涼風習習,十分舒爽宜人,總讓人產生一切又從新開始的錯覺。


  先秦時期,樂遊原所在乃王室貴族們的遊獵之地。在秦代,它成為皇家園林,被稱為“宜春苑”。至漢代,被稱“宜春下苑”並被劃入了上林苑的範圍之內。漢宣帝時期,皇後許氏產後不幸中毒而亡,漢宣帝藏其於時長安城外東南的一處原野之上,始稱“樂遊苑”,後又建樂遊廟,從此之後,這一處平緩山梁狀的高地便被叫做“樂遊原”。


  入唐以後,由於長安城的範圍發生了較大改變,樂遊原自城外被括進了城內,整體處於長安內城的最東部,具體則位於宣平、新昌、升平與升道四坊之間,占據了每一坊的部分土地。饒是麵積不小,可在多達百餘坊的長安城內仍不起眼。因地勢較高,若站於其上,可將長安的繁華富饒之景盡收眼底,尤其最妙的是,遠眺大慈恩寺時,會覺得那雄壯的大雁塔如近在眼前一般,仿佛伸手便可及。


  位於樂遊原內的青龍寺是一處非常熱鬧的寺廟,除去信眾良多香火鼎盛不說,便是在寺內舉辦的戲場也比別處的要好看、精彩。每逢青龍寺舉辦戲場的日子,長安人可說是奔走相告,齊聚一堂,大戲棚的內外滿是觀眾。


  我從前並不明白為何獨青龍寺會格外熱鬧,還是薛紹為我解惑,他道宣平等四坊雖地處偏僻,然坊內居住之人以富貴閑人居多,大部分是遠離朝野的皇族宗室,他們的倉廩府庫內盡是金錢珠寶,每日又無事可做,便喜向青龍寺廣做財施,請僧人們舉辦戲場,如此一來,他們自己既可打發漫漫時辰,也順便為長安市民們造福。


  我與這樂遊原結緣當始於與薛紹初婚的那一年,曾與薛紹在新昌坊的薛家舊宅內小住,每天都可前往樂遊原散步、觀賞,也曾如莽撞的孩子般以擠過層層人群看戲為樂。因如此,我才會發現一片長勢喜人的玫瑰園,知因土壤適宜玫瑰生長,故而全長安城最好的玫瑰就生在此處。不止是玫瑰,苜蓿也不在少數,翠綠的三瓣嫩葉托襯著那些如夢似幻般的紫色花朵,其美簡直不似在人間。


  也是機緣巧合,李治與武媚夫婦欲為新婚不久的我賞賜一座別苑,我便開口討了這樂遊原中的一處土地。禦匠們在動土施工前詢問我的意思,完全以我的喜好為施工的準則。雖說工程量並不算小,可畢竟參與施工的禦匠眾多,僅花費數月便告竣工,隻因彼時我人在洛陽伴駕,後又遇李治駕崩、李顯被廢等一係列的宮廷變動,因此一直無緣得見,直到數年過後。


  別苑中不見任何豪華奢靡的裝飾,甚至就連象征富貴吉祥的大唐帝國的國花牡丹也不見一朵,舉目可見烏木紙門,假山溪流,古樸亭舍,碧綠草地,宛如一座遠離了喧囂塵世的世外桃源,唯有各色玫瑰與紫色苜蓿是它的多彩點綴。


  至傍晚時分,敬顏夫婦也趕來陪伴侍奉。孩子們來了我們自然高興,尤其見這對新婚的夫婦相處時十分和美,我們更是欣慰。


  眾人見了麵,閑聊數句過後,攸暨突然對敬顏道:“你阿姊近日患憂,你該去看一看她。”


  敬顏與唐晙登時表情犯難,我擔心是惠香出了什麽事,心說今晨離開太平府時並不聞有事發生啊。


  敬顏向我身邊靠了靠,支支吾吾道:“其實。。。阿姊她。。。已經離開了長安。”


  “怎會如此?!”


  我與攸暨異口同聲,不曾想惠香居然會選擇不告而別。


  “李重俊謀反之事幾已徹查完畢,”,唐晙道:“故而吏部發下文書,豆盧家姐夫可隨時到任丹州。”


  敬顏接話:“離別總是傷情,阿姊恐二位大人難過,因此決意不告而別,並請二位大人原諒她的不孝。阿姊留話,他日心結得解,必盡早回京告罪。”


  所謂的心結,不過是一道需要時間來撫平的傷痕。


  雖是合理合情,可我仍忍不住埋怨惠香,攸暨和孩子們都勸我。


  攸暨道:“好啦好啦,香兒最是懂事的,她會如此這般,也是怕你傷心啊。我們去送她,免不得又要一番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總是無用的。”


  我鼻頭酸酸:“可我還給孩子備了好些的東西,怕她到了丹州短缺物什。她今日不言不語的就走了,我。。。哎呀!”


