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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秋 似此星辰非昨夜

  “為何?!”


  不止崇敏和敬顏,所有人在看到武攸暨遺體的一瞬間除了哀痛亦不禁發出此問。他已長眠不醒,不可能再回答他們的任何疑問,唯有我這知情人兼始作俑者,跪在他的遺體前悔不當初。


  一個時辰前,我如常自宮中回到太平府。又是一整日的爾虞我詐,虛虛實實,精神難免萎靡,兼武攸暨昨日道自己身體微恙在家養病,我心裏也一直為他擔憂,邁進府門便朝我們的起居院匆匆而去。剛剛轉過後堂,便見一大群人朝我跑來,我頓感意外。


  池飛跑在最前方,她滿麵淚痕,神色惶恐,麵唇皆無血色,她是第一個發現者。當她似摔倒一般跪在我麵前時,我心生隱隱不安卻不敢猜測,緊接著,她哭著將噩耗告訴我,而且不自主的重複了足足四遍。我還記得,我的反應是她說謊,雖知她不敢這般行事,可心底就是有一個人在不停的對我說’不可能’。對,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死,我不允許自己輕易接受這般毫無轉圜的說辭。


  當我親眼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安安靜靜的躺在書房的小榻上,束發齊整,半舊的湖綠色讌居長袍,眉心不甚舒展,似是夢境不詳。若非那鋪散在下頜及衣襟的大片黑色血汙玷染了他俊朗的容顏,我一定會狠狠懲處池飛膽敢和我開這天大玩笑。


  眼見為實,可我仍不願接受,因為我想不到任何能讓他服毒自裁的原由,輕晃那雙仍帶殘溫的手,我悄聲喚他的名,我以為下一秒就能看到他自夢中醒來,可他始終不肯回應。


  “攸暨,我回來了,”,我終於哭了:“為什麽?為什麽你不理我?攸暨,我是月晚啊。醒醒,求你醒醒!我回來了!你看看我!”


  因為我不停的拽動,他的手臂便隨之微動,卻再也無法抬手為我拭淚。絕望的癱坐在地,心如刀割。我認定他的死亡是一個陰謀,才要吩咐池飛派人去查,卻發覺攸暨的手心緊握著一樣東西,當我將它拿出時,我終於明白,他的死亡的確是一個陰謀,是一場由我主導策劃的卑鄙陰謀,根本不需要去追查凶手,我就是那個殘忍的冷血凶手。


  讓所有人都退出書房,我趴在他的肩頭,我柔聲對他耳語:“唯有蝕骨啄心的劇毒才能讓原本鮮紅血液變成這般顏色,可你為何竟能走的如此安詳?是擔心猙獰麵目會讓我害怕?為什麽你從來都隻顧慮我?我恨你!為什麽你要以死亡的方式離開我,讓我永遠也還不清這份情債!你回來!我要你回來!”


  樂旭之和芷汀聞訊趕來時,隻看到一個已陷入瘋癲狀態的我伏在地上語無倫次的悲聲哭嚎。


  “你看啊!”,我把那張紙遞給芷汀:“我是凶手!是我殺了他!芷汀,我罪大惡極!為什麽又是如此結局,每次隻能看著他們在我眼前死去!武攸暨真是壞透了,明明知道我為什麽會寫下這封和離書,卻。。。他為什麽對我這樣壞!他為什麽隱忍不說,他為什麽不罵我打我,為什麽要選擇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我!他為什麽一定要用自己的死亡成全我的心願!”


  樂旭之猶不敢信眼前的事實,他立刻觸摸武攸暨的頸側,愕然道:“怎會如此!為什麽?你夫婦之間一向琴瑟和鳴,還有崇羨,兩歲幼子,他如何能舍得?!”


  月上中天,夜深人靜,我抱著攸暨的遺體,時哭時笑,絮絮叨叨的回憶二人間近四十年的過往,我們的歡喜,我們的悲傷,我們的恩怨情仇。我知道他真的不會回來,可我總覺得他能聽到我的懺悔。


  敬顏和崇敏已在我麵前跪了片刻,他們小心翼翼的向我解釋殮床已然布置妥當,按禮法應當移屍靈堂,供人吊唁哀思。


  “是麽?”,我悄聲道:“攸暨,你聽,我果然是罪孽深重,就連和你多待一刻的機會都不配享有。你想讓敏兒把你帶走嗎?顏兒,敏兒,你們都聽到了?你阿耶他說了什麽?”