  明白了我為何事糾結,攸暨遂叫來兩個家奴,命他們火速趕回太平府,趁城門未關帶上東西出城,直至追上惠香等人。


  “可也稱心如意了?”。 攸暨問我。


  “隻盼她一家三口都能平安康健,早日得還長安。”


  我希望再見惠香,畢竟是我的女兒,可我更希望她不要回來,不要靠近我這個終將死於謀反的母親。


  晚膳用的並不多,倒是大家都飲了幾杯酒水。攸暨酒後便喜絮絮叨叨,不停說著每個孩子幼時的諸多趣事,也提到了薛崇簡,道他最喜與自己作對。我吩咐家奴攙扶攸暨回房休息,自己則留在飯堂與孩子們繼續閑談。


  唐晙多聊詩書字畫之事,他氣派倜儻,一直自信的侃侃而談。我不得不說我沒有任何道理討厭這個生自貴族的年輕人,我甚至非常的喜歡他,或許是因他此時的神態有幾分薛紹當年的影子。我開始誇讚唐晙,我不住的稱讚敬顏得了一位好丈夫。


  敬顏忍俊不禁:“方才阿娘道是阿耶醉了,我看阿娘才像是醉了呢!此非阿娘初見子明,怎的不住讚他?”


  “哎呀,是醉了,”,我掩袖笑道:“我是醉了,可不許教你阿耶那老糊塗知曉啊!顏兒,阿娘是為你高興。”


  敬顏臉上一紅,沒有再說什麽。


  唐晙道:“我等均知公主對大人隻是戲謔稱呼,依小婿看來,大人實為一位真智人啊。”


  “你如何能看出?我們往日都道阿耶不如阿娘呢。”敬顏順嘴問道。


  唐晙略一解釋,我們才恍然大悟。


  李顯複位之後,對眾臣論功行賞,又加封李武各路親友,自然也未薄待了武攸暨,念其平亂有功,且是武氏表親,更為親妹之夫,便賜王爵,又榮封’司徒’,位列三公,足可謂聖恩隆寵。武攸暨跪接聖旨後把自己在書房裏關了大半晌,次日便將一道奏折送呈龍案,婉拒聖意。


  我在書房找到了奏折的備份,細細的覽閱一遍,不禁會心一笑。他奏疏中有言’臣地因外戚,器實中庸,顧慚蓬艾之姿,謬忝葭莩之末’。他隻道自己平庸無才,其實他是聰明有餘,隻是勤謹不足,不熱衷於參與朝政罷了。


  禦筆朱批,司徒可免,但王爵不可辭。武攸暨便又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另呈一道奏折,固辭王爵。他奏疏中有一句話我倒是十分讚同的,便是:滿盈者,至人誡其顛覆。對於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個道理,攸暨深有體會。


  天子賜予如此厚恩,武攸暨卻接連婉拒,李顯知他是真心,並非是以退為進,不知滿足。李顯遂不再勉強,隻賜’開府儀同三司’,從一品。已令眾人豔羨。


  “小婿欽佩大人。”唐晙如是總結。


  我笑笑,想起了一些舊事,便對敬顏等人道:“記得你父親十八歲時初入仕,則天皇後賞他’左金吾衛參軍事’一職,那時的他少年得誌,意氣風發,還曾揚言穿朱披紫,指日可待。二十餘載若白駒過隙,他當年的誌向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我們聊到深夜,我喝了許多酒,卻並未喝醉,我隻感到快樂,我一直在笑。樂旭之來到時,我們愉快的時光暫停。他說自己從東市回到太平府時正碰上那兩個家奴,於是便和他們一起出城去為惠香送東西,現又一起來別苑。


  “樂君似有要事相告公主,”,唐晙說著站起身,:“公主,我與妻、弟這便退下。”


  的確,樂旭之似乎還有別的話要說,而且他介意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在場。樂旭之對唐晙報以感激微笑,後者也是微笑還禮。


  崇敏不願離開,我揮揮手,笑道:“主公與門客議事,兒郎們勿聽。汝父明日還要出城跑馬,你們皆需陪同,今夜早些歇息吧。”


  “是,母親。”


  多少是有些疲累,我始終斜臥屏風榻上,我從來都把樂旭之看作如子侄一般親近的後生,因此也未正身直坐。他自己也近前來,大剌剌的在榻下席地而坐。


  “你可見到香兒?她好嗎?”我輕聲詢問,鼻頭漸酸。


  “是的,”,樂旭之點頭:“是我想送薛娘子。她是一個非常溫柔善良的女人,我一直喜歡她,當然,這種喜歡並非男女之情,而應是欣賞及尊重。娶妻若斯,豆盧郎何其有幸。”


  “嗯,我的香兒是個好女子,可你尚未答我,她好嗎?”