  敬顏握住我的手,她無不痛苦道:“阿娘,您不要嚇我們,您千萬不能出事,阿耶。。。已經走了,求您清醒些吧!阿耶在天有靈,看到您為他如此心悴潦倒,他會難過。”


  “為什麽勸我保重!為什麽不恨我!”,她的好意在此時聽來格外刺耳,我忽然憤怒道:“我根本不是你們的阿娘!我是你們一家人的仇人!為我難過?他若真的會為我難過,他就不會選擇離我而去!我不是對你們說過嗎?是我把他活活逼死的!”


  “阿娘!”,崇敏大哭:“您欲與阿耶和離,本意是擔心日後連累我們,可阿耶。。。他那麽在乎您,他不舍得啊!他隻能選擇死亡!他甘心情願為您做這一切!”


  芷汀走近,試探著掰開了我的手,她規勸道:“木已成舟,駙馬成全了你,你也不要再。。。過於執著,盡快放手吧。讓他安心的走。”


  看著家奴們進來將攸暨的遺體抬走,我霎時隻覺天昏地暗,胸腔裏氣血翻湧痛苦不堪,芷汀才要來扶我,彈指間,我連吐數口鮮血。


  眾人當即慌作一團,芷汀要去拿舊藥方,我拉住她:“不必。我原就不配活著,如今他也去了,我更是沒有資格再活下去。不必救我,一切聽憑天命!是我欠他的。”


  少頃,家奴有事來稟,芷汀代我去垂詢。


  “何事?”


  “宮中來人,道依大唐通典,駙馬薨於暑月,應賜冰。請公主與二位郎君往府門領旨謝恩。另,喪服具已備好,公主與駙馬君臣有序,未知公主欲為駙馬服喪否?”


  芷汀回首看我一眼,道:“自然,奉上斬衰、喪髻,公主要為駙馬服喪。教宮人稍候,公主即去謝恩。”


  “是。”


  一樣樣摘下發間珠翠,淚如流水般無休無止,我問芷汀:“倘若我二十二年聽你的話把他殺了,今日便不會如此悲慟,對嗎?如果我能早一天向他坦白,他也不會獨自深藏心事,最終走上絕路。”


  “逝者已矣。做出這個選擇何其不易,但他終是做了。我想敏兒說的對,他是甘心情願的。他一定不舍得離開你,可他不悔自己為你的付出。”


  領旨謝恩後,芷汀陪我來到靈堂,家奴們正用夷盤置冰,再將冰盤整齊的放在殮床下,好使屍身不腐。白燭盞盞,攸暨幹淨的睡顏放佛蒙著一層黯淡光澤,教人看不清似的。鬆開芷汀的手,我緩緩踱步到殮床一側,拿起備好的一方雪色絲綢為他覆麵。


  “芷汀,你知道麽?”,我的聲音很輕:“不過昨夜,我還偎在他懷裏,聽他唱幼時跟家婢學的蜀中小曲。天老爺,快落雨,保佑娃娃吃白米。天老爺,快吹風,過年殺個大公雞。太陽快過去,陰涼快過來。又出太陽又落雨,皇帝皇後嫁幺女。他說學唱這首小曲之時萬難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真的娶了天子的小女兒,還與她生了一個漂亮的胖娃娃。可他一夕撒手人寰,來日我們的崇羨問起自己的父親,我該如何向孩子作答?!下世再遇,我一定會責備他不告而別之過。”


  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無力的跪在殮床旁,臉沉沉埋進攸暨冰冷的手掌心。


  天蒙蒙亮,前來吊唁的各路人馬已擠滿太平府。往年與他交好的同僚,有心巴結我的朝中官吏,武家所剩不多的五服血親,人們魚貫而入,依自己與攸暨生前的關係親疏,或輕泣或嚎哭或倒足捶胸,不一而足。我的心神已是麻木,無力理會任何誠意致哀的來客,一直沉默的跪在西階,頭懸雪白的九尺銘旌。卯時宮人到府,奉旨賜治喪賻物,計帛二百段,粟二百石。聞言,摘下黑紗帷帽,我似一抹遊魂般飄至府門領旨謝恩,複飄回靈堂。


  如是過了四日,已是大殮之期,殮床已撤,一人高的棺木擺置在靈堂正中。遺體入棺,五十套四季衣服並生前心愛之物亦悉數入棺。傍晚時分,我縮坐在棺旁喃喃自語。芷汀勸我回房好好休息一晚,不能總歇在靈堂裏。


  我搖頭:“待大殮之後吧。”


  “阿娘。”


  敬顏進內,因為連日來的哀哭,她也是麵目浮腫,加之沒有充足睡眠,整個人憔悴不已。她手指堂外,道適才入府時偶遇一個中年婦人,自稱攸暨舊友,希望我們能允她入堂一拜。


  我道:“我們自然不能拒絕她的心意。顏兒,去給敏兒送些飲食,他今日還未用膳。”


  “是,我這便去。”


  敬顏退下,芷汀扶我站起,緊接著,一個陌生女人走進靈堂。她年約四十,姿容秀氣典雅,著一身煙青長裙,發間無一飾品,同我一樣綁了一條喪髻。看她眼神微露哀傷,我便當她隻是攸暨生前的一個普通朋友,對芷汀使個眼色,芷汀便代我接待女人。


  女人側目打量著我,麵露一絲黯淡笑意:“原來你就是太平公主。你真的很美。看得出,你對三郎的離世極是不舍。果然傳言皆不可信。”


  我和芷汀聞言不解,我客氣的問她:“未知娘子何人?如何與亡夫相識?”


  “如何相識?轉眼已是三十春秋,我倒忘了那天究竟是誰先招惹了誰。公主可稱我。。。沈氏。”。她說著,眼圈逐漸泛紅,一滴瑩淚奪眶而出,被她慌張抹去。


  如夢初醒,芷汀大驚失色,立即要喚人趕她出去。我則攔住芷汀,擔憂的張望四周,生怕敬顏和崇敏會突然出現。


  “你是依依。”


  我準確無誤的喚出了她的名,記得我與薛紹成婚一年餘後,經武攸緒告知,道攸暨與一沈姓商門之女成婚了。至於他與她相處時的感情如何,我從未過問亦未在意。


  又靠近我一步,沈依苦笑:“三郎同你說過?我亦知你閨字。自嫁入武家,我常見他喝悶酒,每醉便任性而為,摔砸酒壇,甚至舞劍傷了自己。他嘴裏隻會反複念叨你的閨字,有時說愛,有時卻是恨。我本不知‘月晚’是你,直到成婚四年後,我不意從武家妯娌們的談話中聽出,原來他的心上人竟是太平公主!你們自幼便是玩伴,兩小無猜,我還知道,你差點成為他的妻。得知此事,我驚憂,卻又隱隱覺得自己實在幸運。因為倘若他當年娶你為妻,我便會與他徹底錯過。從前我真的愛他,隻是靜靜的望著他,我已心滿意足,再無所求。當然,他的有緣人終還是你,我霸占了本不屬於自己的幸福整整八年,老天待我實在’不薄’。”


  實話說,二十二年來,對沈依我一直是心懷愧疚的,她也是我和攸暨之間輕易不能言說的人之一。


  麵對這個我曾以為永遠不會見到的女人,我無不誠心的致歉:“從前的事,都是我的錯!我承認,我和攸暨之間曾有嫌隙,為了報複他,我。。。不惜傷害無辜的你和孩子。得知你未死,我才知後悔,慶幸你。。。”


  “後悔?”,望著棺木,她神情悲切:“我是否應為此感激涕零?因我竟蒙尊貴至極的太平公主親自道歉?不必道歉,不必,我已不需要。當初,離開三郎,一雙孩子也被宮人抱走,獨守青燈古佛,我曾絕望到想自裁,也曾向佛祖哭訴為何看不到我所受的苦,可,聽說三郎登門求見時,我心中又燃起生的希望,至少我知自己仍被最愛的男人所牽掛。公主,你如今正曆喪夫之痛,有件事,我原不該於此時此地說出,但我相信,你和三郎必然想聽。十三年前,我的人生被一個男人救贖,他雖相貌平凡、家財不厚,卻待我極好,我們已育兩子一女,我如今的日子幸福完滿。其實三郎從前待我也是好的,可我再嫁後才明白,那種過於殷勤甚至過份的關心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丈夫對妻的愛。是他心裏有愧,他始終愛的是你,所以他要彌補對我的不忠。”