  看了看我,樂旭之皺了皺眉,他垂下頭,低聲道:“不好,她在哭,形容甚為糟糕,如你一般。”


  他話畢,我的淚也正落下,我輕淬他一口,歎道:“不哭,反笑不成?你讓她。。。如何能泰然離開長安?離開自己的父母、手足,離開她熟悉的城,和丈夫、孩子去往一個完全陌生的異鄉,況且,還有。。。”


  我說不下去,隻以沉默平複情緒。


  樂旭之重重的歎一口氣,說:“你不說,我也都懂。倘若換做是我,武崇訓他。。。我亦難於短時釋然,我想,或許餘生都難將息。”,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麵對感情之事,我是很佩服武崇訓的。他是愛她的,所以他坦然的選擇死亡,隻是為了她的幸福和快樂。所幸,薛娘子並非薄情人,他泉下有知也可闔目。”


  “你說的極對!”,我心情十分沉痛:“這件事。。。是我不對!崇訓自幼便喜歡香兒,還曾苦求其父向駙馬提親,可我卻拒。。。雖不願承認,但事實的確是我對不起崇訓。”


  樂旭之先是對我好言相勸一番,又道:“生死有命,莫問緣由,前番是他甘願做出選擇,他已無憾。我與你相識二載,成為你的門客也已達年餘,你之為人、做派,我心裏一清二楚。有時,是你把太多的事、太多的責任都放在自己心上,李綺啊李綺,其實這樣活著總是累的。”


  “假若你當真了解我,了解我的過去,你會明白我為何如此之累。”


  話說到此,我已有辭意,不想樂旭之竟道:“願聞其詳。”


  “你?這?”他如此接話,倒教我一時啞口難言。


  許多人,愛過我,恨過我,卻從無人主動的想了解我,了解我的過去。尤其,我從不認為一個像樂旭之這般身份的人會想要了解我。


  他不給我任何推辭的機會,又道:“今夜正值月中,空中玉盤甚為明亮,你我何不相伴散步賞月?也不至浪費如此美哉別墅。我想,明日你總不會也陪駙馬同去城外跑馬吧?”


  我笑笑,慢悠悠的起身:“也好,不過,我的故事該從何說起呢?”


  他也笑笑,卻未答話,二人行至廳外的廊下,我又道:“那麽,你耳中的我是怎樣的人?你眼中的我又如何?”


  “坊間多言,太平喜驕奢,行事一向隨性而為,多/陰/謀,性/狠/毒,類武後,兼酷愛男寵,常於府邸、別苑之中大行淫/亂之事,而駙馬生性怯弱,膽小畏妻,從不敢言,”,想是覺得有趣亦或是別的原因,他越說越想笑,最後竟望天大笑數聲而後才又正經道:“可我親眼所見卻並非如此。你說自己活的累都是因為你的過去,那麽,請告訴我吧,就從最初說起。”


  最初?那應是一千年後的某個夏日傍晚,可那個最初畢竟隻屬於顧月晚和李旦,而活的如此之累卻是我成為李月晚之後的事情。


  “好吧,便從最初說起。傳言多不可信,卻也是無風不起浪。我無力決定我的出身,我有一對富有天下的父母,我是他們殷殷期盼的幼女,他們愛我愛到不知應如何去愛,漸漸的,除了大唐的龍椅,我幾乎得到了一切。他們的愛,其實和世間的父慈母愛並無不同,隻是他們太過富有,這曾招致朝中文武對我的一些微詞。我知世人道我狠/毒,議論我曾殺人,可我發誓,我從未有心傷害任何人,但我無法否認,我確實殺過人。


  我的表兄——賀蘭敏之,他若尚在人間,今已是花甲老者。當年的他俊美無雙,長安,洛陽,無數貴婦爭相做其情人,竟有人以能與其共渡良宵一夜為榮。曾有惡毒傳言,道其與我外祖榮國夫人通/奸,還道他曾奸/汙幼年的我,著實令我憤怒不已。其實,外祖疼愛我們每一個人,並無差別,而那個讓我懂得何為男歡女愛的男人也並非賀蘭敏之。賀蘭敏之之死全為他咎由自取,他痛恨武後,可他無力報複,他隻能選擇對弱質的我下手,好使她傷心後悔,幸有相王相救。他的惡行被相王上報給武後,於是,就在這長安城外,相王與我帶軍追上,賜了他白綾一道。第一次殺人,是他。