  多日以來,我難得展顏:“的確是他和我都想聽到的喜訊。謝謝你,依依。”


  “月晚姐姐,”,沈依抿唇淺笑,緩緩道:“我不知當年是什麽阻礙你和攸暨成婚,又是什麽讓你突然那般恨他,但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已。此話從我口中說出,聽來甚是虛偽,都隻因我現在是真的幸福,否則我還是會恨你,恨你曾摧毀了我的人生。方才見到顏兒,她長得很像三郎。聽她說,你與三郎感情繾綣,羨煞旁人,對她和敏兒也是無微不至的照顧,盡心盡力。所以我相信你本性良善,我很放心,也許唯一的遺憾,是我再也無法當麵把這些話講給三郎聽。我該離開了,家中晚膳一向由我來做,否則小兒必要哭啼不吃。”


  芷汀去送她出府,我倚靠棺木,莞爾一笑:“都聽到了?你生前擔心過她,她如今過的很幸福,你也該放心。你當托夢給她,教她知曉。”


  待到蓋棺這一日,崇敏撫棺哭踴,崇羨年幼無知,仍笑嘻嘻的抱住崇敏的腿央他陪自己耍玩。芷汀苦笑看我,我輕輕點頭,她於是狠了狠心,用力去掐崇羨的手臂,孩子吃疼遂放聲大哭,卻又不停的呼喊’阿耶’,想是要平日最疼自己的父親來抱。


  瞬間淚如雨下,我心裏苦苦哀求崇羨不要再說。雙腳似不受心神的控製,迅速衝到了棺旁,伸手便去揭蒙麵白綢,卻被薛崇簡及時攔住。


  “您要做什麽?!”。他格外擔憂。


  無奈縮回了手,我哽咽道:“無事,讓他們下釘吧,不要誤了時辰。”


  眾人使四條白紼架起了沉重的棺槨,一家奴高舉銘旌走在最前方,三十六名挽郎誦唱挽歌,崇敏牽著崇羨緊隨其後,薛崇簡和敬顏、唐晙再後。我早有意不去送他,芷汀和池飛便陪我留在靈堂。一行人高聲哀哭著漸行漸遠,棺槨從我的視線裏徹底不見,我渾身乏力,虛弱的似要暈倒,隻能依靠在芷汀身上。


  “公主,”,池飛眼含淚水:“來日之路,你可有打算?”


  “還是要走下去,我已無退路,”,我怔怔道:“隻能一個人走下去。大明宮,生於斯,終於斯,我逃不得。”


  “怎會一個人?”,芷汀歎道:“我和池飛都會陪你。”


  我默默閉目,不想多說。


  延和元年,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經軒轅入太微,至於大角。太平公主使術者言於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為天子。” 上曰:“傳德避災,吾誌已決矣。”


  太平公主及其黨皆力諫,以為不可。上曰:“中宗之時,□□用事,天變屢臻。朕時請中宗擇賢子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悅,朕憂恐數日不食。豈可在彼則能勸之,在己則不能邪!”


  太子聞之,馳入見,自投於地,叩頭請曰:“臣以微功,不次為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遂以大位傳之,何也?”


  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為福,汝何疑邪!”


  太子固辭,上曰:“汝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


  烈日炎炎,玄元皇帝廟外少有能遮陽避暑的高樹繁枝,隻偶爾有西風送來太液池的水氣。我長身直立,心如止水。見李隆基惶然而出,薛稷、蕭至忠等人紛紛向他行君臣之禮。


  “陛下傳位避禍之意已決,某數辭而無用,”,李隆基無奈道:“還請諸位相公再勸陛下。某以微功忝居儲君之位已是不安,不敢再承江山之重。”


  我心中冷笑,竇懷貞接話道:“殿下不必煩慮,我等自當再勸陛下收回聖意。”


  “好,好。”。


  李隆基似是放心了,衝眾人頷首告辭,忽又駐足,很是關心的對我說:“公主,兩年前薛表妹產後病卒,而今定王又一夕暴斃,侄兒竊以為,想是公主府內的氣數正乘風而散,極需借水力乃止。風水之重,事關運之起伏。您倒是應速請一位堪輿大師望一望您府邸的風水。以免再生任何不測。”


  我充耳不聞,他淡漠一笑,平聲道:“侄兒告退。”


  “太子言辭著實過分!”。薛稷替我不平。


  我笑,丹蔻長甲死死的抵著掌心:“他說的對,我近年醉心權謀之術,對自己身邊。。。親人卻較少顧慮,是該請人進府望氣了。”


  這時,華唯忠恭請我入內。我平複心情,獨自進殿。


  正北佇立著一座高約十丈的老子金身聖像,頭頂的殿梁垂下一道又一道繡滿經文的布幔,殿內明明平靜無風,它們卻是詭異的微微晃動。這種深闊大殿的光線本就黯淡,尤其最深處的聖像四周,若非有無數的長明燈盞,則與漆黑子夜無二。


  旭輪正盤坐於聖像下方,身著棕色樸素道袍,手執經書,膝旁還有一張小案,整整齊齊的擺著文房四寶,供他不時謄抄經文。聽我走近,他示意我坐在一旁的蒲團上。他表情平靜,端來一盞燈燭立在二人之間,細細打量我過於華麗鮮豔的衣飾。嫣紅紗裙,比太液池盛放的千瓣錦還要明麗惹眼。


  放下燈燭,他略略遲疑:“看來,你已走出喪夫之痛?那日宮人賜賻禮時,我就在你府門外的馬車裏。唯忠同我說,他看到你傷心欲絕,憔悴的竟似完全變了一個人。”


  輕撫髻間的牡丹,我笑意溫和:“攸暨離世這一月,我自己也放佛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經此一事,我明白了很多,有些事有些話,為何一定要等人不在了才去表達。總是要等到來不及,我們才能體會它的難能可貴。我日日為他垂淚傷心,可我覺得自己其實很虛偽,虛偽至極!人已死,何必再假惺惺的哀悼給不相幹的人們看。我恨他不告而別,但我更恨我自己,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對他的絕情絕義。”


  仰望聖像,沉吟片刻,他幽幽長歎:“虛偽。。。的確虛偽啊,總是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我們不敢麵對自己的心意。此時此地,我不能說謊,我也從未對你有過謊言。其實攸。。。攸暨之死,我亦有責任,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把一封信遞給我,我於是明白了一切。


  “你承認了?”。我忍淚道。


  “是,他說他隻求一句實話,”,他鼻音很重,垂首不敢看我:“事發前三日,攸暨入宮見我,莫名要我請他吃酒,我便覺必有蹊蹺,可他始終不說。直到最後告辭之際,才把這封信交給我,說是代你呈上。他說其實他早就該明白,因為我,你勇闖推事院與來索據理力爭,因為我,你不顧腹中孩兒的安危堅持去照顧病中的我。數十年來,你對我不惜以命相幫,不隻是出於兄妹之情。你的親筆信,不過是印證了他不敢多想的那個猜測。他說他自會解決那些困擾你的事,隻求我暫不要按你的意思貶他去外州。”


  默了默,他痛苦泣道:“我沒想到,我對你感情的承認,竟成為殺死。。。殺死我親弟弟的凶器!我手上,居然會染上手足之血!”


  生平第一次,我不知要如何去安慰瀕臨崩潰的旭輪,正如他,亦無任何言辭可以安慰我的愧疚。


  悠悠起身,我踉踉蹌蹌的向外走出:“有罪,我們都有罪。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三哥是被我逼死的,是我親手把他送上不歸路!韋氏不過是替我擔了弑君大罪,我騙了整個天下!今日是我的生辰,從前三哥每年都送我一份他精心挑選的禮物。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我的命!我這般殘忍薄情,注定此生得不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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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發動對太平公主的誅殺那天是七月三日的清晨。


  自己覺得寫的有些倉促,不過由712的下半年到太平公主謀反這一年內,確實沒什大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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