  如你所見,我的府邸、別苑中豢養門客無數,世人道他們中有我的入幕之賓,道我無/恥/淫/亂,還把駙馬看作是一個無能的窩囊丈夫。唉,其實,我一介婦人,久居二都,心卻向往神州萬裏,長日無聊,隻想通過那些門客的嘴’看看’這天下罷了,不想卻由此竟變成了世人口中的蕩/婦。最好笑的是馮小寶,居然有傳言道我曾在宮中與他私會。你真應看看那是一個何其粗野、淺鄙且無禮的男人,我萬死也不會與那般的男人偷/歡。可武後卻喜歡這個男人,隻因在她眼中,他不熱衷於追逐權力。不過最後,她還是命令我殺了他,因他放火燒了萬象神宮。她可以容他百般千般的言行無狀,可斷不容他膽敢毀壞大周朝的聖殿。他愛武後,甚至曾令她感動至落淚,他隻是忘了,他本男寵。


  張昌宗,嗬,張小六啊,他是我獻給武後的禮物不假,可,人們說錯了,他先前並非是我的男寵。我在賭坊發現了這個美豔、膽小卻又貪慕虛榮的年青男人,便將他送入宮中獻給了我孤獨的母親,初衷簡單,隻可惜啊,我未曾算到他的哥哥愛我,不,張易之並非愛我,他野心勃勃,他想要的是權力,他以為折磨我便是在挑戰權力、是獲取權力不得不經曆的一步。如此說來,他給我的那段屈辱也是我自找的,誰讓我當初招惹了張昌宗。。。。。。”


  不想我竟是一個善於囉哩囉嗦的婦人,我幾乎把我的半生經曆統統的告訴給了樂旭之,我驚訝於我竟從未向人傾訴過,但更令我驚訝的是我的傾訴對象竟會是樂旭之。我本不必如此,也許在我的心裏,對那些蜚短流長還是介意的,所以,難得有聽眾,我隻想一吐為快。


  我們正經過一道水上浮橋,步履自然慢了許多,也小心許多。皎潔的月光和流火般的燭光映照著那些開在溪流兩側的苜蓿,濃鬱的紫色仿若油畫色彩般絢爛且惹眼。


  樂旭之這個安靜的聽眾卻突然插話:“說了如此之多,你的父母兄弟,你的丈夫,你的兒女子侄,你的朋友,你的仇人,你的恩人,甚至你的仆人,可有一人,你卻未多描述,可世人均知你與他感情最好。何以你卻。。。”


  “我。。。當真極少提及他?”我不免尷尬,並非是我不知,本就是我故意未提,我不敢說起他,隻恐被樂旭之聽出那別樣的情緒。愛情和咳嗽總是難以掩飾。


  輕微慌亂的表情未能逃過樂旭之審視的目光,他輕呔一聲,又嗬嗬一笑,道:“不過是我隨口一問,你又何需答複?我素來敬仰相王,本以為能從你這親妹的口中多一些對他的了解。”


  “哦,如此。”我微微心安。


  “你與駙馬之間的相處,聽來倒是頗有意思。”


  “是嗎?我與他。。。事實上。。。我們。。。還好。”


  說好,不對,畢竟我不愛武攸暨,我們年輕時還曾傷害彼此那麽深;說不好,卻也不對,畢竟這些年二人一起經風曆雨,互相扶持,保護我們和幾個孩子共同的家。


  也許,我也隻能用一個’還好’來形容我們夫妻的關係。


  樂旭之沒有再問,下橋之後,我們沿著湖邊的一條小路繼續慢行。二人間再也無話,深夜寂寂,月下的景色優美宜人,倒是度過了一段難得的美好時光,而且有樂旭之這樣一位身負武功的高手在旁,我那一向怕黑的心理疾病也暫時消失。


  他將我一直送回了起居院外,沿途多有家奴護送,均被我退下。


  “兩年前,我負傷逃亡龍門山,不意逃入了你的府中。”他平靜的回憶過去。


  我認真道:“我相信這是天意!是你父親樂公的在天之靈保護了你,使你逃入我的府中,讓他曾經的學生救下了你。”


  樂旭之笑容燦爛若驕陽:“我亦有此想!一切都是天意!武後仙逝,我離開了洛陽。我對自己說,無論如何李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謝而辭總是無禮,可再一想,你是太平公主,我又能如何幫你、答謝你的救命之恩?走的倒也無牽無掛。可離開洛陽後的那半年,總會想起那夜上陽宮的狹窄走廊,失去雙親的你茫然無措,甚至不願去麵對任何人。多少是擔心你的,覺得即使自己毫無用處,但回到你身邊總也無錯,況且,你也曾勸我留下。索性,舍棄了’悲公子’的身份,重新成為樂旭之,成為你的門客。李綺,你要供我食衣住行,而我此生都會跟隨你,還有我的命運,全部交托於你改變,便是你要我這條命,那麽,盡管拿去,它本已屬於你。”


  “旭之,你不必如此,”,我的心莫名跳快:“你我兩不相欠。你的命運當是你自己做主,不必用一生追隨。我最後的結局,興許不如武三思。”


  他毫不在意:“假使我無法還你一命,那便隨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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